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形容這一刻,東海上究竟生了什麼。
正被水蝶蘭扯著飛退的李珣,隻覺得眼前一片煞白,隨後又變成了濃重的朱紫色,其中夾雜有無數細碎的彩光碎片四麵飛舞,最後,伴隨著整個東海癲狂一般的搖動,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去,仿佛頭頂的烏雲壓在海麵上,海天相接,幾無半點縫隙,窒息得令人瘋。
在這妖異的壓力下,李珣的護體真息僅持續了半息便轟然破碎,多虧他反應神,借著水蝶蘭後扯的力量,瞬間加,完全憑借卓的度,撕開周邊密不透風的高壓空間,撞出到外麵真實的天地中去。
颶風席卷而過,風力刮麵如刀,李珣又退了至少百裡路,才停下來。
直到這時候,他耳鼓才貫入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音波衝擊入腦,即使他已有防備,也是一陣眩暈。
炸音稍弱後,耳朵裡又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與外界隔了一層,還有尖銳的耳鳴聲嗡嗡亂叫。
他隨手摸了一把,手指上感覺微澀,拿到眼前,眼睛猶自花了一段時間,才漸漸清晰起來。
看到指尖染紅,李珣方知竟是傷了耳鼓。
純粹的音波殺傷已是如此,那麼,在那片空間內,又會是怎樣一個情形?
李珣抬眼去看,目光所及,仍在搖晃不休的海麵上,竟然看不到一個人影,而才他剛剛所立之處,海天之間真的已無縫隙可言。
大片烏雲傾倒下來,形成一圈粗大的烏黑雲柱,其中有無數條紫電金蛇繞行遊走,時隱時現。
伴隨著爆響餘音,雲柱正在飛膨脹,其中蘊含的絕大衝擊力,已在海天之間形成了呼嘯的漩渦。
卷動的風力,似乎要把周邊的一切都甩到天上去。
隻是李珣仍不明白,附近成百上千的修士都去了哪裡,難道真的都給甩上天了?
此時,身邊的水蝶蘭終於開口,也許是耳創未愈,李珣聽來有些黯啞:「一記乾天正陽神雷扔下來,什麼高手宗師,都要做縮頭烏龜……我說的沒錯吧。」
裡頭幸災樂禍的意味,根本就是毫不掩飾,李珣聽得好笑,但此時此刻,他又絕笑不出來,感覺很是古怪。
他扭回去,看到水蝶蘭的笑臉,卻猛不丁給嚇了一跳,妖女的狀況無疑非常糟糕,她臉色白得透明,額側細微的青筋脈絡正急遽跳動,這已是體內真息臨近失控,控不住血氣流動的表征。
「怎麼回事?誰傷你了?」
李珣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他想為水蝶蘭療傷,又不知該如何下手,倒顯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來。
水蝶蘭卻並不在意,先橫他一眼,又瞑目調息片刻,睜眼後,臉色已好了許多,這時她方笑道:「誰能傷我?隻是這陰天打雷下雨,最是討厭不過……」
她雖是輕描淡寫,李珣卻馬上知道,她是對天劫壓力反應強烈,水蝶蘭妖魔之體本就是最忌劫雷,她的傷勢又一直沒好利落,正是「內邪」的體征,想到這裡,李珣壓低了聲音:「不如你回霧隱軒休息吧,眼下這局麵,也不是靠填人力就能扳回來的。」
「填人力不行,缺了我,你更不行!」
水蝶蘭傲然一笑,正要再說,忽地住口。
稍早一線,兩人都有感應,就在他們正前方,搖動的海麵轟然炸開,青灰色長飛舞,羅摩什削瘦的身形飛出來,緊隨其後,七修尊者也跳出海麵。
兩位宗主都是麵色凝重,隻衝著李珣二人點點頭,便盯著百裡外的烏黑雲柱黯然不語。
良久,七修尊者方澀然開口:「一擊之下,能囫圇出來的,怕是沒幾個。」
