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清溟已經瀕臨極限。
清溟是四九重劫後才晉升真一境界,論修為醇厚,差了厲鬥量不止一籌,直麵非人的強壓,能撐上小半刻鐘已經是相當了不起。
到了後來,任何一點兒力量的增減,都會造成清溟劍幕的極大震蕩,他已經完全陷入古音的節奏裡,想脫身都極為困難。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火球脹縮的幅度極其敏感。
隨著又一波劍氣揮出,青煙障前的強壓忽然以極快的度衰減,清溟幾乎本能的停止放射劍氣,卻抵不過壓力轉換的錯位感,嗆出一口鮮血,內腑免不了受到創傷。
一切光芒都迅黯淡下去,虛空中空蕩蕩的,溫度卻再上升了一個層級。注目前方,隻見龐大的火球正穩定堅決且大幅度地向內凝縮。
龐大火球偶爾一次的反向激蕩也是輕微得很,卻又放射出讓人皮肉焦枯的高熱。
火球表層噴射出來的焰尾,似乎也被某種吸力控製著,呈現出扭曲的弧線盤繞在最外層,偶爾一次甩擊,火光的顏色都似淡了一些,透著淺淺的青光。
“凝斂至了極處。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似乎是設想的最糟糕情況出現在眼前,以清溟的修養,一時間也為之茫然,不自覺回眸看向洛歧昌等人,想得到一點兒提示。
隻是,旁人又哪有什麼好主意?
劍氣的嘶嘯聲徹底止歇,高空中隻剩下火球緩慢轉動的隆隆轟鳴,這是由內裡無數火焰廝磨、元氣炸裂和千萬個類似的聲息集合一處,方最終形成。
無形的震蕩碾過諸位宗師的心頭,逐分逐分地消磨他們的意誌。
“鏘——”
心照法劍歸鞘出一聲清鳴,清溟以他的方式擋住了這一波侵蝕人心的音殺。
此界修士之間,膽色的差彆當然存在,可凡是邁入真一境界的,卻絕不會有一個孬種!
沒有相應的覺悟,又豈會有如今的層次!
半成居士移到洛歧昌身邊,遙望前方孤伶伶停在虛空中的清溟,微笑道:“我曆劫十餘次,唯有這回彆開生麵。”
洛歧昌回眸看向這位與他有千多年交情的老友,同樣笑道:“確實比四九重劫來得有趣,也做得乾脆利落。”
一番話裡終究還是感歎自家準備不足。
半成居士笑容收斂,正色道:“劫關至矣,老弟。一劍在手,何愁不能破劫功成,驗證千載修行?”
“這是自然。”當世劍皇濃眉揚起,言語中現出一貫的傲岸雍容,“虎兄看我破功!”
便在此時,火球的核心處,古音溫和婉轉的聲音透出來:“天功已過,功煞儘入我手,古音不才,願身化功關,與諸宗道友並證天道好壞,亦觀這天地改換、江山移位的雄奇景色。”
話中字字清晰,如珠走玉盤,周圍幾個真一宗師都聽得真切,然而古音談話的對象卻不僅僅是他們,其餘音嫋嫋,化入虛空之中,緲緲間,若有若無,彌散四方。
再去細聽,便有一波細若蚊蚋的低吟,漫入耳際,沒人能辨清內裡轉折,可那層話音卻是清清楚楚地透進來,直抵心田,以諸位宗師的心靈防禦之嚴密,竟也無法阻止它的滲透。
“天地微聲……這古音難道真是駐世天人,落地金仙?”
高空諸人自然清楚,在古音開口聲之際,天上地下,一切元氣,無論是遊離於天地之閼,又或深藏於林木、土壤、水流乃至人身之內,都微微響應。
諸般回應或許極其細微,但億萬之巨的規模集合在一起,足令天地為之變色,這也正是所謂“天地微聲”的由來。
如此神通,此界向來少有,一般隻有在大修為之士白日飛升之際,才會表現出來,最近的自然就是鐘隱那回。
想想眼前站立的人物,就是鐘隱那般的存在,諸位修士心中,哪能沒有感歎?
