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令人眼花撩亂的變化之後,林海上突然陷入了一波極詭異的靜默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正收劍入鞘的女修身上,尤其是冥王宗的諸人,他們甚至連吃驚都忘記了,眼中隻是一片茫然。
看著那女修從容平靜,毫無波動的俏臉,李珣抿起了嘴唇,儘力保持臉上的平靜,但他放大又收縮的瞳孔內,分明還殘留著震驚。
原因無他,隻因為這個女修,他好像是認識的!
“紫衣紫劍,又是天行健宗的,難道是她?”李珣遙看著天空中那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時間竟是呆了。
六十年時光的衝刷,足以讓李珣忘記許多事。
然而,在他心中,仍有一道已經麵目模糊的倩影,偶爾翻動漣漪。
之所以仍能記著,是因為他親自將那本來嬌美可愛至乎天真的女修,抹去尊嚴,賦予她淒愴、迷離、至乎絕望。
顧顰兒,那個可憐犧牲品,嵩京一事後,便再無消息的“受害人”——
他看著眼下這位冷靜決斷、漠視血腥的女修,一時間對不上號去。
李珣心中疑惑,可現在卻不是呆的時候,那個冥將的死讓冥王宗丟儘了臉麵,可是,他們也沒有因此而失去理智,失去同伴的四位冥將同時向紫衣女修投去了怨毒的目光,卻不戀戰,而是向四麵八方散射而去。
四周響起了幾聲唯恐天下不亂者的嘲笑聲,這應該是一些跟在周邊湊熱鬨的散修,他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但並不妨礙他們用這件事來取樂。這聲音在空曠處,顯得分外刺耳。
李珣隱在一株巨樹下,透過層層枝葉,觀察天空中的人影。
最吸引他目光的,還是那紫衣女修。
不知是不是因為打量的時間太長,數裡之外,那女修驀然回,朝這個方向看來。
李珣心頭一跳,閉上眼睛,稍後一些,臉上便是一熱,顯然是她的目光掃了過來。
隻從這一點兒,李珣便知道,這位女修的修為確實了得,甚至已接近了自己的層次。
看起來,是顧顰兒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
然而,不知怎麼搞的,遙遙看著女修模糊的輪廓,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漸漸脫離理智的束縛。
便在此時,他耳中就灌入了惕無咎低沉純正的嗓音。
這聲音也不甚高,卻讓方圓數百裡的空氣一起震蕩,使人覺得聲音宛在耳邊,清晰自然。
“《血神子》為魔道損人利己之法,修習此法者,為天下正道共擊之!天行健宗不才,必不使其落入邪人之手!”
這種古板僵化的言辭在他座下弟子斬殺一位冥將之後說來,便顯得鏗鏘有力,有金鐵之聲。
元難的聲音也遙遙傳來:“好威風,好神氣!不過,乾元先生這話要在韋不凡耳邊說說,那才真的有趣!”
這話聽起來是冷嘲熱諷,但卻要抬出血散人這尊“大神”來撐場麵,顯然他心中並不像表麵上這麼強硬。
李珣對元難心中的想法洞若觀火,無聲一笑,不過……
“怎麼是《血神子》?”
惕無咎的話聽起來很重,可在李珣這已算是半個知情者的耳中,便有些不著邊際。
無論是從冥王宗的布置、朱勾宗的行徑來看,這兩個宗門都明白所謂的《血神子》不過是一個名頭,真正有價值的東西,還在在古刹穩秘的封禁之後。可惕無咎這話意是……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血神子》後麵,還有‘機關’?”
李珣感覺很有可能。如果是這樣,天行健宗的態度,便有值得利用的地方……怎麼?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腦後忽生寒意。這一個危險的反應,甚至比兩個傀儡的示警更快了一線。
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他一個折身,撞向了身側的大樹,而下一刻,他卻從樹的另一側現身出來。
稍早一些,一隻手插進了樹乾裡,堅韌的樹乾霎時失去了一切水分,枯乾、腐朽、風化、倒塌。
飛揚的塵灰讓李珣眯起了眼睛,一時間看不清來者的麵容。容不得他分辨清楚,塵灰未散,對方下一波攻擊便接踵而來,銳利的風壓讓他覺得臉上似乎有無數小刀在刮。
他尖嘯一聲,無底冥環內外陰火蒸騰,咕嚕嚕的仿佛是煙雲催生,碰然外爍。在他這個層次,幽明陰火已是隨意賦形,變化萬端,陰火前端方與對方真息一觸,便自生變化,透過對方真息的縫隙,嗡然嘯。
體外塵灰當即被催成無形,雙方修為都已出身體的局限,與外界元氣共生共鳴,真息相接,大氣中便是一聲爆震,不知多少氣機脫離原位,攪動天地元氣,生成無數亂流。
隻這一下,數裡之外天行健宗的修士便齊齊生出感應,一起向這邊望來。
李珣卻沒有心思去想這個。
眼前這個對手的殺氣有如實質,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兩人的身形先是向外一分,繼而仿佛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扯著,猛地被吸在了一起。
身形交錯的刹那,李珣至少躲過了十七記足以裂肢斷臂的手刀,但也終於證實了來人的身分。
同時,他也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出於某種原因,對方並未擎出那把凶名卓著的妖刀,但僅僅是以掌代刀,他也能使出殺滅六道,凶厲絕情的味道來。
狂風暴雨般的刀勢,硬是將李珣的身體壓縮了一圈兒,占儘上風。
“如果他使出仗以成名的‘蝕神一丈紅’,那又會是怎樣的威煞?”