「天雷之力,凝而不散,除非被正麵擊中,以諸人實力,應該也不會致命。」羅摩什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陳述事實,還是自我安慰。
不管他怎麼說,眼下的形勢就是,乾天正陽神雷一擊之下,上百人的諸宗高手聯盟便給硬生生打得散了,像是羅摩什這樣的領軍人物,竟也弄不清手下的情況。
七修尊者表現得還算樂觀,又道:「就算亂這麼一會兒,各人總不會出這百裡範圍,四處喚喚便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合在一起,分則力弱……』
羅摩什搖搖頭,正想說話,四麵殺聲又起。
初時還零零落落,可數息之後,殺聲已然彙聚奔流,氣衝霄漢,竟是硬生生蓋過了半空中的天雷餘響,而伴此萬眾合聲,數以千記的人影就那麼突兀地從海天交界處掩殺過來。
這些人看起來蜂擁而上,全無章法,但仔細觀察,卻是以百十人為一群,距離有先有後,從四麵八方衝上。
烏沉沉的天空也因為各色劍光的渲染而變得姹紫嫣紅,妖豔美麗。隻是這美麗的顏色後麵,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東西。
開始時,李珣還以為這是又一波悍不畏死的修士,但離得近了,他才警覺,這波修士的生機脈動十分古怪,牽引的力量已出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
在外爍的劍光裡,絲絲嘯的,竟全是天地間遊移的罡煞之氣。
與修士精煉溫養的真息相比,這些天然的罡煞之氣顯得過於粗礪,卻又更為狂秘多變。
一股兩股也就罷了,可當百股、千股甚至萬股彙成湍流,衝擊而來時,便是羅摩什這樣的人物,也要為之色變。
「三千罡煞……」
李珣從牙一裡擠出兒個字,這回,輪到他拉扯水蝶蘭了。
兩人依然是最先反應過來,毫不遲疑地飛身側移,讓過罡煞湍流的正鋒。
羅摩什二人終究有些矜持,直到見到這公母倆的動作,才記得跟上來。
卻不料這一波人馬的衝擊度遠常理,尤其是罡煞牽引噴射兩種力量交互作用,人潮未至,本已混亂到極至的天地元氣已經自成漩流,出嗚嗚的怪嘯之聲。
七修尊者隻是被這聲音吸引,稍稍回眸,陡然攀升的牽引巨力已經縛住了他的身體。
縱然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也足以讓這波衝擊將其淹沒。
水蝶蘭吹了聲口哨,羅摩什冷冷瞥來一眼,便在此時,海麵上暴起一層慘白的光芒,即使是在光怪6離的劍光大潮裡,這光芒也極為醒目。
下一刻,劍氣呼嘯,七修尊者的身形生生破開罡煞衝擊,破空而起,體外劍氣如千迭之環,嗡嗡顫鳴中,氣芒吞吐飛濺,當者披靡。
散修盟會的修士即使褒脅在罡煞狂流中,碰到七修尊者含怒而的劍芒,也毫無抵抗之力。
霎時間,海麵上便騰起一層血霧,就此殞命者,至少過五六十人。
一組散修群落,就此死傷大半。
可奇怪的是,麵對如此慘重的傷亡,這波修士竟然沒有一點兒為同伴報仇的意思,餘下數十道劍光毫不停留,直線穿過那片殺場,便是被七修尊者劍芒割損的空缺,也通過收縮陣形的方式,在短時間內填補完畢。
而這時,另一個方向,第二波衝擊已來到近前。
無論是底下大開殺戒的七修尊者,還是暫避開鋒芒的李珣等人,此時都而色微變。
第二波剛至,第三波又來,隨後,第四波、第五波……
也就是兩三次呼吸的時間,圍繞那個不斷膨脹的烏黑雲柱,廣達百裡的寬闊地帶已成為散修盟會修士縱橫馳騁的戰場。
這些散修看起來沒有任何目標,隻是東奔四突,來回穿梭,可就在這奔突之際,天地間遊移的罡煞之氣,被一地抽離、擠壓、噴射,最終形成一場肆虐的風暴,橫掃海天之間。
這時候,天空竟然微微一亮,修為到了一定層次的修士無不駭然覺,第二記毀滅性的天雷,已經蓄力完成!