不過,古音此神通的目的,卻也不隻是示威而已。
餘音未儘,極遠天地交界中,有人哄然長笑,滾滾聲浪以絕大氣魄奔流而來,彷佛是天際刮過的颶風,又像是大海之上飆揚的巨浪,論神通,或許不及“天地微聲”之玄奧,但氣勢充沛,竟然也能稍與古音相抗衡。
竟然是鯤鵬老妖!
難得這妖魔能越挫越勇,還敢再現身出來。
天空中,有些人是這麼想的,不過,還有人看得更深一點兒:鯤鵬早早隱身在側,莫不是要收那漁翁之利?
還是說,隻不過古音開口,天地微聲,方圓千裡一切元氣波動均無所遁形,這才把他揪了出來?
不管怎麼說,以眼下的情況來看,鯤鵬必然是站在諸宗修士一邊,再不濟,也不至於拖人後腿,幾位宗師心裡並沒有什麼波動。
笑音未絕,鯤鵬老妖龐大的身軀已到近前,他在一旁藏身已久,對此地局勢洞若觀火,一來又是一陣大笑:“古音你果然才情天縱,是要在這兒把我們斬儘殺絕麼?”
他嘴上似嘲諷又似示弱,氣勢卻半點不讓,還明明白白顯出與諸宗修士同仇敵愾之意,確定了自家的陣營。
古音未及回應,便見又有一個人影電射而來,身型較鯤鵬稍小,卻也是雄壯傲岸,正是剛才被古音重創的厲鬥量。
這位正道宗師臉色蒼白,雙眸神光卻並未減耗,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此地竟然無一人能看透他的傷勢到底如何,隻知他必有再戰之力。
“七人合力,可破得此劫麼?”
在場眾人不隻一人心中這般想法。
在此時,鯤鵬老妖又笑:“我從東海上來,隻見那大好局麵,此刻已經支離破碎,沒了天劫之力,又沒有你坐鎮中樞,十萬散修便如十萬豚犬,任人宰割,轉眼星散……”
這話說出來,幾位牽掛宗門的修士心下都是一鬆。
哪知高空中又生變化,包圍著古音的大火球出“空空”的響聲,隨即外層分裂,千萬道炎流集合成六片火焰鑄就的巨大花瓣,緩緩綻開。
花瓣一層未絕,二層繼起,如是接連九層,間有火星耀躍,瑰麗華美,扣人心弦。
諸位宗師對這華麗外表並不看重,卻很想看出其中是否有著天心變化的內蘊,故而看得十分用心。
九層赤火蓮瓣綻放之後,中央處現出古音久違的身形,依舊一身白衣,頭上的髻卻已打開,青絲披散,難得根根柔順絲滑,輕攏在肩背處,清幽婉約。
火光仍未散儘,隻在女修周圍形成一圈由細碎火星鋪成的光帶,映襯嬌顏,令人目眩。隻是,古音的眩目神采從來不在容貌之上。麵對鯤鵬老妖的嘲弄,她淡淡回應:“有銷煞之陣以來,已斬得宗主兩位、真人修士二十四人,重傷者若乾,東海妖聯亦是聚而複散,足矣。”
一句話非但噎住了鯤鵬老妖,還讓周邊幾位宗師心中滴血。
古音仍不罷休,她星眸閃亮,逐一從諸位宗師臉上掃過,麵上竟然顯出歡喜之意:“我本是要在玄海以候諸位,卻不想事態激化,隻能在東海倉促布置,還好,雖然意外頻出,老天終未欺我太甚,還是給了一次機會。”
沒人去問“什麼機會”這種愚蠢的問題,隻是各自調勻氣息,澄澈心境,以備不久之後的生死大戰。
隻是,在古音附近,天地元氣乃是以一種非常桀驁的姿態運轉不休,由此生成的無形斥力,極大的乾擾了諸位修士的氣機流轉,諸人恍若陷入泥潭,有力難施。
髙空中諸人都是掌控氣機,利用天地元氣以形成自我領域的大行家,卻不想臨到頭來,反被古音以同樣但更為高段的法子克製,心頭都是凜然,更覺出古音對其所擁有龐大力量的控製力,已遠出他們的估計。
此時,古音微微仰頭,似在觀察天色,旋又笑道:“早些年,我因一大憾事,反思此界運轉之理,又與一位大神通之人探討切磋,得出一個結論。”
“諸宗分立之初,百家爭鳴,群星閃耀,有人道弱水三千,僅取一瓢,足以印證天機至善;而宗脈代傳之後,人心不足,證道猶嫌不足,還欲惠澤百世;再傳則又覺旁道無儘、又覺弟子稀少、又覺用度不足……紛紛雜雜,濁流四溢。”
“而自三十三宗定型,數萬年來,通玄大勢,全無變更,死水一潭,便是濁流,也興不起來,人人隻道天下本就該如此,卻不知三十三宗之外,還有彆樣天地!”
