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聲響起秦婉如終在千鈞一的關頭側過身去隻是肩上依然血光迸現。
她想借力撤身偏偏有股大力勾攏著她的筋骨脈絡扭曲破壞之餘也將她定在當場更兼有絲絲寒意透體而入蝕毀經絡其勢之令她措手不及。
「嗡」的一聲震鳴紫芒光球及時補上內蘊的渾厚真息再將商侍隔開。
商侍也是一觸即退身形則再化虛無避開了秦婉如的後續攻擊。
深吸一口氣秦婉如低聲道:「寒玉勾?商夫人不使出這招我還真記不起來。
「遙想當年夫人也是朱勾宗的絕頂殺手怎麼千年以降就甘願為奴為婢受古家驅使了?」
對此商侍毫無反應隻在暗處冷冷窺伺敵人破綻以期再擊見功。
哪知秦婉如話音方落商侍背後便有一個聲音笑道:「我也記起來了當年我初入朱勾宗接的便是這「寒玉勾」的位置如此說來商夫人還算是我的前輩。」
能如此說話的自然隻有水蝶蘭。
她神鬼莫測地移過來雖未出手卻令商侍身子僵保持著蓄勢的姿勢動彈不得。
這突生的變化令秦婉如大喜口中卻還需客氣兩句:「水仙子怎不在上麵為師弟掠陣?」
水蝶蘭淺藍色的唇瓣微微一挑笑道:「我不正在忙嗎……剛剛因為你娘親的緣故差點兒讓青鸞打碎他的腦袋我不來怎成?」
她臉上在笑眸光卻如冰針一般刺得人臉上生疼。
秦婉如立時知機本能地將懷中的母親緊了緊方笑道:「剛才多虧了師弟才能救回母親如此大恩婉如自當報答……如今形勢正緊水仙子我們該想個法子讓師弟全身而退才好。」
水蝶蘭隻是仰頭看看天空不鹹不淡地道:「退?現在他腦子裡隻要敢有一點兒這個意思保證青鸞會把他滅得連渣都不剩你不用在這上麵費心思了。」
其實以「水蝶蘭」的身分論秦婉如還在她之上隻是這位陰陽宗之主心機淵深知道水蝶蘭深不可測也不拿架子隻溫言笑道:「可怎麼也要有個脫身之策呀……」
水蝶蘭瞥她一眼或許是她姿態做足水蝶蘭的眼神也不再那麼冷峻隻道:「等吧等他氣勢稍緩自然退守的時候再插手也不遲。當然前提是某些人彆再鬨出亂子來!」
她眸光盯著秦婉如手指卻如靈蛇般一扣商侍方要前衝脫身便被抓住後頸。真息透入這位修為不俗的女修隻來得及悶哼一聲便全身軟再無還手之力。
舉手間將商侍製伏水蝶蘭才不管旁人如何看法隻是對商侍的經曆頗感興趣淡淡開口。
「剛剛秦宗主說得不錯據我所知古誌玄那廝可說是死得透了你怎麼還戀棧不去?難不成也被古音用「靈滅絲」給害了?」
商侍用力掙紮兩下卻毫無效果隻是她並不開口神情更是冷漠到了極致。
水蝶蘭眼珠一轉又笑道:「若是「靈滅絲」也不是無法可解秦宗主的娘親便是最好的例子商夫人……」
聞得此言商侍忽地莞爾這與她一貫的神情分外不協調也顯出幾分諷刺的味道:「解得「靈滅絲」也未必就是解脫。」
水蝶蘭好似談興正濃張口便問:「怎麼說?」
商侍抬頭盯著秦婉如的麵孔淡淡道:「且不說我孑然一身無親無故。便是五妹有那般姐姐、女兒幸或不幸猶未可知。」
此言出口秦婉如神色不動彷佛什麼都沒聽到水蝶蘭卻是唇角微弧接著問道:「這又是什麼說法呢?」
她的聲音柔和許多聽不出半點兒敵意便像是尋常聊天一般。
商侍也沒有遲疑開口回應:「自家骨肉相殘我不以為比囚在夜摩天裡好受太多。」