羅摩什臉上的魔紋隱隱亮,麵上卻是前所未有的陰沉,他再掃了李珣這邊一眼,即而大喝道:「勿戀戰,快走!」
七修尊者比喝聲更早一步,向這邊飛來,隻可惜,天上的劫雷比他更快,人在半途,天地間又是大放光明,東海上空的烏雲幾乎要被這光穿透了,隨後,便是撕裂天空的閃電長鏈。
李珣這回有了準備,將五官六識護得嚴嚴實實,不過電火的威勢仍然出了他的想象。
那條閃電長鏈不像是刺下來,而像抽過來一般,旁生的枝椏被巨大的能量扭曲著,擠爆大氣,當頭而來的強壓,竟讓他生不出對抗的心思。
要硬抗才真是傻瓜!
李珣和水蝶蘭同時力,身形下挫,學前麵羅摩什他們,直接撞到海麵之下。
入水之前,李珣聽到了七修尊者尖厲的嘶嘯,但這嘯音轉眼便被爆炸式的雷聲碾碎,而七修尊者的生機脈動,也在此瞬間,急遽地黯淡下去。
兩人已經下沉了十餘丈深,依然可以感覺到海水中透來的衝擊餘波,李珣閉上眼睹,冷靜地辨識其中含蘊的訊息。
他並沒有自大到要弄清劫雷的性質,而是在關注劫雷的衝擊下,剛剛形成的罡煞風暴的變化。
在確認了古音所設,確實為「三千罡煞渾儀之陣」的時候,李珣這個名符其實的禁法大師便察覺到,這個複雜且非常生僻的陣勢,與天劫的形成和爆,有著極緊密的聯係。
天風為罡,地鬼為煞,天地間的罡煞之氣,正暗合天地陰陽之變,當此劫雷天降,地氣上衝的時候,散修盟會的「三千罡煞渾儀之陣」,恰符合「道法自然」的道理。
天法於道,地故則焉;地法於天,人故象焉。
古音此法,應該是以成規模的罡煞之氣,成為劫雷的介質和載體,又以渾天規儀之術,使陣法籠罩的範圍,自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天地。
由於此次天劫的範圍有限,也因為罡煞之氣的彙聚過程與此次天劫形成之因暗合,便使得這個「小天地」可以將天劫也「包容」進去,成為自身的一部分。
也許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古音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操控此次天劫,以達成她宏偉的目標。
這隻是李珣初步的想法,正確與否且不論,就是前後關聯的種種理論細節,都還缺乏頭緒,說得簡單些,這些就是一個猜測,越是這樣,他越好奇水蝶蘭之前的驚人之語。
正思忖時,海水中的溫度忽地迅攀升,一股絕大能量正急遽聚合,轉眼已有爆之勢。
「可能是海底火山受地脈震蕩,要噴了。」水蝶蘭對周圍地形的了解,遠李珣,說來自是靠譜。
李珣點點頭,沒有接話,而是謹慎地用護體真息排開海水,進一步試探外界元氣的變化,水蝶蘭眨眨眼,在側麵用手指桶他:「喂,是不是瞧不起我?」
「哪兒敢啊!」李珣心中暗笑,語氣上卻是極為配合:「水仙子神通廣大,深不可測,小子正要請教。」
黑暗的深暗中透著些許微光,兩人都能看到對方的表情,水蝶蘭笑吟吟地聽著,對李珣半真半假的態度也還算滿意。
「算你聰明,古音再是老謀深算,也又怎麼比得上我與青老在東海之濱的多年經營?當年無量天宗的重元道士,也是在青老的指引下,才找到東海七十二靈脈中,最上乘的『天靈泉』,以此開宗立派,古音想憑區區十萬人馬在這兒耀武揚威,她算什麼東西?」
「好,全天下恐怕隻有百幻仙子,才有這般豪氣的資格。」
突來的叫好聲打破了深海中的二人世界,縱然其中並無惡意,也讓李珣二人眉頭大皺。
隨著音波傳至,數裡外光芒閃耀,照亮大片海域。
光芒中,厲鬥量、清溟和半成居士三大宗師現出身形,那光源正來自於厲鬥量手上托著的一顆明珠,而之前那有些唐突的言辭,也是從這位鎮魂宗宗主的口中道來。
李珣與清溟的目光對在一起,旋又分開,其中感覺相當微妙,同時他注意到,撇去半成居士不說,其它兩位宗主也是孤家寡人,門人弟子都不在身邊。
他不免想到明璣等人,心中略有些擔心。