什麼樣的天地呢?
人們都想知道古音展望的前景,至少他們想知道,那所謂的“彆樣天地”究竟有怎樣的魔力,可以讓古音不顧一切,掀動這驚濤駭浪!
古音語氣並無變化,隨道:“通玄界足有百萬修士,但憑機緣天分,以向道之心,搏升仙之門……”
“除了五門閥,還有幾個?”每個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但隻有鯤鵬老妖無所顧忌,直接開口打斷古音的言。
古音並未正麵響應,隻是伸手輕掠被夜風吹亂的鬂,微笑道:“若非你人心不足,圖謀獨霸散修盟會,否則,你倒是最應該留下來的那一位——東海妖聯的構思固然了無新意,卻能承載野心,可為門閥之外,最有益的補充,讓這些門閥也有興衰成敗,也能更換新血。”
鯤鵬老妖又是冷笑,似是不屑,卻沒人能真正看穿他心中所想。
古音的言語再無“天地微聲”的神通,卻是字字句句透入諸位修士心底:“門閥大宗,一枝獨秀,卻無法侵占此界偌大的資源。散修妖魔即使隻是一盤散沙,若七妖、三散人之輩多有,且散修盟會、東海妖聯乃至百工堂之類的聯盟行會存世,也能與其威勢相抵。”
“那時候,修道之人遍及天下,潛心修煉也好、圈地劃治也罷,隻要門閥不永存、聯盟不永固,彼此起起伏伏、生生滅滅,不需要再為傳承而煩憂,因為隨著修士、聯盟、門閥的變更,彼此之間的磨礪碰摘,會有無數更精彩的修行法門出現,使修士更接近大道玄機,讓這一界更具備活力,那才能稱得上修行之盛世、無枷鎖囚困的大逍遙!”
說著說著,古音似已沉浸在自己所描述的情景中,星眸微瞑,連話音都輕柔下來。
周邊幾位宗師都覺得心中有說不出的慌亂,古音所言,這裡幾乎沒有人願意聽,可也不知這話裡有怎樣的魔力,入耳入心之後,偏生有種躍躍欲動之意萌出來。
他們必須要承認,僅就個人而言,那是一個比現實要更為精彩的世界,雖然他們不相信,這個世界有存在的可能。
厲鬥量與清溟對視一眼,忽爾一笑,他們本就是放下宗門塊壘,預備以身應劫的,如今聽聞此語,竟覺得最後一點牽掛之心也洗磨乾淨,一時間道心澄澈,纖塵不染,縱有傷員,也未有窒礙。
他們又將視線轉向古音,恰在此時,女修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周邊諸人意味各異的神情,也是莞爾一笑。
此時雖深夜,但古音無量光海未放,笑容綻開之際,恍若琉璃世界盛開的曇花,奪人魂魄:“這般逍遙日子,我必然是見不到了,其實,便是明天早晨的太陽我多半也無緣得睹。在這夜裡與諸位道友率先開啟新局,為這早該零落破碎的陳舊天地餞行,如何?”
