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乾甚麼?”
賈薔剛回到寧府,還未進門平複一下被今日事激的有些餘悸的心,就見榮府的林之孝在門口候著,說西府老太太叫他過去。
林之孝賠笑道:“侯爺說笑了,老太太的事,奴才如何能得知?”
賈薔抽了抽嘴角,也沒多說甚麼,讓李婧去告訴齊筠,按日往楊家送冰後,還是往西府去了。
今日楊家太夫人的慘狀,著實讓他心中壓抑。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讓他難免心生惻隱……
進了榮府大門往裡過了內儀門,就見一架馬車從身邊路過,他原也沒當回事,不想馬車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兩人從馬車上下來。
一個是平兒,一個是豐兒。
平兒是鳳姐兒當初從王家帶來的陪嫁丫頭,後雖名義上許給賈璉當通房,也不過為了擺脫一個好妒的名頭,私下裡卻是碰也不許碰。
豐兒則是來賈府才收的丫頭,卻對鳳姐兒忠心耿耿,行事爽利周全,極得鳳姐兒信用。
因賈薔上回將賈家家生奴才掃蕩了個七七八八,幾乎掃空了。
手底下少了那麼多管事媳婦,鳳姐兒實在忙不過來,終還是將手裡的大權交出了一半出去,讓平兒和豐兒幫她分擔了許多瑣碎事。
見此二人下了馬車迎麵走來,賈薔看著平兒極清秀然氣色溫煦的臉,不等二人見禮,便先開口問道:“平兒姐姐有事?”
平兒和豐兒還是依規矩見了禮,而後輕聲笑道:“原沒有主子走在後麵,奴才坐著在前麵走的道理。二來,也確實有一事,想求到侯爺跟前。”
賈薔搖頭道:“二嬸嬸拿你當親人,賈家也沒幾個拿你當奴才的,往後不要在我跟前這樣說,聽著倒牙……你且說,有甚麼事?”
平兒聞言笑的愈發親和,道:“因大老爺和璉二爺都受了傷,二.奶奶每日裡要忙著照顧老太太,所以不能常往東路院去,就托了我和豐兒每天去看一遭……”
賈薔“咦”了聲,問道:“他們爺倆兒還活著?”
“……”
見平兒、豐兒一起無言以對的模樣,賈薔嗬嗬了聲,道:“頑笑話,平兒姐姐且繼續說。”
平兒笑了笑,又道:“璉二爺恢複的尚好,傷的原不在要害處,郎中說再將養個一個月,也就可以下拉走動了。隻是大老爺那……”她歎息一聲道:“怕是有些麻煩。”
賈薔眉尖一挑,道:“可是救不過來了?”
平兒苦笑道:“侯爺這樣說話,讓我都沒法接了……並不曾,郎中說,好好養著,按時用藥換藥,養上大半年也能養過來。”
賈薔點了點頭,眼中不掩失望,問道:“那麻煩在哪裡?”
平兒道:“方才大太太同我說,大老爺這兩天急著想吃冰酥酪,都發了幾次脾氣了。原也不是甚麼難事,隻是去年家裡事太多,冬日裡也沒人顧及到取冰藏進冰窖,今年竟是沒有冰。”
賈薔奇道:“去年沒有采冰,那就派人出去買一塊回來就是,這也作難?”
平兒道:“打發人去了,可采買的人說,每年冰室最早也要等到三月中才開,眼下還不到三月,京城各家冰室都還沒開呢,沒處可買呀。”
賈薔聞言明白了,點頭道:“正好忠勤伯世子沒了,也要用冰,我打發人從他棺材邊取一塊回來就是。”
“侯爺哪……”
平兒簡直滿滿幽怨的嗔了聲。
賈薔嗬嗬笑道:“行了我知道了,回頭我打發人送來就是。沒其他事了吧?沒其他事我就去榮慶堂見老太太了。”
見賈薔終於不說笑了,平兒鬆了口氣,便和傻樂半天的豐兒一道離去了。
……
“怎地才來?剛不是說已經到門口了麼?”
