榮慶堂上,正在斷著小官司。
賈薔、黛玉進門時,就看到寶玉坐在賈母身旁在抹淚,湘雲則在寶釵、探春身邊,亦在抽噎。
看到賈薔、黛玉二人進來,賈母登時喜道:“我估摸著,玉兒就快要來了!”
又哄寶玉道:“再哭,讓你妹妹看去了,羞也不羞?”
寶玉抬頭看了賈薔、黛玉一眼後,嬌羞的一扭頭……
臥槽!
賈薔皺起眉頭來,問道:“這是誰家的女孩子?怎麼跑賈家來了?快拉出去配小子!”
前麵兩句話寶玉聽的還高興,最後一句話,臉一下垮了下來。
不是人!
其她姊妹們卻差點沒笑瘋,連湘雲都“吭哧”“吭哧”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賈薔和黛玉在賈母嗔惱中見了禮後,黛玉走到湘雲身邊,小惜春忙讓了座兒,黛玉與惜春笑了笑後,挨著湘雲坐下,問道:“這是怎麼了?”
一旁迎春笑道:“這不是擺著麼,和寶玉置氣了!”
黛玉看了眼寶玉,笑道:“寶玉很會欺負雲兒呢,不理他。”
寶玉聞言,隻覺得心都碎了,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坐在那長歎一聲:“唉!”
他都快想要當和尚去了,了卻這個不懂他的紅塵世間……
賈薔坐在左邊楠木交椅上,問不遠處的李紈道:“又怎麼了?”
李紈遲疑了下,還是小聲道:“雲兒被老太太安排住在碧莎櫥裡,寶玉非要住在碧莎櫥外的床上,還說像小時候一般,且林妹妹當年來的時候,就這樣住的。雲兒不同意,說那會兒她才四五歲,林姑娘來時也才六歲,小的時候不當緊,如今都這樣大了,如何使得?寶玉就不高興了,非要住碧莎櫥外,還讓襲人抱被子過來,結果被湘雲給丟了出去。兩相鬨將起來,都哭狠了。”
賈薔聞言,眼睛裡目光一下變得不善起來,看向上麵的寶玉。
他也不說話,隻是盯著看。
寶玉一下就不自在起來,賈母看到後,也忙護著,道:“寶玉就是想和姊妹們親近些,又沒壞心思,你不準欺負他!”
賈薔沒搭理,看著寶玉皺眉喝道:“你腦袋裡進水了?真以為還是小時候?我看你不是蠢就是壞,跟誰學的?”
寶玉委屈的流淚不止,歎道:“要是還是小時候,那該多好。”
小時候,這位孫子連榮慶堂都來不得……
見他這樣,賈薔也沒心思教訓他了,這孩子被賈母、王夫人嗬護的太狠了,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了,還想這個世界永遠不變,永遠圍著他轉。
賈薔也想過要幫寶玉走出這個圈子,奈何他本人不願意,賈母和王夫人也不願意,那賈薔自不會再強求。
他看著湘雲,道:“史妹妹彆和寶玉一般見識,他這輩子是長不大了。今兒和你林姐姐她們去四姑姑院子裡住罷?我先前已經讓人在庭院裡擺好烤架,又準備好了羊肉、鮮魚、蝦還有雞胗、雞翅,又有黃酒、果酒,今兒咱們給史妹妹接風,歡迎她真正成為一家人!”頓了頓又道:“寶玉不懂事,不帶他。”
“哇!!”
姊妹們還沒來得及歡呼,上頭寶玉已經放聲大哭起來。
在賈薔大笑聲中,氣的發抖的賈母拉著寶玉哄道:“咱們也去!我倒不信,他還敢攆咱們走?不僅咱們去,把你大嫂子、鳳丫頭還要環哥兒也都叫上。連太太和姨太太也一並叫上,非給他吃乾喝儘了不可!”
見賈薔不吭聲,賈母大怒,問黛玉道:“玉兒,我去得去不得?”
黛玉忙嗔了賈薔一眼後,起身笑道:“老太太是請都請不到的貴客,如何去不得?”
賈母大為欣慰,笑道:“還是我的玉兒好!”