水蝶蘭沒他那麼多心思,對厲鬥量的讚語也不怎麼領情,目光依次從三人身上掃過,末了方冷譏道:「眼下卻不論進退了?」
說話間,厲鬥量三人已到近前,聽了水蝶蘭的譏諷,厲鬥量毫不動氣,反而跨前一步,就那麼一躬到底。
深海的環境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問題,可這突兀的動作,卻讓包括他同伴在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水蝶蘭畢竟是見過無數大場麵的,一驚之後,很快便恢複常態,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厲鬥量的心意,隻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厲鬥量你素行再好,也不能拿這事唬人。」
「不敢,厲某隻是謝過仙子之前的提醒。」厲鬥量直起身子,言辭誠懇,亳無做作之態,「此外,這一禮也是懇求仙子再施援手,挽回諸宗基業的傾頹之勢。」
「基業?」水蝶蘭的語氣略有些誇飾,也不知是她真的吃驚又或故作姿態。
厲鬥量不是傻子,也不給水蝶蘭進一步揮的機會,繼續懇言道:「正如仙子所說,古音逼迫甚急,此時海麵上罡煞之陣已成,各宗修士受困於天劫,無法迅合流,長此以往,被散修盟會分割包圍,各個擊破。海底這藏身之處也不安全,三千罡煞渾儀之陣,上可遮日蔽月,下可探涉黃泉,古音也絕不會留此破綻……」
話說半截,周圍海水的溫度已升到了近乎沸騰的程度。
從這個位置看,更遙遠的海底深處,正有一點紅光時閃時滅,隨即便湧出大量灰白的蒸氣水流,仿佛是濃霧在海底升起,又好像颶風吹動的厚厚雲層。
火光與蒸氣的彼此交錯,偶爾一次大的噴,便是連續三五個巨大的火球伴隨著破碎的熔岩彈射出來,幾乎要照亮整個海底,但緊接著,又被層層渾濁的蒸汽水流覆蓋。
大海的震蕩越劇烈,而其中裹脅的高溫炎流,一般的修士也不敢輕易碰觸。
這還不算完,這裡的每個人都感覺到,海麵上成形的罡煞風暴,正受到海底火山爆的影響,越勢人難製,並且朝著海麵下的廣闊地帶不斷滲透,現在仰頭去看,遠處的黑暗中,已經有些人影閃現。
厲鬥量的言被打斷,李珣則皺下眉頭,轉眼去看他手中的明珠。
見此,厲鬥量不得不苦笑解釋:「諸宗同道都被打散了,其中有大半都應在海底躲避劫雷,我亮出此珠,或可在此彙合一些……」
「古音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相同或類似的話,水蝶蘭已不知說了幾遍了,語氣則一次比一次肯定:「你剛剛不是說得很明白嗎?古音的目的,就是以天劫融入陣勢,以陣勢催天劫,把你們這群自高自大的蠢貨一個個分割擊破。
「總共一百二十五名真人、真一的修士,幾乎占了諸宗高手的半數,以及真一宗師的全部,隻要滅掉你們,不,也許隻滅掉一半,就能讓各大宗門在幾百年間難以恢複元氣,這段時間的通玄界,也就自然會成為散修生存的樂土。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麼會讓你們再聚到一起?」
剔去字裡行間不耐煩的意味兒,水蝶蘭的語氣,倒像她是古音本人一般,厲鬥量三人聽得麵而相覷,半成居士還好些,厲鬥量和清溟的眼睛,卻都是亮了起來。
隨即,厲鬥量便追問道:「聽得此言,難道仙子真的儘知古音之虛實及圖謀?」
水蝶蘭瞥他一眼,冷笑道:「知道又如何?」
「若是知道,我等自然要向百幻仙子請教。」
說出此話的,並非是厲鬥量三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頭頂上,貌似剛剛潛下海來的羅摩什,隻是這次,七修尊者並不在旁,大概是剛剛生受了那記天雷,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來。