賈薔一進榮慶堂,就聽賈母問道。
賈薔歎息一聲,搖頭道:“路上聽說大老爺許是覺得快不好了,要用冰了,我就讓人去準備著。”
賈母:“……”
王夫人:“……”
薛姨媽:“……”
大人們無語,賈家姊妹們卻一個個憋的辛苦之極,尤其是素來最愛大笑的湘雲,強掐大腿止笑,一邊瘋狂想笑,一邊自己掐疼的眼淚汪汪。
蓋因方才鳳姐兒才抱怨過,東路院大老爺想吃冰酥酪想的緊,偏這會兒子沒處買冰。
結果賈薔卻說成這樣,實在是……
“呸!”
賈母又氣惱又好笑,板下臉來教訓道:“再胡說,我必叫如海來管教你!”
賈薔哼哼一笑,與賈母等長輩見了個禮後,隨手在寶玉座位邊坐下,奇道:“咦,今兒怎麼坐這了?可是也發現坐高台上這張臉愈發醒目顯眼了麼?”
“噗嗤!”
“哈哈哈哈!”
湘雲確實儘力了,可真到憋不住了,仰著腦瓜放聲大笑出來。
寶玉臉上雖好了些,但青紫紅腫仍未消儘,再加上塗抹了藥,模樣愈發有些滑稽,但當著賈母、王夫人等人的麵,誰也不敢取笑。
沒想到賈薔一來,就說的這麼精準……
寶玉羞惱的站起來要拽打賈薔,上麵賈母唬了一跳,忙道:“寶玉莫衝動,彆傷著自己個兒!”
賈薔都被這句話給逗笑了,看著賈母笑。
賈母惱道:“你還笑?成日裡就知道欺負寶玉!”
賈薔簡直大感冤枉,對薛姨媽道:“姨太太來評評理,寶玉要揪打我,我連動都未動,就成了欺負寶玉。尹家萱慈堂上,我要和恪和郡王摔跤,人家尹家也沒說甚麼。怎麼,寶玉就這樣金貴?”
賈母聞言唬了一跳,忙問薛姨媽道:“他在尹家和五皇子摔跤了?!”
薛姨媽笑道:“是王爺先取笑哥兒的……倒也不算取笑,他是說哥兒生的比女孩子還好看,去吃花酒必不用掏銀子。我瞧他是有些羨慕……”
鳳姐兒和姊妹們笑了起來,賈母還是不放心,道:“那他就要和人家王爺摔跤?可動手了沒有?”
薛姨媽笑道:“哪裡能動手?尹家太夫人勸下了。”
賈母這才鬆了口氣,見賈薔東看西看,又對寶玉小聲說著甚麼,便問道:“又怎麼著了?”
寶玉和右手邊的湘雲惜春都嗬嗬笑著搖頭,聽賈母問,寶玉嘻嘻笑道:“薔哥兒問有沒有甚麼水果吃。”
賈薔搖了搖頭道:“都彆這樣看我,剛在一群元平功臣堆裡逛了一圈兒,一個個煞氣騰騰的,我心裡這會兒還在亂跳呢,得吃點東西壓壓驚……要是寶玉這樣走一遭,早尿褲子了!”
寶玉伸手要和賈薔拚命,好歹被湘雲拽住。
見他們頑鬨在一起,賈母看著喜慶,讓鴛鴦去準備些果子來。
鴛鴦走下去,待看到賈薔一隻手按退了寶玉的臉後,笑問道:“侯爺想吃甚麼?”
賈薔問道:“都有甚麼?”
鴛鴦道:“不過是蘋果、梨,橘子好像也還有些。”
賈薔誠懇問道:“西瓜有麼?”
一旁迎春都繃不住笑開了,嗔道:“薔哥兒今兒果真是受了驚嚇,這樣頑皮!”