說話間,就見王夫人和薛姨媽攜手而來。
眾人起身見禮,賈母高興道:“正說著要請太太、姨太太一道去東府吃薔哥兒的東道,這會兒就來了!”
薛姨媽笑道:“薔哥兒要請東道?”
賈母哼哼了聲,道:“人家沒請咱們,隻請了她們姊妹,我偏不隨他的願,非去賴一回東道不可!吃完就走,也不會賬!”
薛姨媽、王夫人看向賈薔,賈薔“嘖”了聲,搖頭道:“這年頭,地主家也沒餘糧啊,要不還是算了,放我一馬罷?”
“呸!”
眾人大笑,賈母也在笑中啐了聲,道:“想也彆想,今兒非擾你這一席不可!”
王夫人和薛姨媽落座後,看著寶玉臉上還有淚痕,微微蹙了蹙眉頭,問道:“怎在那邊聽著,寶玉又鬨了?”
說話間,眸光不動聲色的掃過黛玉。
賈母笑道:“他們姊妹間,還不見天兒這樣?”
王夫人微笑著頷首,對寶玉道:“以後要更多讓著你林妹妹些呢,不然薔哥兒也不依你。”
聽這話音,賈薔好笑道:“不用讓,誰不知道寶玉其實是個女孩子?沒事。”
眾姊妹們又是一陣哄笑,寶玉也跟著笑了笑,啐罵了賈薔一句。
王夫人的臉色又寡淡了下來……
賈薔也不搭理,正要告辭,請黛玉等人先去東府,卻聽賈母道:“讓你們吵吵的,我險些忘了正事。薔哥兒,你那雲錦可還有?今日宮裡你大姑姑打發人送信出來,說若是便宜,就送些雲錦進宮裡,宮裡太妃、皇妃、公主、郡主們都喜歡的緊。”
賈薔“嘖”了聲,遺憾道:“怎麼不早說,早說這人情就讓貴妃娘娘做了。剛我才讓人送五百匹進宮裡,給了皇後娘娘。今兒欠了娘娘好大的人情,先還一點是一點。”
王夫人聞言,遲疑道:“縱如此,也不相乾罷?再送給貴妃些就是。”
賈薔好笑道:“這五百匹送進宮裡,原就是為了皇後娘娘賞人使的。這邊要是再巴巴的給貴妃送去……怎麼,賈家還想和皇後娘娘打擂,比著拉人情不成?”
說罷起身道:“等著罷,過二月,等皇後娘娘的賞完了,再送一批入宮……不過到那時估計也不用了,內務府廣儲司已經決定采購雲錦當貢品,到時候宮裡也不缺了。果真還缺,再送也不遲。”
王夫人麵上有些不自在起來,緩緩道:“好些人討要,並非為她們自己。宮裡穿著甚麼的,都有定製,不好逾越。她們拿了去,也是賞人,背後的娘家人。既然宮裡不好送,不如直接送去她們娘家……”
賈薔臉色淡了下來,不過沒等他說出難聽的話來,黛玉忽然笑道:“太太,若是外麵的人想要,自去西斜街那邊采買就是。若是給她們送去了,其他花銀子買來的親舊世交,心裡說不得會說薔哥兒勢利眼,連舊交情也不顧,隻知道巴結皇親國戚。”
此言一出,彆說眾姊妹們瞠目結舌,連賈母、薛姨媽等人也大吃一驚。
最最痛心的,卻是寶玉。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這樣蠅營狗苟算計得失的女孩子,還是那個神仙一樣的林妹妹麼?
倒是賈薔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讚道:“果然曆練出來了!”
“呸!”
黛玉含羞一啐,以作回應。
她這樣答話,一來是一展近日學到的管家之法,二來也是防止賈薔動怒,說的話太難聽,讓王夫人下不得台。
當然,她自然想不到,王夫人寧願讓賈薔生硬諷刺拒絕一番,也不願她來說這番話。
王夫人看著賈薔,恍若看到賈敏當世。
當年,古靈精怪的賈敏,便是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這個嫂子,讓她下不來台……
不過王夫人城府深,自然不會流露出來,隻淡淡笑道:“倒是我考慮不周到。”
賈母看出賈薔眼神中的譏諷和冷笑來,也怕這重孫子發飆,對於王夫人的提議,連她都邁不過去,更何況這個比猴兒還精的重孫子?
