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養心殿內,隆安帝還未來得及追問尹皇後到底甚麼法子,卻見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提心吊膽的進來。
遠遠看到隆安帝站在禦案邊,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哭道:“父皇,兒臣知道錯了!兒臣知道錯了!父皇,您就饒了兒臣這一遭吧,兒臣知道錯了啊!”
“閉嘴!給朕滾過來!”
隆安帝剛剛養好的心情,看著這個孽子的憊賴樣後,登時再度破壞,怒聲吼道。
尹皇後看出隆安帝的真怒,麵色變了變,笑道:“皇上,五兒素來不爭氣,皇上打罵容易,可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又對一點點往這邊屈膝爬來的李暄喝道:“還不快過來,向你父皇請罪!”
閉上嘴的李暄這才加快了速度,不想剛爬到跟前,才露出了點笑臉,就被暴怒的隆安帝一腳迎著踹了一臉……
“啊!”
李暄真的慘叫了聲,仰頭栽倒,再不肯起來。
尹皇後也嚇了一跳,先看了眼李暄,一眼瞧出他在裝死,然後回過身來跪下求隆安帝道:“皇上還請息怒,將五皇兒養成這樣的性子,原是臣妾故意為之,皇上若罰,就請罰臣妾罷。”
隆安帝聞言瞪眼過來,沉聲道:“故意養成這個德性?皇後素來賢德,為何出此悖德之言?”
尹皇後淚流滿麵,目光卻依戀的看著隆安帝道:“臣妾為皇上的結發妻,枕邊二十年,焉能不知皇上的心思?五個皇兒皆畏懼陛下皇威,以為皇上對他們隻有君臣之義,但隻有臣妾才明白,皇上心裡更多的,實乃父子之情!臣妾,臣妾知道皇上不願他們兄弟手足之間,如世祖、景初朝那樣殘酷奪嫡,可是臣妾旁的不能做,也不敢做,卻又想為皇上分憂,便隻能將五兒教養成一個富貴閒人。讓他隻知道孝順皇上,而不去貪戀那個位置。臣妾到底是婦人見識,沒想到,居然將他養成這般模樣,臣妾大罪,請皇上治罪。”
這番驚人之言一出,隆安帝自是震驚不已,連躺在地上的李暄都裝不下去了,驚的他一骨碌翻起身,跪倒在皇後身邊,“砰砰砰”的開始磕起頭來,恐懼的顫聲道:“父皇,都是兒臣自己不成器,上書房一樣的師傅,數兒臣最笨,學得最差,和母後甚麼相乾?兒臣該死,兒臣該死,父皇,母後素來賢德,隻是為了維護兒臣這不爭氣的東西才這樣說的,她怎會行悖德之事。父皇啊,圈了兒臣賜白綾毒酒都好,您可千萬不要怪罪兒臣的母後啊,父皇啊!”
隻一會兒,額頭上都要見血了,更是驚恐大哭到撕心裂肺。
故意將皇子教成廢物,這放在天家家法裡,都夠得上廢後的罪名了!
尹皇後見他這般,亦是淚流滿麵,死死將他抱住,不讓他再磕壞了額頭,還教訓道:“你這癡兒,豈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焉敢如此損毀?”
隆安帝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怒氣散了大半,他親手攙扶起尹皇後來,歎息道:“這次,多虧了林愛卿。若不是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戶部站穩了腳,還拿住了司務廳,這才將賬簿裡涉及這個畜生的部分挑揀了出來,不露風聲的送到朕這來。這個畜生犯下這等大罪,就算不被圈,往後也再抬不起頭來,朕的臉,都被你丟儘了!你就這麼缺銀子?”
隆安帝從禦案上拿起不薄的一疊賬簿,狠狠摔在了李暄的身上。
李暄自然知道這些都是甚麼,他哭道:“兒臣要這麼多銀子原並沒甚用處,隻是兒臣如今掌著內務府,最明白天家存不下銀子的道理,父皇如此勤政節儉,但凡有銀子也必是要花在國用上的。大燕那麼大,哪年沒些天災,所以想等內庫充裕了修繕宮殿園子,兒臣以為是不必想的事。所以兒臣就想多弄些銀子,給父皇和母後修個能避暑散心的園子。隻是兒臣沒想到,自己這般廢物,連這點小事也做不成,還惹得父皇震怒,更牽連母後請罪,兒臣真是罪該萬死!”
說罷,又大哭起來。
到底是從小養在身邊寵溺大的幼子,心裡也知道老子娘愛聽甚麼,果不其然,這般一說,隆安帝和尹皇後都動容不已。
尹皇後更是摟住這個幼子,心疼的哭了起來,罵道:“你果真有這份孝心,好生為你父皇辦差事不就好了?你能讓你父皇高興,比修十座園子都值當!”
隆安帝長長一歎,道:“罷了,既然此事林如海已經替你遮掩下了,朕就饒你這一回!隻是你記住了,再有下一回,乾出盜賣內務府庫存的勾當,誰都保不了你!”