探春也笑,道:“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
賈母在上麵好奇:“你今兒跑到元平功臣堆裡做甚麼?”
賈薔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道:“先前寶玉不是在菊月樓裡被忠勤伯世子楊魯打了麼?”
賈母皺眉道:“此事不是了了麼?你又提這個做甚麼?”她以為賈薔還在拿寶玉取笑。
賈薔搖了搖頭,抬起眼簾看向賈母,道:“我招惹他做甚麼,不過,那楊魯今兒突然就死了。”
聽聞此言,榮慶堂上猛然一靜,隨後不知多少人麵色發白。
賈母也是悚然而驚,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賈薔奇道:“姨太太沒同你們說?”
賈母、王夫人等人齊齊看向薛姨媽,薛姨媽迷糊道:“我當時並沒聽真切了,當時也沒提到底哪個死了啊。”
賈薔笑了笑,對賈母道:“不過和咱們家不相乾,楊魯是被他大哥楊齊給毒死的,繡衣衛和刑部已經破案了。”
賈母聞言海鬆了口氣,繼而大怒道:“那你說這些唬我們做甚麼?”
賈薔嗬嗬笑道:“我起初不也唬了一跳麼……對了,趙國公薑鐸那塊老薑,非讓我給楊家送些冰不可,說楊家沒甚銀子,元平功臣都精窮。”
賈母也顧不得這忘八灰孫指桑罵槐了,問道:“你不曾小氣了去罷?”
賈薔搖頭道:“我已經應下了,從今日起,到楊魯他老子回來,每天送二十塊尺五見方的冰去楊家。”
尺五見方的冰,在京城也要五兩銀子一塊。
也就是說,賈薔每天要往楊家送去一百兩銀子。
一個月就是三千兩,這要是幾個月……
當然,做這些,並不隻是為了楊家,更重要的是,做給活著的人看。
元平功臣裡,也是分出好幾派的,不可能全部打死,總要交好拉攏一波,中立一波,打壓一波,再除去一波……
賈母算了算都覺得心疼,不過她更怕賈薔心疼不送了,便道:“寧肯多花費些,也萬萬不能結下這等死仇。你手裡銀子若不寬裕,我幫你分一半。”
賈薔擺手笑道:“哪裡用老太太出銀子……”忽又抬頭問身前的鴛鴦道:“到底有沒有西瓜?”
鴛鴦氣的跺腳,道:“侯爺真是……這骨節兒裡,哪來的西瓜?”
賈薔聞言站起身來,搖頭抱怨道:“連西瓜也沒有,急著叫我來做甚麼。老太太你們先說著,我回去吃兩牙瓜再來。”
眾人:“……”
探春、湘雲使勁的給惜春使眼色,惜春咯咯笑道:“薔哥兒,咱們府上還有西瓜?我怎不知道?”
賈薔回頭道:“你又沒要過啊,不過也不多,從南省運來的,好像就剩一兩個,總共也沒多少,布政坊那邊分去了一半,這邊也吃的差不離兒了。你要吃?你要吃我給你留一牙。”
惜春衝他一皺小鼻子,一牙?
他不提西瓜,這會兒子誰能想起吃那個?
可他多提了幾次後,也不知怎地,連賈母、王夫人和薛姨媽這樣年長的,此刻心裡都極想念那個味道。
賈母心裡著惱這個沒孝心的種子,這樣的好東西,也不見分她一個。
鳳姐兒更是耐不住了,上前挽住賈薔一隻胳膊,拉扯著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對賈母高聲笑道:“老祖宗且先等著,今兒東府若隻剩一個,我必要回半個來。若是有兩個,那今兒大家就都有口福了!”
賈母大笑,指著寶玉、探春、湘雲等人道:“你們也一同去,隻鳳丫頭如何搶得過來?再說萬一他倆要是狼狽為奸合起夥來,非把西瓜吃完了不可!”
一眾姊妹們便嬉笑著蜂擁而上,拉著賈薔往東府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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