話音落下,高空之上,陡然大放光明,璀璨雷光撕裂高空稀薄的空氣,直擊古音頭頂。
萬裡雲層鋪在腳下,雷光卻從頭頂上來,這顯然非比尋常,而是天殺機,劫引九霄之雷火轟擊下來,而此雷又隻是個引子,雷火爆燃之時,高空中諸多修士均清楚地感覺到,某種令人窒息的力量正破開九天封界,探出頭來。
沒等諸修士品味出其中詳細,雷火已在古音頭頂炸響,出奇的沒有電光濺射。
隻見古音伸手虛握,滿溢的電光彷沸流入了一個封閉的管道,嗡嗡之聲大作,間有電勁劈啪撞擊的脆響,轉瞬間,古音手中握住的已是一把電光鑄就的赤紫長槍。
周邊諸人尚驚訝於這一手凝功雷為己用的本事,古音素手輕顫,赤紫電光再度變化形態,如靈蛇般抖動,在清晰的氣爆聲裡化一為七,電光凝束如尖針,分彆刺向七位宗師人物。
電光在古音的操控下,似一條沒有長度限製的長索,鞭撻四方,而其中更蘊藏著某種天心殺伐之意,隱然與諸位宗師的氣機勾連,生出極大吸力,令人欲脫不能。
雖是如此,一道雷火分化為七,其中力量對諸人而言已不算什麼,便是受創如厲鬥量、清溟,也沒有移位,硬接了下來。
隻有鯤鵬老妖表現出與體型殊不相配的謹慎,大笑騰身而起,以魚龍變化的手段讓過電光一擊,看著是避免一記硬撞,其實破開那層殺伐之意的束縛,較之硬擋消耗大了何止十倍?
“畢竟不是同道中人。”
時至如今,還站在這裡的諸位修士,無不是心有決斷,要在這裡破關度劫,見鯤鵬的模樣,難免看不過眼。
不過,正麵的衝擊卻也將鯤鵬老妖掀動起來。
鯤鵬不接雷火便能借著魚龍變化的勢子先一步動,當下,萬丈高空中卷起一陣颶風,鯤鵬絕雲氣、負蒼天的宏大氣魄,強行撕裂周邊由古音主導的元氣流向,朝女修碾壓過去。
此時,古音手中電火已儘,她隻是駢起右手食中二措,也未見如何作勢,虛空中熱浪飛卷,淡紅刀芒飛射而出,所過之處,光焰升騰,氣爆連連,更有淩厲火毒透體而入,減蝕元氣,霸道無比。
鯤鵬老妖咦了一聲,卻是驚訝古音的手段與平日不同。
當然,此時的古音早就遠人們想象的極限,拿出什麼手段都是理所當然。除鯤鵬之外,厲鬥量等人沒有急著合攻,而是催神識,掃描古音周邊,想找出她運轉劫煞之力的關鍵。
此時,另一波灼熱火力陡然漲開,生成的熱浪在眾人頭皮上抹過,雖轉眼被護體真息抵消,但蘊含其中的濃厚煞氣卻恍如一盆冰水當頭倒下。陽極陰生,那寒意透股刺骨,無視一切防禦直抵眾人心頭,論威力,絕不比之前風災陰獄遜色。
如此劫煞……
清溟心有所感,仰頭去看,視線越過古音身外明光生成的輦環,隻見得廣袤夜空如玄黑錦緞鋪展開來,間綴千萬枚星辰,美不勝收。
隻是在此錦緞之上,不知何時,開了一個缺口,似乎有憊懶頑童在上麵玩火,華美錦緞轉眼被火舌舔出一個小洞。
赤紅的火邊向四方延伸,不過當缺口擴展到某個程度,擴張的趨勢驀地中斷,同時缺口中心一點金光透射而出,這光似有靈性,來回掃射,吞吐變化,在夜空中烙下奪目的痕跡。
隨著金光投射的角度變化,清溟忽然覺得冥冥中似有一雙眼睛,穿透一切障礙,扣緊了他的氣脈流轉,隨之時時變化,那種穿透之力增強到極處,他甚至覺得自己被赤裸著扔到萬裡冰原上,寒意浸透,無可抵禦。
如此感覺清楚呈現之時,他脫口而出:“金眼火劫?”清溟之所以反應那麼快,是因為明心劍宗四法三決裡那“流火赤金瞳”的法門,便是某位宗門前輩觀此天劫有感,而創出存世的。
此法以法眼觀大地,透析劫煞流動,除了專門修煉此法的修士外,宗門內幾乎所有臨近度功的髙手,都要以此法作為輔助法門,以增度劫的勝算。
清溟當下開口喝道:“金眼火劫可控三界一切火,尤擅激心火毒焰,引人自焚,諸位道友小心!”