「骨肉相殘?」水蝶蘭向側方瞥了一眼卻沒能從秦婉如臉上得到什麼訊息。
商侍卻已經不再需要他人引導情緒已主導著她衝破了一貫的冷漠壁壘讓她將心中積壓已久的話語一古腦兒地推擠出來。
但也正因為是情緒的主導讓她的話語沒個頭尾條理散亂。
「那孩子呢?五妹和玉師的孩子陰重華在四九重劫之前偷入夜摩天抱走的孩子哪裡去了?可笑五妹一直以為那孩子是受著姐姐、女兒的照顧……秦婉如你可敢明著說出來那孩子被你們怎麼樣了?」
秦婉如一言不麵容卻漸漸變冷。水蝶蘭的目光投射過去就像是打在一層冰麵上透不進去。
商侍麵上現出一抹妖異的酡紅肌膚不正常的出汗話音也開始抖有些過於興奮。
「當日五妹被你們擒走時也許是在暗中高興吧全家團圓近在眼前縱死無憾……可你們給了她什麼?秦婉如你能說出來麼?」
「是嬋玉吧。」秦婉如沒頭沒尾地回了一句眼神卻陰森幽冷與柔媚婉約的姿容極不相稱。
「古音手爪伸得好長嬋玉那賤婢已被我處死不知你們還有什麼能耐儘可使出來!」
「若不是你們做得太絕嬋玉何至於被宗主說動?你們這好姐姐、好女兒做得好事!隻因為姬兒是玉師的骨肉?哈……」
商侍笑了兩聲又不自覺地搖頭汗珠從額角甩落下來蒼白的麵孔已是近乎虛脫的樣子想再說話卻沒了力氣。
水蝶蘭見狀扣著後頸的手指輕輕搓動聲音則更為柔和:「玉散人和羽侍的孩子?這是怎麼回事?」
商侍的話音在顫也越地低弱下去隻是喃喃道:「那孩子……
玄嬰玉師需要玄嬰可是宗主不願用造化……」
聲音驀然斷絕水蝶蘭一愣感覺商侍的皮膚正飛降溫緊接著黑影甩過她微微偏頭已讓過這一擊。手上加力商侍悶哼一聲才緩上來的幾分力氣又儘數崩潰軟倒在地上。
水蝶蘭仍按著她的後頸微笑道:「你還真小心呢正說到關鍵處對了什麼「造化」?這又關古音什麼事?」
正說著前麵秦婉如低呼一聲猛地後移數步這才瞪視過來看樣子是惱怒之至:「水仙子你搞什麼鬼!」
隻聽這稱呼水蝶蘭便知她心虛也不回應仍對著商侍笑道:「既然說了半截那就接著說下去有什麼為難的嗎?」
「不要和我說話!」
商侍猛地尖叫出聲倒似是聽到了鬼語啾啾驚怖之至。
水蝶蘭見她情緒過於激動無奈地歎口氣左手指尖輕搓灑下一片淡綠色的粉末夜風吹過幽香沁人心脾幾令人沉醉其中。
秦婉如見多識廣一望之下立時辨認出來:「迷迭香?」
水蝶蘭瞥她一眼不冷不熱地道:「商夫人畢竟還是敵方有所隱瞞也是該的而秦宗主你師弟、仙子叫得這麼親熱若還藏頭露尾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
秦婉如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心情之後方道:「水仙子不是都知道了嗎?此事為敝宗家醜不願外揚仙子既知還請為我及師尊保密。」
見她推得乾淨水蝶蘭不怒反笑正要再度開口忽地神色變化抬頭看天麵色漸漸凝重。
末了她手上一鬆商侍軟軟趴伏地上身軀仍在微微抽搐卻怎麼也挺不起身來。
秦婉如的目光盯在商侍身上耳邊卻傳入幽幽話語:「這俘虜是我的且幫著看會兒……記著不要做掩耳盜鈴的傻事我的手段可不比令師的「蓮花八密」遜色太多。」