……
出了大明宮,回到鳳藻宮後,尹皇後將李暄帶進偏殿,等周圍都是信得過的宮人和內侍後,她不無責怪道:“你這孩子,真是迷了心了,若是早些將事情同母後來說,何至於到這個地步?若不是林如海,你可知要吃多大的虧!今兒也是你父皇心情不錯,換做往常,你這會兒還想著能站起來,做夢!”
李暄在尹皇後麵前就放鬆的多,乾脆直接坐在地毯上,右手輕輕摸著額頭,一口口倒吸著涼氣,落在尹皇後眼裡,沒好氣道:“這會兒知道疼了?”
說罷,打發昭容去取藥來,親自為他擦拭了番。
李暄憊賴笑道:“為了母後嘛,再狠都得磕,不過……兒臣倒是沒想到,林如海會行下這等好事來。昨兒個我去找賈薔,沒想到這小子六親不認,根本不幫手。”
尹皇後歎息一聲,道:“你懂甚麼,林如海這樣做……”她搖了搖頭,沒將深意說儘,也是有苦說不出。
果真林如海想做好事,就將東西托給賈薔,返給李暄了,而不是上交到隆安帝手中。
但是,若說他想壞事,那自然也不至於。
今日逢十朝會上,鬨到那個地步,朝野震驚,若是這個檔口爆出了李暄的醜聞,那李暄這輩子就彆想再抬頭。
那個位置,自然更是想都不要去想。
哪個朝臣都不放心一個能做出盜賣自家內庫去斂財的人去繼承大統……
這卻是尹皇後絕對無法接受的!
所以,林如海做的未必是好事,但他也沒想壞事,他是在警告和敲打,告訴某人,不要欺人太甚……
好一個林如海!
當得起國士無雙……
尹皇後鳳眸微眯,思量了稍許後,對李暄道:“你懂甚麼,若不是賈薔去林府求了情,你以為林如海認識你是哪個,會替你遮掩?他那樣的大臣,祖上有功勳於國,他自己更於社稷有功,又簡在帝心,會在意你這樣一位皇子?回頭有機會,你要好好謝謝人家!”
李暄沒奈何道:“母後也說了,他那樣的臣子,看起來還半死不活的,心裡隻有父皇,怎會將兒臣放在眼裡?我巴巴兒的去了,說不定還落一通教訓。”
尹皇後笑罵道:“你不會不去尋他?正好,眼下有個機會,你可以表示一番善意!”
……
榮國府,榮慶堂。
說了好一起子話,賈母又打發鳳姐兒道:“昨兒那麼些事,好端端的一場家宴也沒用儘興。正好,今兒玉兒也來了,姨太太和寶丫頭也來了,晚晌你林姑丈也來。你再去操辦些好菜,連戲班子也請一道來,今晚咱們好生高樂一場。既然薔哥兒都說了,昨晚的事不算壞事,那我們權當信他這位大侯爺的話,也借他的吉言!”
鳳姐兒聞言自然樂意,卻逗賈母道:“老祖宗,置辦酒戲容易,可有一事咱們可得說到前頭!”
賈母奇道:“甚麼事?”
鳳姐兒拍手笑道:“自然是置辦這東道的銀子啊!”
眾人聞言,轟然做笑!
賈母也繃不住笑著罵道:“呸!你這猴兒,也好意思張這個嘴,這樣小氣!罷罷,誰讓你泥腿子托生,我就給你這個銀子。鴛鴦,去取二十兩銀子來。”
王夫人、薛姨媽等人忙笑道:“如何能讓老太太破費?”
誰料鳳姐兒竟還嫌少,笑道:“一個老祖宗請孩子們吃個家宴宴席,不拘怎樣誰還敢爭,又辦什麼酒戲。既高興要熱鬨,就說不得自己花上幾兩。巴巴的找出這黴爛的二十兩銀子來作東道,這意思還叫我賠上?果然拿不出來也罷了,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隻是勒掯我們。舉眼看看,誰不是兒女?難道將來隻有寶兄弟頂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隻留於他,我們如今雖不配使,也彆苦了我們。這個夠酒的?夠戲的?”
一堂人連王夫人都笑的不成,賈母道:“你們聽聽這嘴!我也算會說的,怎麼說不過這猴兒。你婆婆也不敢強嘴,你和我邦邦的!就這麼些,要多了沒有。那邊倒有個大財主,你問他要,果真要出來,便都是你的。要不出來,就是你們自己沒能為。”
鳳姐兒聞言一怔,順著賈母的手看去,就看到正在隨意與寶玉閒聊的賈薔,心裡一突。
她心裡也十分惦記著被賈薔抄去的賴家、單家、周家、吳家等豪奴的家財,隻是一直尋不到合適的機會去問。
卻不想,老太太居然借這個機會,開了這張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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