話出了口,他猛又一怔,金眼火劫雖然淩厲,卻屬“身劫”之列,乃是修士個人天人交感時引的劫數,怎麼現在看來,大有“殺劫”的狠性,竟把所有人都罩了進去?
他目光再轉,見到遊走自如的鯤鵬老妖時,心中立有所悟:果然是老奸巨猾,那雷火竟然是接不得的。
等不及他再深層考慮,劫煞已落。
這波劫煞沒有奪目的光華之類,清溟隻覺將身上一沉,又像被鎖在了一個緊促的空間內,真息運轉碰上了莫名的阻力。
那並不是說氣血流動被強製放緩,而是在其流動過程中,好像與血脈血管生了劇烈的摩擦,好比是手心急搓動那樣,出異常的高熱,到了後邊,甚至就要燃燒起來。
清溟寧願相信那是幻覺,但是肉身的回饋沒有半點兒虛假,他還沒有催劍氣,周身氣血便已經沸騰,內腑的傷勢受其牽動,更有惡化的傾向。
果然是心火毒焰。
清溟曾經見識過李珣燃血元息的威力,那也是蒸人身氣血的霸道魔功,但那仍有跡可循,有法可擋,不像這天劫催的火力,起落間,競連半點痕跡也無,讓人不知不覺就著了道兒。
不過,當他環目打視,見其它幾人,情況似乎並不一致,厲鬥量與他一般,進退維穀,想來也已中招,但洛歧昌、半成居士等人卻是氣機運轉自如。再看頭頂上,更遠處的羅摩什和褚辰也是如此。
至此清溟恍然明白,這波劫煞乃是趁虛而入,在他內腑受創,邪祟暗生之際引燃,倒不是真的無形無跡。
知其來由,便好辦了。
清溟也不急於搬運真息,而是澄心凝神,使氣血天然流動,滋養臟腑,修為到了他這種境界,肉身已近乎不滅法體,隻要精血不虧,未被異類真息盤踞體灼,傷勢便恢複極快。
他之前受傷,純粹是控製不住劍氣走向,等於自己傷了自己,靜下自療,便沒什麼難處。
在清溟壓製傷勢的時候,鯤鵬老妖魚龍變化已使到了極處,與古音的距離越拉越遠,至此已在十裡開外,然而那高空風暴,卻是越刮越烈。
周圍都是明眼人,知道這妖魔是使出厲鬥量和清溟故技,與古音爭奪周邊天地元氣的主導權,迫使古音提振氣勢。
畢竟不管女修使出什麼手段,天頂上那金眼火劫仍是以她為第一目標,其它人難受,她承擔的壓力隻有更重。
清溟雖然暫時行動不便,腦子卻一直沒有停過,他盯住古音的身影,見其與鯤鵬爭戰,竟然又要陷入到之前僵局中,不免心生疑惑。古音雖放大言,手段卻比預想中來得尋常,還有,那金眼火劫也是不慍不火。
本來這引動心火毒焰的劫數,正是針對古音來的,古音吸納天地功煞近乎貪婪,雖不知她究竟是用什麼法子,但如此巨大的能量積蓄體內,便如竹簍盛油,一把火點上去,便要給燒得連灰也不剩。
然而那效果卻沒顯現出來。
又或者是……
清溟眼前忽地一花,之前就定在瞳孔中央的古音身影就那麼憑空消失,有與無的轉換是如此劇烈,以至於他腦中都感到了眩暈。
本來的遲滯局麵,也在此瞬間之後,轟然潰散。
清溟仍未從激變中醒覺,虛空中又是一聲沉悶的氣爆,那是他身後的洛歧昌挺劍接住了古音一記全無先兆的突襲,緊接著,他的耳朵便被接連不斷的氣爆聲攻陷。
這一連串的爆音源頭,遠近不一,近的隻在二十丈外,遠的卻過十裡,隻一瞬間,古音便同除清溟之外的所有宗師各交手一次。
當這音波橫掃過來,前後交迭,高低頓挫,乍一聽來,倒像是一截短曲,雖是震耳欲聾,卻是出奇和諧。
清溟略諳音律,隻覺得這一連串氣爆聲音調激越,如浩蕩江水,在高山峽穀中鳴響,湍流回旋,雖然氣勢宏大,但其洶湧奔放之意,似乎仍未鬨儘。
此時,天地殺伐之氣卻真如潮水一般,伴著隆隆爆音,衝擊過來。
“高峽浪湧,千仞飛流……糟!”