尾音未絕水蝶蘭身形已然不見而上空中元氣震蕩倏然失序一波波的亂流如飛瀑直下衝擊大地北齊山脈再次晃動起來。
秦婉如抱著母親一動不動目光冷澈如冰。商侍則在震蕩中辛苦地抬起頭一分不讓地與她對視。
天地在抖二人周邊卻已徹底凍凝。
沉悶的皮肉交擊聲響起李珣與青鸞小臂對撞破爛的衣袖下肌膚不可避免地再度相接。
大家的感覺都不好過隻是沒有人再退縮彼此真息對衝肌體相接處電火迸滋滋之聲不絕於耳。
在此刻萬年妖魔的無窮後勁終於揮了作用一浪高過一浪的衝擊裹挾著青鸞天生的辟邪清光消減燃血元息狂撼李珣內腑。
李珣雖然已經鼓動起全身每一寸肌體的力量更抽吸天地元氣及萬物生機以為己用但在第七波衝擊到來之際仍然抵擋不住。護體真息刹時崩壞手臂內折再被青鸞一拳印在胸腹交界處。
李珣怒嘯一聲不管胸口肌肉骨骼的粉碎另一條胳膊揮動如劍直斬青鸞脖頸雖無精微變化卻氣勢凶厲一往無前。
以青鸞之能也不敢輕攖其鋒隻好低頭避過也因此失去了繼續追殺的機會。
借力倒飛出數裡李珣胸口中拳處肌肉筋絡蠕動扭曲先前幾乎透體而入的重創竟又平複如初這與激戰之初青鸞一擊便將「血影妖身」擊散相去實不可以道裡計。
看著飛掠而來的青鸞李珣夷然不懼反升起萬丈豪情哈哈一笑便要握拳衝上。
哪知才一提氣四肢百骸空蕩蕩的全無反應便連外界的元氣、生機都似隔著一層厚膜驅使不動。
笑聲當即斷絕。他腦中隻閃過一個念頭:「油儘燈枯!」
青鸞才不管他燈油枯不枯轉瞬便到了眼前森森寒意撲麵而來。
李珣想伸手卻隻來得及動動手指眼睜睜地看著青鸞駢指如刀虛切而下。
「笨蛋!」
水蝶蘭的低罵聲繚繞耳邊可在李珣聽來幾若天籟。
下一刻他被一股巨力猛摜出去呼呼的風嘯聲流過耳畔感覺中先是橫飛了一段距離然後便不可抑止地栽下去。
久違的重力再度回到李珣身上他的意誌已不足以克服這下墜的力量隻覺得眼前雲霧繚繞旋又一片清明。再睜眼時視野中已是漫天旋轉的星光。
「咚」的一聲大響他重重摔在堅硬的山地上劇烈的震蕩侵襲五臟六腑然而除了些許惡心之外再沒有什麼不適。
與之同時地麵上至少有四五顆尖銳的石子狠狠紮入背脊可連表皮都刺不破隻擠出幾塊凹陷旋又平複如初。
他大叫一聲想翻身跳起可是強健的身體卻沒給他相應的力量極度的虛弱感刹那間傳遍全身他最終隻是將脖子向上勾了勾便再度躺倒。
終於明白自己的狀態李珣不再白費力氣。
更何況他看得清楚水蝶蘭已擋住青鸞出於信任李珣便不再理睬隻是緩緩調勻氣息。
虛弱的感覺持續不退李珣就像是躺在雲朵裡虛虛蕩蕩渾不著力。
不過心境的充實卻是遠過此生的任何一刻。
身體似乎已經限製不住越擴越大的心臟到最後隻剩下恣意奔流的心緒歡快地流淌。
原來不顧一切的感覺竟然是這麼痛快的!
他終於尋覓到了比自己的生命還要來得寶貴的東西那也正是青鸞等絕頂妖魔、宗師得以與他人有所區彆的關鍵!
乞丐隻追求吃頓飽飯便能活下去但若僅僅如此他永生永世也做不成富可敵國的王侯。
一位宗師必將是光芒萬丈永遠站在明處為人所追求和仰望也要承擔嫉妒和陰謀一體兩麵無可選擇。
故而雖則三散人俱亡卻沒有人會否認他們是絕代之天驕;「百鬼」
雖然苟活至今卻也沒有人會認為他可取彼而代之……
這便是由宗師們以榮譽和尊嚴所劃定的領域不具備這一特質又豈能進入那個圈子?