仇人相見,水蝶蘭更顯傲氣,她連眼神都不往那裡甩一下,乾脆就閉口不言。
羅摩什也不以為意,蒼老清臒的麵容依然平淡,隻向著厲鬥量三人笑道:「任古音如何計算,我們終還是聚了幾位在此。雖說比不上諸宗精銳合力的能量,卻也未必不能成事。」
「摩什兄所言甚是。」厲鬥量點頭表示認可,但他更照顧水蝶蘭的情緒,隨即便笑道:「但還要勞煩仙子相助,這方是成事的關鍵。」
水蝶蘭聞言笑了起來,隻可惜,她笑容裡沒有半點兒得意的味道,儘是勘破人心的冷漠:「前倨後恭、口蜜腹劍,得寸進尺、翻臉無情,你們這些心機手段,我早看得厭了,沒事兒說出來,還汙了耳朵。」
厲鬥量聞言皺眉:「仙子是信不過厲某?」
「誰說的?我信得過你厲宗主,也信得過清溟道士,沒牙老虎也算一個,至於羅宗主,信不過他的為人,倒也能信得過他的傲氣……隻可惜,你們終究不是一個人,哪一個人身後不是偌大的宗門,你們個人的承諾,在萬世基業麵前,又算個屁!」
這是水蝶蘭第二次開口說臟話,但這還沒完,也許是很長時間沒有這樣長篇大論,她似乎有些上癮的趨勢,而且,立場也有些問題:「在這一點上,我倒很讚同古音的做法,把你們這些老朽僵化的破爛統統打碎,對此界絕對是好事沒錯!」
一言既出,任幾位聽眾涵養再高,心機再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就是李珣,也在旁看得愣。
他不奇怪水蝶蘭透澈的眼光,也不驚訝水蝶蘭的桀驁,但是,這位向來隻沉迷於法訣、寶物、香料的大妖魔,什麼時候會有這樣毫無意義的義憤情緒了?
哪知,下一刻他腦中便閃過一段訊息:「配合一下啊!」
毫無疑問,這是水蝶蘭通過彼此特殊的聯係送過來的,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旁邊四位真一宗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察覺。
李珣愕然,不知水蝶蘭在搞什麼。
總算腦子動得快,也就順勢撇撇嘴角,扭過臉,任水蝶蘭去揮。
不過,這時候驕傲的水仙子已經說得膩了,極乾脆地抄起李珣的手,兩人就那麼向海麵上升去,末了,水蝶蘭還笑吟吟地甩回一句:「看你們這淒慘模樣,我也就多說一點兒,這天劫,可不隻是打雷而已!」
笑聲裡,兩人很快脫離了下麵四位大宗師的視野,遠遁而去。
見這情形,幾位宗主也不知該留在這裡,又或是厚著臉皮跟上去,一時都有些愣了。
二人並沒有立刻升出海麵,而是在距離海麵約三五丈深的水層內移動,這裡已經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覺到頭頂強絕的強力,積蓄的第三波雷火隨時都可能破海而入。
李珣略覺不安,但既然是水蝶蘭執意如此,他也就不再多說。
水蝶蘭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一直笑咪咪的,由於護體真息分開海水,她一身清爽,束起的長柔順地貼在肩背上,偶爾飄動起來,便輕盈地撓在人心的最癢處。
李珣看得心中微蕩,不知怎麼的,伸手撩了下她的梢,水蝶蘭立刻感覺到了,她偏過臉來,似笑非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更招人遐想。
本來還想問她古音那邊的事,可這種情境之下,李珣也真的張不開口。
所幸,此刻的水蝶蘭比任何時候都更善解人意,她招呼李珣停下身形,上身微微前傾,用很是神秘的腔調低聲開口:「想不想知道,這時候,古音身邊的布置?」
「呃,很想。」
李珣這話可沒有半分偽飾,當他猜到青吟與東海局勢的關係後,對古音這邊的好奇心便越來越重,若能得知詳情,他又何樂而不為?
