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福氣(1 / 1)

“離卻了峨眉到江南,人世間竟有這美麗的湖山。”

“這一旁寶塔倒映在波光裡,那一邊好樓台緊傍著三潭。”

“路橋上楊柳絲把船兒輕挽,顫風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

隆安五年,大年三十。

揚州府鹽院衙門西路院,後樂軒。

一座小小戲台上,兩個戴著旦角行頭,可一看就知道隻有十來歲的小女孩,卻唱的極有韻味,再加上戲也是新的,所以連林如海都微笑著看的有趣。

唯有黛玉,俏臉上滿是笑意,隻一雙妙目,時而望向戲台,時而輕輕瞥某人一眼。

台上唱戲的兩個小旦,再加上另外十個,一共十二個精通唱戲的女孩子,便是賈薔還她荷包的回禮。

原還當他忘了,當日隻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

突然送來,讓她驚喜一場。

這人,真是討厭!

“適才掃墓靈隱去,歸來風雨忽迷離。”

“百忙中哪有閒情意!”

“咦?二位娘子,你們要往哪裡去呀?”

扮演許仙的小生出來,三言兩句後,整場大笑。

不是因為唱的不好,而是這小生唱的太有靈性。

可是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個小姑娘,這樣一來,反倒充滿了喜感。

一場戲在吹吹打打中熱鬨唱完,賈薔對香菱揚了揚下巴,等候多時的香菱立時高興了,拉著林楚一道,兜了一兜子的銅錢,跑到戲台前,一把一把的灑向台上。

那“許仙”確實機靈,連忙拉著“白娘子”和“小青”一起高喊:“謝鹽院林老爺的賞錢,祝林老爺公候萬代,闔家團圓萬萬年!”

那副喜慶勁兒,彆提多有趣了。

吳嬤嬤、孫嬤嬤等老嬤嬤和一眾媳婦丫頭趁機跪地磕頭,說了好些吉祥話。

梅姨娘站起身,高聲笑道:“賞,都有賞!另外告訴大家夥,老爺在揚州府的公乾就要圓滿了,等過了年,林家就要遷往京城。你們好多人都是揚州本府人,老子娘都在揚州,雖有的簽了契書時間還未到日子,或有的簽了死契,可隻要想留下來的,老爺開恩,一律放你們回家,不要贖身的銀子,還多發三月的月錢。咱們主仆一場不容易,也祝你們往後都能好好的過日子,若有難處,可寫信到京裡尋我們。”

此言一出,好多揚州本府的人登時眼淚流下來了,跪在地上狠狠磕頭。

世道不易,這樣的主家哪裡還有?

梅姨娘連忙讓人勸了起來後,就聽有人大聲問道:“姨娘,我們不舍得離開林家,也不願離開林家,能不能舉家投入林家,我們願和林家一並進京!”

“是啊,我們舍不得林家,進京再尋仆婢,哪有咱們知根知底兒的會伺候人?”

梅姨娘聞言,連忙笑道:“好好好,老爺和我又何嘗舍得你們?凡是跟著一起走的,今年賞錢再加一倍!”

用了多年的老人,當然比去京裡後,再招人可靠的多。

“我們不要賞錢,隻要老爺不攆我們走,能給口吃的,咱們就世世代代都是林家的奴婢!!”

看著梅姨娘三兩下把大半的人都說動了,願意跟著林家上京,賈薔和黛玉對視一笑。

若無這般手段,又怎能掌管鹽院後宅?

不見其他兩位姨娘,如同透明人一樣坐了坐就走了……

等梅姨娘解決了此事,戲台子也撤了,各處守夜嬤嬤也都前往各處守夜。

梅姨娘和黛玉一並攙著林如海回到忠林堂,賈薔雖也想跑路,卻未成功。

待在忠林堂暖閣內落座後,梅姨娘見賈薔有些坐立難安的模樣,忍不住用繡帕掩口笑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這惆悵客,怎就艱難成這模樣了?”

賈薔大囧,不無哀怨的看向黛玉。

昨日耐不住她幾番攔道打劫,拖到夜裡仍不放過,便隻能將前世記得為數不多的幾首納蘭詞中的一句抄出來。

猶記黛玉初聞此事,恍若失了魂般,滾下淚珠。

看向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孤兒……

當然,此世他也的確是孤兒。

隻是他沒想到,黛玉會將他當成是“惆悵客”,因身世而淚縱橫,還曾於孤冷寒夜斷腸聲中,回憶平生淒苦事……

莫說黛玉,便是梅姨娘,甚至是林如海,看他的目光都多了分慈愛。

賈薔最受不得這種,擺手笑道:“今兒是真沒殘句了,半句也沒。不過新春佳節,倒還有一小節目,獻給姑祖丈、姨娘和姑姑。藝淺才低,還望大家多包涵則個。”

這江湖口氣一上來,林如海啞然一笑,道:“也罷,今兒是守歲夜,就不強你作詩了。卻不知,薔兒準備獻什麼藝啊?”

黛玉雖未說話,但一雙明亮的星眸,也是含笑的靜靜看著賈薔。

賈薔早有準備,從袖兜中取出一物來,梅姨娘見之驚喜笑道:“哎呀,薔哥兒還會吹笛子呀?”