正因為如此今天他第一次敢於完全隨著自我的心意為自己的尊嚴而戰同時也能夠穩穩接下由此帶來的後果。
毫無疑問這是絕大的突破——二者的軌跡合成了一個完美的圓在青鸞那個層次為他圈下了一塊屬於自己的位置。
這才是真正的突破!
從此以後有誰敢輕視「百鬼」這個名號?
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不管笑聲中蘊含著幾多瘋狂在此刻他可以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其中的涵義則複雜到了極致。
天空中青鸞的目光終從李珣身上收回。
不知為何她竟歎了口氣環繞周身的殺意出奇地消散殆儘隻是用奇妙的眼神在水蝶蘭周身巡逡最終定在對方裙裾的花紋上:「你是……」
水蝶蘭微微一笑以手比唇。
都到這種地步了青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深吸口氣臉上似是想笑最終卻隻是微微搖頭。
水蝶蘭不管她怎麼想隻擋在半空若青鸞想對李珣下殺手則必定要經過她這一關。
「你有傷在身擋不住我的。」
青鸞在陳述一個事實至少口氣上如此。
水蝶蘭卻隻是擋在她身前笑吟吟的也沒什麼悲壯的氣氛不過青鸞完全可以感受到麵前這位「同道」堅定不移的信念。
靜默了一會兒青鸞吐出一口氣已裂成絲縷般的長袖垂下同時外張的氣勢也迅消褪。
不過口中並不饒人:「嵩京城外的事情必定與他有關我一定會弄明白他與韋不凡、陰重華的關係如果你認為可以護住他那就護吧!」
水蝶蘭嘻嘻一笑輕鬆自在:「不要把我說得像護小雞似的放在一刻鐘前我還認了可看看你的袖子……」
青鸞冷哼一聲忽地又有所覺偏過頭去數裡外那處凝結的水氣還瞞不過她的眼睛。
無需作勢念頭微動水鏡宗好不容易才布下的第二麵水鏡便炸成粉碎做完這件事她才轉臉道:「你自己保重吧……」
稍一停她忽爾笑了起來:「我本以為棲霞之事後沒有哪位同道會再去做這蠢事了百鬼這家夥或許比林閣要有骨氣一百倍不過我還是要說……
「百幻你愚不可及!」
似詛咒又似歎息的話音散去青鸞的身形飛動而起甚至不再去管羽侍那邊直入高空轉瞬不見。
她這一走遠方妖鳳和天芷的纏鬥竟也隨著遠去亂流漸息天空中也相對安靜下來。
水蝶蘭微偏過頭思索了一會兒最後卻衝著天空皺皺鼻子這才低頭看李珣的情況。
然而一望之下她臉色立時冷寒如冰:「找死!」
叱喝聲中下方人影暴起平地像是卷起了百丈海嘯間雜厲鬼嚎哭之音層層疊疊倏忽千重目標正是仍軟癱在地上的李珣。
被激蕩的勁風一吹李珣略帶些驚訝地扭頭卻被滔翻浪湧般的妖冥元力擠迫得睜不開眼。
身子不由自主在地上打了兩個翻滾想定身已不可得再一翻整個身形便被掀飛了出去。
雖在半空李珣卻覺得身體沉顯然已被對手的殺意鎖定。
「七鬼攝海破!那個「破」法我如今可還撐得住嗎?」
念頭未絕虛空中的海嘯聲便猛地拔升了一個級彆炸雷般的震音轟鳴千重妖冥元力化合一體便如攔空巨錘重重砸下。
李珣一口鮮血噴出被巨力重重摜向後方山體破山而入崩裂了大片山壁。
一擊得手元苦卻沒有任何喜色。
若有選擇他絕不願意試圖完成連青鸞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可是冥王宗與百鬼的血仇容不得他遲疑而百鬼油儘燈枯的現狀實在是再難尋到的良機……
然而上手之後他本就不怎麼充足的信心又喪失大半純憑感覺妖冥元力擊中的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軀體!