對李珣此時的態度頗為讚賞,但水蝶蘭還不滿足,她聲音壓得更低,目光卻直投進李珣眼睛深處:「那麼,你的老相好呢?」
「老……」
也隻是稍疑惑了一下,李珣便反應過來,水蝶蘭所指何人。
有那麼一瞬,李珣的心臟都膨脹了一圈兒,但這樣的反應,也僅僅持續了一瞬間,當他看到水蝶蘭笑盈盈的臉,他的心情就恢複到常態,而且還有閒情笑:「這個,當然想知道。不過,我更想知道,還是水仙子這些年來,在東海的大工程。」
「哄人倒有一套。」
水蝶蘭看透了他的心思,卻是半點兒不惱,而是笑吟吟地掃視四周,此時兩人所在位置大概是臨近某個島嶼的淺水區,她很快就找到了一群生長在海床上的不知名海生植物。
「瞧,這個是『海玲瓏』,有點兒像珊瑚吧,隻是長得要快多了,大約三至五年就能長到半尺高,隨後便自然死亡、分解,充作其它海草的肥料或是海魚的飼料,也能藥用,性寒微毒,若要煉製毒丹,這可是最好的餌藥。」
李珣明知水蝶蘭不會無的放矢,卻還是聽得迷迷糊糊,莫名其妙。
水蝶蘭卻不管他的感受,又找到在這片海玲瓏叢中生活的一條魚兒,這小家夥已被這連串的天地異動折磨得奄奄一息,眼見就要肚皮翻白。
「這是寸頭魚,壽命極長,約有兩百年上下,卻完全靠海玲瓏周邊的環境生存,離開這裡,或是環境變化,便活不長久,而活到百年以上,這魚腦中便會沁出一種油質,抽取出來,亦可藥用,一些延命金丹中用上這個,效果可要大增。」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水蝶蘭似乎要把這片海域裡的生靈全都指出來,一時間看得李珣眼花繚亂,一頭霧水。哪知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地漫進他耳中。
「這些,都是我閒來無事時,與青老研究,以東海原有物種為基礎,造出來的。」李珣怔了怔,等到真正明內水蝶蘭話中之意時,又是倒抽一口涼氣。
「造出來的?」
水蝶蘭傲然一笑:「自古以來,東海周邊,天生天養的物種數以萬計,除了東南林海有霧隱軒的存在,自成體係,不好擅動外,幾乎每個類彆,青老與我曾都深研其中三昧,更在此基礎上,參悟玄妙,逆奪天機。否則你以為我宇內獨步的蠱術,都是從極樂宗那破爛地方偷過來的麼?」
李珣怔了半天,終於明白水蝶蘭話裡更深一層的意思,他一直以為,水蝶蘭所說的「經營」,是指像霧隱軒那樣,遍布禁法機關,但現在才醒悟,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
水蝶蘭與青帝遺老的經營,已經出了普通的道法範疇,而是直指天地萬物生命本源的玄妙法則。
淺薄地說,兩位絕頂妖魔的機關,便是以曲徑通幽為中心的東海之濱,億萬生靈所形成的完整圈子,恐怕其中的鳥獸蟲魚、樹木花草,無不可以成為他們的耳目。
兩人心意隱隱相通,他這樣明顯的想法,水蝶蘭倒能猜得出來,不免大大搖頭:「你可彆想得太好。這法子倒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有效,最近連續的元氣震蕩,對這裡影響很大,尤其是九幽地氣兩次噴,周圍的環境損壞得相當厲害。況且,我也不可能真的將萬裡地域儘收眼底,之前還要放出蠱蟲,牽引心神,也隻能在幾個關鍵地點幫幫忙而已。」