她也不給黛玉客氣的機會,忙岔開話題問賈薔道:“你給你妹妹曆練甚麼了?”
賈薔嗬嗬笑道:“沒甚麼,往林府送了幾百匹雲錦,拿給她去結交些人情。快要掌家的,將來少不得和各處的誥命打交道。如今提前和她們接觸接觸,讓她們欠林妹妹一些人情,將來也便宜些。”
“啊!要死了!”
最是機敏的湘雲最先仰頭一叫。
眾姊妹大笑之餘,亦是“哎喲”“哦喲”“咕咕咕”的亂叫。
李紈這個孀寡之人,都忍不住嗔道:“薔哥兒這樣心細,原是好事,隻是不該說出來。你瞧,林妹妹都害羞壞了。”
賈母早拉起了黛玉的手,連聲笑道:“好好好!他能這樣為你思量,可見是用了心的。薔哥兒說的也有道理,你輩分小,將來和那些誥命打交道,難免吃些虧。那些個誥命,都是管家多年的,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如今早早讓她們欠下人情,將來就便宜的多。可有誥命登門?”
聽賈母傳授成親後的管家之道,黛玉含羞回道:“昨兒還沒有,今兒來了十多個。姨娘幫著我,倒也都應付過去了。”
薛姨媽笑道:“這麼些人,那得送多少雲錦出去?”
“送?”
黛玉聞言一怔,忙解釋道:“可不是送,隻是價格上稍減了些。或是家裡有喜事,卻不寬裕的,隻十二兩一匹便可。其他的,多是十五兩。”
眾人不解的看向賈薔,這算甚麼?
賈薔搖頭道:“果真白送的,人家未必願受這樣的人情。願意占這份便宜的,也不配這份人情。而且,倒顯得林妹妹上趕著巴結她們。便宜一些賣給她們,不遠不近,正好適中。既讓她們欠一份小人情,又不顯得咱們輕賤。”
賈母聞言大為滿意,道:“到底薔哥兒思量的周到,你為了你妹妹,也算是操儘心思了。連我們都沒想到這一步……”
賈薔和黛玉對視一眼,見她含羞低下螓首後,嗬嗬一笑,道:“對了,老太太去東府,記得把鴛鴦帶上……”
賈母聞言“大怒”,道:“你還惦記著鴛鴦?”
鴛鴦在後麵,亦是羞不可耐,嗔了賈薔一眼。
賈薔無語道:“我惦記甚麼鴛鴦,我惦記鴛鴦鍋……你老帶上鴛鴦,讓她端茶倒水服侍你老。我府上沒那麼些丫頭,我怕招待不周。”
賈母氣道:“平兒那蹄子呢?連個丫頭都不給我用?”
賈薔道:“她如今比我還忙,這會兒怕還在西斜街那邊沒回來呢。回來了也累的不行,怕伺候不好。”
賈母聞言,氣的尋黛玉告狀:“可見是真不想讓我去的!”
賈薔嘿嘿一笑,也不反對,黛玉忙嗔他一眼,對賈母道:“老太太彆聽他的,東府還有尤大嫂子她們姊妹在,香菱、晴雯也是極好的丫頭。如何還服侍不了老太太?”
賈母道:“我看他就是惦記著鴛鴦,我偏不給他!”
黛玉笑道:“極是呢!”
賈薔嗬嗬笑道:“不好說啊……香菱她們也不會烤肉……”
湘雲在一旁舉手大聲笑道:“我會烤!”
黛玉道:“那今兒就你和薔哥兒一起烤罷,他也會。”
寶玉急道:“我也會!”
賈薔“誒”了聲,道:“你姑娘家家的,烤甚麼?仔細傷了手沒法庖製胭脂做女紅了。”
寶釵、迎春這樣的都笑噴了,寶玉氣瘋了,撲過來道:“我和你拚了!”
結果被賈薔一隻手鎮壓,在賈母等人心疼的笑罵聲中,一眾人往東府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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