明明擊中實物力道卻打不到實處的尷尬讓他鬱悶得直想吐血。
可惜他已經沒機會反悔。
高空中水蝶蘭正飛撲而下元艱領著三個冥將半空截擊可顯然對其神毫無辦法。
時不我待元苦猛一挫牙又追上去透過騰起的土灰他清楚地看到百鬼正在亂石中辛苦掙紮想坐起身來。
「這還不死!」
低吼聲中他雙手分張哧哧氣芒躍動要將李珣撕裂再把「血核」
掏出來捏成碎片。
亂石堆中李珣再掙紮了兩下仍然站不起身來乾脆就不再動彈隻拿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元苦伸出的手爪臉上僵硬木無表情。
眼看手指已探到胸口氣芒到處衣衫綻裂指尖卻隻在皮膚上跳動無論如何都刺不進去。
元苦眼睛瞪圓吼聲中再度加力。百鬼身形倏然下挫硬生生被打入地下數尺胸口肌肉也終於內陷下去骨骼筋絡吱吱作響崩潰在即。
百鬼又嗆出一口鮮血還落了自己滿臉姿態狼狽至極。看在元苦眼中大喜之下力道又增。
在他看來剖腹挖心在此一舉!
偏在此時百鬼一齜牙鮮血滲在牙縫裡便如一頭剛剛獵食過的猛虎意猶未儘。
同一時刻他埋在石堆下的右手抽*動嘩啦一聲響兩根指頭翹起像是勾動某根無形的絲線。
元苦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周圍變故也符合他的感應頭頂一陣勁風襲來勢頭並不猛烈元苦卻不敢大意反手格擋正中來物。
啪的一聲脆響幾點灰粉灑下卻隻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
一口氣用得岔了元苦臉上青白交錯扣在百鬼胸口上的手爪也就更加了一把力滋滋聲裡終於破皮見紅。
隻是在指尖接觸到那血色的刹那他痛呼一聲反射性地抽回手去。
在那一刻他的手指就像插進了強酸裡蝕肉刺骨的痛感猛然炸裂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的手指已經爛掉了!
也正因為如此元苦忽略了百鬼翹起的手指冷冷下勾的刹那。
隨著指頭下勾夜空忽地刮起一陣風。
半空中被元苦擊碎的石塊粉末最上的一點順著這陣風飄飄悠悠移到數丈之外。
映著虛空中明滅的光華微芒閃動這比熒火還要微弱千億倍的光芒卻如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小石子蕩漾微波倏忽間擴散開來。
元苦似是現了什麼猛然扭頭。隻是以他的目力並無法察覺到夜空中這一點微塵的反光。
然而正西方十二裡外某處險峰一個隱秘至極的關竅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擴散開來的那股細微波動。
機關觸一線氣機跨越虛空準確無誤地勾連住那顆飄浮不定的微塵再與元苦的身體連線成一個絕妙的夾角。
氣機的交互作用瞬間拔升了無數個層次那千萬力線碰撞交纏牽動元氣再也瞞不過人。
相對平靜的山地之間像是憑空升起一座火山而在高熱岩漿噴的刹那一道灰黑電光自遠方高峰傾泄而下所經之處元氣亂流立被抽吸一空殘留下來的生靈怨魂亦被絞纏其中嘶然長鳴。