「那也非常了不起了。」李珣絕不吝嗇讚美之辭,況且,這本就是實話,「打了半天,連古音的虛實都弄不清楚,早知你有這一手,他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水蝶蘭哼了一聲:「就憑他們那瞻前顧後的心思,也配?」
送出這樣一份不屑的評語,水蝶蘭也不再閒扯其它,隻道:「趁現在,我儘快把情況給你說一下。天劫持續時間越長,我這邊無法掌握的地區就越大,像是曲徑通幽那裡,已經要支持不住了。」
「嗯?」
李珣心中一突,再看水蝶蘭,隻見她眼眸流彩,竟是彆有深意,便按下心中疑問。
這時,水蝶蘭示意李珣跟著上前,兩人向更淺的海水處行去,嘴上不停:「此次天劫,我以前也見過差不多的,大約是三五次陽罡雷火,隨後就是風災陰獄,最後以魔劫收尾,待風災一起,海上海下儘成苦獄,弄不好給凍在海裡,想掙出來都要費一番心思。」
聽她這話,李珣不免感歎,有這樣一位經驗豐富,見識絕頂的同伴,麵對天劫時,覺得底氣都充足不少,而這時候,水蝶蘭終於切入正題:「你要先知道古音那裡的情況呢,還是你那老相好的?」
「古音為東海局勢之核心,自然要先知道她的。」李珣隻當聽不到妖女話裡的諷刺,回答得滴水不漏。
水蝶蘭點點頭,道:「在第一道乾天正陽神雷落下前半刻鐘,古音到了曲徑通幽入口處,然後再也沒有移動過。」
又是曲徑通幽!
李珣心裡疑惑更重,不是因為古音的蹤跡,而是水蝶蘭連續兩次用「曲徑通幽」這個詞彙。
沒有人比水蝶蘭更明白這個詞彙的意義,隨著青帝遺老遠走天涯,真正的「曲徑通幽」已經不複存在,換了旁人,例如李珣,有時還會口誤,但水蝶蘭一向分得清楚明白,一般都會用「裂縫」、「虛空裂隙」之類來表示那處所在。
聯想到之前,她用心語來的訊息,李珣便覺得,這位大妖魔大概要動壞心眼兒了。
可在這種時候,至於麼?
當然,李珣不會去拆穿同伴的戲法,而是非常配合地繼續詢問:「那她身邊,又有多少高手?」
「這個不太好講,用我這法子,很難探清對方實力深淺,不過,可以肯定,棲霞絕對不在旁邊,甚至也沒有在東海之上。」
「呃?」李珣是真的吃驚了,但看水蝶蘭一臉認真,他不由就信了,「妖鳳不在?那她去了哪兒?」
「誰知道,我兩天前到東海上起,便沒有看到她的影子,當時還以為她是以什麼法門遮蔽氣息,但到此刻,仍不見蹤影,那麼,除了已經離開東海,還有什麼其它的可能呢?」
李珣皺眉思忖,末了方道:「難不成,前麵三宗滅門一事,是由妖鳳領頭?以她飛行絕跡的本事,若是揮全力,確實能在兩天之內,從東海飛臨昭陽……不,最多飛到幽山,那也足夠了!」
水蝶蘭不置可否,隻是微笑看他。
李珣則在考慮古音在此最要緊的時候,竟讓手下最強大的戰力遠去的用意,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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