賈薔乾笑了聲,道:“不算會吹,粗糙的很,不可這曲兒,是和《白蛇傳》的書搭配的。”

前世少年宮水準的笛子水準,距離大家十萬八千裡,也就勉強能成曲吧。

不過再怎麼次,也是他本身的能為不是……

在林家三人的注視下,賈薔橫笛於麵前,輕輕吹奏起了白娘子傳奇的插曲《前世今生》(建議大家聽著看)……

屋外清寒,漸起北風。

暖閣內卻溫暖如春,誰都沒想到,賈薔能吹奏出一曲如此婉約優美,似一生於江南水鄉的絕美女子,在用糯軟明秀的聲音在耳邊輕吟淺唱。

黛玉怔怔的看著賈薔,未料得他,竟有如此才能,真是……驚喜!

一曲罷,梅姨娘最先讚道:“真是好曲兒!配得上你寫的《白蛇傳》裡的白娘子,好聽,真好聽!”

林如海則問道:“薔兒,此曲何名?”

賈薔笑道:“名曰《前世今生》。”

垂下眼簾,他心中,又何嘗寧靜的下來……

前世的一幕幕,又豈能真的化為過眼雲煙。

隻是,前事畢竟已矣,今生卻在當下,更該珍惜。

不想這時黛玉卻忽然道:“你不往小婧那裡去瞧瞧?”

賈薔一怔,黛玉抿嘴笑道:“你將人一家都使得團團轉,彆人當你是依靠,是親人,今兒你不去露麵?”

賈薔脫口而出道:“你去不去?”

黛玉俏臉霎時通紅,驚羞交加,咬牙啐道:“呸!大過年的,你撞客了不成?我去做甚麼?”

賈薔在旁邊兩雙探究的目光炙烤下,乾笑了聲,道:“你不是家裡的主人麼……罷罷,你確實不便過去,還有小婧她老子在。”

說罷,起身告辭。

他麵皮厚,可一走了之。

然黛玉卻隻覺得臉上滾燙,心裡恨不得撕爛那張破嘴!

這壞人總是如此,膽大的每每捅破天去。

黛玉羞憤成這樣,也不敢抬頭,林如海倒顯得平和,看著愛女溫聲道:“不急,你還小,爹還想多留你幾年。”

黛玉差點沒昏過去,聲音都有些發抖了,低著頭道:“不懂……不懂爹爹在說甚麼,女兒……女兒自然永遠留在爹爹身邊。”頓了頓又急道:“爹爹還是早些歇息吧,女兒先回去了。”

說罷,邁著小碎步告辭離去。

出了門,彙合嬤嬤一道往後院走去,心裡卻把某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發誓必報此仇!

……

卻說黛玉走後,忠林堂內,梅姨娘也要服侍林如海休息。

梅姨娘看著麵色淡然的林如海,輕聲問道:“老爺,果真將姑娘許給……”

她雖言未儘,林如海又焉能不明其意?

林如海搖頭道:“不急,不過,也不必攔著。”

梅姨娘不解其意,若果真不急,就不該讓這一雙小兒女靠的太近。

不管怎樣,傳出去容易讓人說嘴去。

閨閣中女兒家的清譽是最金貴的,比性命還要珍貴!

一旦惡了,那……

似看出她的心聲,林如海嗬嗬笑了笑,道:“總要對外有個交代,不然回京後,怕是要一家女,百家求了。”

他若身死,那自然沒甚好說的。

父母雙亡,早失怙恃,非福相。

那黛玉的婚事,就落到京裡老太太身上,由她做主,尋個好人家許配之。

能平平淡淡度一生就好。

可如今他未死,回京之後勢必升官。

林家祖上四世列侯,他又是探花郎出身,於國有大功,等閒不易凋零。

如今嫡子早夭,唯有一孤女在世。

這樣的閨秀,何等清貴?簡直是世間少有的鳳凰女。

莫說尋常高門巨室,便是天家宗室,也少不得前來相求。

甚至,天家直接降旨賜婚,也未嘗沒有可能。

到那時,一家女百家求,求來求去皆成仇。

即便是林如海,也承受不起如此大的壓力。

所以,不若讓黛玉與賈薔自願靠近,回京後自有風聲傳出,讓人斷了念想。

最重要的是,林如海對賈薔,真的一萬分滿意!

尤其是再次聽到,賈薔許諾李家,分一子承繼香火……

……

客院。

賈薔進來時,李福、孫姨娘、李婧和孫琴也正在閒話。

看到賈薔進來,李婧自然驚喜。

便是李福見他到來,臉色也和緩了幾分。

“爺怎麼來了?”

賈薔看著李婧笑道:“這叫甚麼話?年三十一家人團圓夜,我不來叫什麼團圓?”

李婧聞言,歡喜的甚至不顧李福和孫姨娘在,就抱住了賈薔的胳膊不鬆開。

賈薔則笑著對李福和孫姨娘拱手問禮道:“李叔、孫姨,賈薔與您二位道吉祥了!祝您二位新的一年裡,福泰安康,吉祥如意。”

李福和孫姨娘對視一眼後,連李福都笑了起來。

他們二人都是江湖人,到了這個年歲,能過上這樣的日子,當真屬莫大的福氣。

臨老臨老,能得兒女孝敬,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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