電光黯沉的顏色陡然鮮亮起來這變化隻在刹那間生元苦隻來得及在眼中烙下這妖異的印痕喉嚨一痛緊接著便是靈台轟鳴三魂七魄儘數移位掐斷了他所有反應的可能。
相比之下七鬼攝海破的攝魂衝擊隻若微風細雨不值一提。
混沌中元苦滿身鼓漲的真息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古腦奔湧出去然後是精血、骨髓、元神……喉嚨上的傷痕像是妖魔的血吻瞬間抽乾了他的一切。
再沒有什麼念頭可言元苦隻剩下一張乾枯的外皮飄然撲在地上。
先它一步「錚」聲微響有如金石交擊李珣耳畔石堆上釘下一根淺紅色的羽毛微風吹過細細的茸毛輕拂過他的臉癢癢的頗為舒服。
李珣嘿嘿一笑辛苦地偏過頭用嘴巴銜起這根色澤古怪的羽毛輕抿了幾下濃鬱的血腥氣觸動了他的感官刺激之餘也帶來一股新生的力量。
四肢百骸氣力漸生他掙紮幾下終於坐起身來。
「百鬼啊……」
半空中聲嘶力竭的吼聲漸漸遠去元艱終究不是傻瓜事不可為之下他果斷地選擇了撤退然而仇恨和恥辱卻將永遠銘刻在他心頭——如果李珣能夠永遠活下去的話。
搖頭一笑李珣吐出那根紅羽其實細細察看這就是當日從那隻飛鷹身上落下的鷹羽被他用做「血靈羽劍」的材料效果相當不錯。
水蝶蘭飛身下來見他看著羽毛笑沒好氣地踹他一腳:「混蛋差點被你害了!」
她根本沒留力但踢在李珣身上仍是不痛不癢。
李珣抬頭看她笑道:「剛剛多謝了……青鸞好像知道你的身分了?」
「知道就知道罷你都不怕我又怕得誰來?」
水蝶蘭說得雲淡風輕卻自有她絕頂妖魔的氣度這一點上李珣還差了一線。
不過很快她就隱去這些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李珣手中的紅羽疑道:「這是那根鷹羽?怎麼變色了?」
「吸夠了精血當然要變色。」
李珣聳肩笑道:「韋不凡一代宗師隻是對禁法不怎麼精通他將血靈羽劍局限在收攏外氣一擊而破的層次卻不知那實在是大大的浪費。
「真正的血靈羽劍什麼收攝冤魂、外氣最終都是為了提升這「羽毛」的質性以特殊的法門將之精煉為一件法寶——血靈羽劍既是禁法之稱又是法寶之名若不能理解這點一切都是虛話。」
水蝶蘭看著這紅羽奇道:「那麼現在這羽毛就是法寶了?」
「早呢剛剛見血隻能說是祭旗吧。像元苦這樣的起碼要殺掉十幾個才有點看頭。
「況且最重要的是這法寶的原材料太不入流受先天質性所限就算成型也很難對青鸞這個層次形成威脅威力反而不如嵩京那一劍了。」
說著他食中兩指在羽毛上捋了幾遍那淡紅顏色便如一層廉價的塗料幾下就抹了個乾淨水蝶蘭嘖聲道:「這也行?」
「那是當然羽毛材質不成可以再換這真人高手的精血厲魄可絕不能浪費掉。」說著他毫不顧惜地將羽毛彈飛風一吹就不見了蹤影。
「看起來你還有更好的材料……喂有沒有換洗的衣服這樣子我都替你丟臉!」
水蝶蘭指的是李珣開膛露臂甚至連下擺都斷掉的外袍。
實則與青鸞一場激戰下來衣物還能保持到這個狀態已經可以算是個奇跡。至少水蝶蘭不明白明明有好幾次李珣都給打成了渣這外袍又是怎麼保存下來的?