清溟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這層層蓄積的洪水碾碎的場景。
在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來不及驚訝古音在諸多真一宗師手中借力蓄勢的從容,也絕了躲避的心思,因為古音絕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這一刻,清溟醇厚的玄門修為儘展無餘,他瞬間排去了一切雜念,心神返歸於先天渾沌之中,並無劍意藏蘊,而心照法劍卻鏘聲震鳴,帶動全身竅穴氣脈,齊展蕩,劍氣將而未,正是杼留在爆力最強的那一點上。
同一時刻,洪流碾至!
尖銳的嘯音破腦而入,清溟彷佛被一記大鐵錘正麵擊中,這一刻,他的軀體已經失去了常人的形態,而是在澎湃激蕩的劍氣震蕩中扭曲了,他的每一寸肌體都在迫劍氣,也成為劍氣流轉的最佳載體,以此來抗擊那挾久蓄之威而來的絕大衝擊。
然而,衝擊也僅此而已!
貌似無可抵禦的洪流,僅僅是在清溟身邊打了個旋兒,就像是衝過最後一個險灘,積蓄起了更龐大的力量,稍一偏斜,又滾滾向前,更前方,才是是石峽斷座,高及千丈。
那裡,是洛歧昌!
心照法劍顫鳴之聲不絕,這劍隻是被那衝擊之力帶過,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同時,劍主的狀態也好小到哪裡去。清溟麵皮紫脹,肉身剛從扭曲的狀態下恢複,雖未傷及根基,卻很難迅回氣。
他眼睜睜看著那咆哮的洪流從自已身邊擦過,衝向身後十丈外的洛歧昌,雖然明知那洪流是真正的不可抵禦,可他卻連話提醒的力氣都給擠了個乾淨。
古音力之初,找的便是洛歧昌,如今周而複始,又衝擊過去,過程簡單,卻是暗合周天運轉之道,一周天過去,便是整個層次的提升,原本蘊含在這衝擊洪流中的大地殺伐之意,經此激,更是勃然而動,凝實如劍,先一步刺殺過去。
被此殺伐之意籠罩,洛歧昌便如清溟一般將閃避之心完全拋卻,甚至也不去想能否接得下這咆哮的洪流。
他雙眉立起,如刀如劍,修行千載的精純劍氣轟然爆,方圓裡許的天地元氣受劍氣驅動,競然衝開了古音主控的節奏,如怒海傾潮,嘶嘯澎湃。
“海雨天風獨往來!”
在此刻,洛歧昌展現出了較之清溟更勝一籌的劍道修為,劍意所及。即使是在這樣絕對的劣勢下,也強行為他自己開辟出一方天地。
便如他“海雨天風劍訣”所呈現的那樣,隨著劍氣噴,周邊諸人彷佛又回到了雷電交加的東海上。暴雨傾盆、海天連幕,而洛歧昌本人則似乎懸立在這獨立的天地之間,成為海天的主宰!
“好!”更遠處的厲鬥量失聲叫了起來。
這絕對是洛歧昌修行至今最精彩的劍意演化,已經將“海雨天風劍決”推至了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
嘶嘯的劍氣攪動虛空,直讓人以為那是撲麵而來的暴風雨,而那恢宏昂揚的劍意,更是將此劍氣風暴徹底升華。
可就在下一刻,人們見到了海平麵下噴薄而出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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