「和血靈羽劍差不多被精血浸泡久了勉強也算成了件寶貝大概算是我的一個分身吧喏!」
說著李珣站直身來抖抖身子破爛的衣衫便即出噗噗的怪音。
待他原地打了個轉水蝶蘭眼前一花再看時便見他破爛的衣物儘複舊觀衣袖、下擺等許多已缺失的部分竟也詭異地補全。
隻是細看下去由霧鬆鐵拉絲織就的灰色道袍此時卻暗透血光袍袖擺動間氤氳如霧煞是好看。
「這袍子的底料卻是貨真價實值得花些力氣。唉血影妖身的形態之下再好的法寶也使不出來隻有這些經過血氣浸染的玩意兒還能用用。」
李珣話中有些自嘲的味道「非人」的感覺其實是很糟糕的還好他麵對的是水蝶蘭這樣的妖魔加上成為強者的愉悅足以將負麵感覺抵消掉大部分。
水蝶蘭當然能察覺到他的心態也不勸解隻笑吟吟地從袖中取出那個紫玉盒來。
「袍子能染一染盒子呢?」
「當然……不可能!所以多謝你啦。」
李珣笑嗬嗬地接過來道:「還真是忘了多虧你拿著否則這玩意兒必給攪碎無疑。」
說著他打開盒子確認裡麵的咒封無損滿意地點點頭正要收起水蝶蘭卻按著他的手:「等等這裡麵是金丸神泥吧怎麼氣味不太對?」
「啊?」
不理李珣的迷惑水蝶蘭探出手來輕輕拈起盒子正中的金色圓珠巧妙地抑住上麵的封禁舉過頭頂對著明月細細察看。
因為天芷和妖鳳、李珣和青鸞這兩場大戰此時北齊山脈上空當真可算得上萬裡無雲月光如水般傾注下來照在金丸上旋即騰起一圈薄薄的光霧。
李珣扭過身來也學水蝶蘭般看去隻見金丸外層在月光下竟呈半透明狀然而其中又有綠雲輕霧繚繞將內層的物事完全擋住。
看了一會兒水蝶蘭搖頭道:「手法嚴密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僅憑氣味這裡麵應該鎖著一個活物。」
「活物?」李珣徹底糊塗了:「什麼活物?蟲子嗎?」
水蝶蘭沒好氣地道了聲「我哪知道」隨後又皺眉思索。
正關鍵處一聲爆鳴忽然炸開穿透十餘裡的距離依然清晰可辨李珣注意到辨明了方向之後水蝶蘭的眸光當即冷了下來。
「怎麼回事?」
「大概是你那位師姐辦了蠢事吧。」
餘音猶在水蝶蘭身形已然不見。李珣虛抓了一把沒有碰到苦笑之餘隻能拖著疲累欲死的身體慢慢踱步過去。
平日裡轉瞬即至的路程此時卻足足花費了他十倍以上時間當他從堆積的亂石頂上跳下來到這片相對平整的地麵上時眼前的情形讓他猛吃一驚。
秦婉如抱著她的母親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得可怕。
水蝶蘭正站在她身前臉上幾乎能凝出冰來至於商侍則倒伏在數尺之外身下一灘血汙正緩緩擴散。
「怎麼回事?」
同樣的問話再一次說出來意味則嚴峻太多。
水蝶蘭轉臉看來寒澈的瞳孔稍稍回暖隻是語音依然冷得如冰碴一般:「問問你師姐吧看她做了什麼。」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水蝶蘭這樣生氣李珣怔了怔才邁步上前。
先他試圖和秦婉如說話可是對方好像已經魂魄出竅隻是緊摟著母親身子還在不可抑止地顫抖。
接著李珣自然而然地將目光移到羽侍身上然後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羽侍靜靜地躺在秦婉如懷裡雙眸闔起容色平靜像是進入了夢鄉然而李珣看得很清楚這睡美人已經沒有了呼吸。
與之相應的精氣枯竭、魂魄離位……每一個特征都在證明:她死了!
死了?這簡直荒唐!怎麼好端端的就死了!
李珣怔了半晌才屏住呼吸強定下心神仔細察看。
很快他就現在羽侍頸側有一根朱紅色的金屬小枝深陷肉中隻留了短短一截在外。
他正想伸手去碰水蝶蘭在後麵冷聲道:「不用白費功夫了小朱勾怎麼說也是此界第一凶器一旦入體汙精血、閉靈竅、勾魂攝魂、毀損元嬰她連投胎轉世的功夫都省了。」
李珣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回過神來失聲道:「哪來的小朱勾?」
「商侍原本是朱勾九殺裡的「寒玉勾」後被玉散人收服我接的就是她的位置。天知道這枚小朱勾是她什麼時候昧下的。」
解釋完畢水蝶蘭又將之前生的事情大略講了一遍說到商侍受製秦婉如支吾等事眼中寒光閃爍。
「秦宗主好厲害啊區區一個受製的廢物都能讓她反製過來殺了自己的母親……乾什麼吃的?」
秦婉如聞聲麵色蒼白身子顫抖也越劇烈手臂更是死死抱住羽侍沒留下半點縫隙。
李珣看她的模樣大約再受點刺激就要崩潰了忙以眼色製止水蝶蘭說下去自己則邁步到商侍身邊再作察探。
商侍也死了!李珣看到的第一眼便肯定了這一結果。
轉眼之間妙化五侍五去其二這些曾經鮮活、明媚而強勢的女性如今卻已永淪幽獄芳華凋零。縱然她們應屬敵方李珣也不免慨歎甚至有些夢一般的不真實。
搖頭定神李珣翻動商侍的身軀察看傷口。
乍看之下致命傷在胸口應是被秦婉如以重手法擊碎心脈致死不過對於一位真人境的高手來說這種死法未免太過窩囊。
而且除了胸口傷勢她此時的狀態倒和羽侍極為相似。
稍做思考李珣拿起商侍的左手卻見手指扣拳死死握住。他使了個手法將指頭扳開入目的赫然是另一枚朱紅小枝同樣是大半陷入肉中隻餘小截露在外麵隻是出奇的半點血跡也無。
水蝶蘭走過來目光瞥過便輕咦了聲:「又一個?這是……刺血法!」
「刺血法?」
水蝶蘭嗯了一聲同樣蹲下身來撩起了商侍的袖口。
隻見她雪白的小臂上青絡突出更有數道黑氣紋路循經絡延伸而上交叉為複雜的圖案詭異得很。
「商侍或是存了取死的念頭以小朱勾自殘用「刺血法」激潛力衝破禁製。不過儘管這垂死掙紮再突然可小朱勾若無特殊的擊機關威力隻餘三成某人也應該擋得住才是。」
李珣咳了一聲止住了水蝶蘭的冷語。
就他看來秦婉如有所隱瞞是真的不過要說她為此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未免太過分畢竟她和陰散人為羽侍所做的一切李珣都看在眼裡很難說是「做戲」之類。
倒是商侍拚死一擊頗能見事。
李珣是比水蝶蘭更了解內幕的當日宮侍所說的古家那檔子破事牽扯甚眾商侍為此搏命以求遮掩理由相當充分。
「觀其脈絡大概就是玉散人需要「玄嬰」古音不從將結胎打掉。
無奈之下玉散人又和羽侍生了個備選叫「姬兒」的卻被陰散人搶走。
「接下來便是她們師徒將那孩子給害了。羽侍恢複神智之後便因此事與她們師徒決裂……你覺得如何?」
「能自圓其說吧。」水蝶蘭不如李珣看得明晰無可無不可地道:「我隻對她遮遮掩掩的理由感興趣……」
「姬兒是被師父殺了。」幽幽的話音彷佛冰隙中吹過的風。
兩人回眸看時卻見秦婉如摟著母親眼睛怔怔地看著身外虛空剛剛那句似是喃喃自語又如同惡夢中的呻吟。
「娘親知道姬兒死了卻不知道姬兒是怎麼個死法。嬋玉是師父最信任的人也是娘親的好姐妹……
「絕不能讓娘親知道!師父那時已經瘋了她隻是恨古誌玄她想儘快突破那是玄嬰啊花費了古誌玄數十年心血的玄嬰真是個好藥材……」
這寒流般的聲息流入心間使得李珣呼吸頓止。
「《陰符經》缺了半部再也練不下去可求不得內丹外丹還不成嗎?姬兒天生便是元胎道體所以師父便把她煉啦。娘親姬兒被師父煉成丹丸吞下去啦……」
秦婉如不可抑止地抖手上卻將母親摟得更緊。
她上身與懷中漸冷的身軀貼合頭臉亦埋在母親依然柔順的間隻有蚊蚋般的聲息斷斷續續地流出來。
「若我不靠近她……我隻是想殺了她不讓你知道真的我說的是真的……娘親……」
餘音漸不可聞止息了小會兒終有哀聲漸滲出來最終失了節製那啼血哀鳴在荒涼的原野上擴散開去揪人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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