李珣連擋帶躲,應付過對方這波攻勢後,又是尖嘯一聲,幽明陰火便如同穿峽長風,卷動火焰,倏然掃過,將對方擋了一擋,繼而大喝道:“蝕神刀!你敢陰我!”
回應李珣的,是一記更為狠辣的手刀。
李珣連換了三個位置,才勉強躲過,但他嘴上不停,怒喝道:“誰要你來殺我?”
隻有他自己明白,這話純粹放屁。
不過,聽在對方耳中,卻又是另一種味道。
也就在說完這些話後,對方刀勢一緩,冷然開口:“半刻鐘前,你在哪裡?”
李珣暗叫來了,臉上則恰到好處地皺起了眉頭:“不是生意?審犯人嗎?堂堂九殺席……在搞什麼鬼?”
一問一答之後,兩人的距離稍微拉開了些,手上略緩,李珣也終於可以稍微打量一下這傳聞中最冷酷霸烈的劊子手——朱勾宗“雙刀四刃三小勾”中,殺人數、成功率均排第一的“蝕神刀”!
此人一身灰袍,麵容冷肅,還留了兩撇頗為濃密的八字胡,看上去貌似中年。
最讓李珣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雙灰暗森冷的眼眸,乍一看去,便像是看到一個全無生氣的墳場,裡麵卻拘禁了無數慘嘶悲嚎的怨靈。
這除了某種特殊法門的作用外,大概與他滿手的血腥冤魂也不無關係。
聽了李珣的話,他眉頭也是微皺,但是眼眸中神采依然如故,且跟著又是一記手刀斬下。
掌鋒過處,空氣中都傳來了焦糊味兒。
李珣隻當這一擊與前麵無異,然而才一伸手便知要糟。
這一記手刀不知使了什麼手法,李珣隻覺得周身氣機竟在這一刀之下,儘數崩斷,本來如臂使指的幽明陰火,也不由一窒。雖然這感覺稍縱即逝,卻足夠他吃上大虧!
李珣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凶厲無雙的手刀切過自己胸口,雖然他以自己精純無比的真息,硬生生將胸口肌肉、骨骼向內縮了半寸,卻仍被對方指尖掃到。
想到剛剛瞬間枯死化灰的大樹,李珣隻覺得毛骨悚然。
幸好他這幾十年來身經百戰,經驗已是相當豐富,對胸口傷處看也不看,一手催動陰火,逼退蝕神刀,另一隻手自胸前一抹,竟是硬生生將胸口傷處的皮肉撕下,傷口深可見骨。
“隨我來,暫不殺你!”
蝕神刀口中說著,卻又是一記手刀斬下。
“殺你娘親!”
李珣從牙縫中擠出這聲罵,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白得透明。
但傷處卻激了他的狂性,直麵對方再度劈來的手刀,他厲嘯一聲,竟也是一記手刀迎上。
口上隻說不殺,但蝕神刀絕不介意先斬他一臂。
刀去勢不減,在一聲如金鐵交鳴般的聲響中,雙方掌刃撞在一起。
便在這一刻,蝕神刀長年不變的灰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這絕不是李珣的手臂!
漆黑的長袖碎裂化灰,露出其中雪白如玉的手臂,在漸漸清朗的天光下,瑩潔得仿佛要出光來。
可以蝕化萬物的“千魔蝕神法”,沒有在上麵留下哪怕是半絲痕跡。
而此刻,他眼前又是一花,在這手臂之“內”——他隻能這麼形容,好像就是兩條手臂重迭在一起,突然有一隻彈了出來,勢如雷霆,但最終卻如拂拭塵灰般,輕粘在他胸口。
他心口一悶,將李珣報複性的一掌照單全收。
李珣的掌力並不雄渾,然而在貼到他胸口的時,陰火吞吐,瞬息之間,至少更迭了近三百種變化,極儘牽引撕扯之能事。
任他護體真息如何強勁,在這樣高頻變化中,也被扯得支離破碎。
這時,李珣手掌似按非按,似起非起,滔滔陰火在掌心處周流不悖,轉眼間生成一個無底黑洞,瘋狂吸蝕他肌體的生機,恨不能將他的內臟也吸出去。
他悶哼一聲,千魔蝕神法全力運轉,與幽冥陰火碰撞連連,總算在內臟遭受更大傷害之前,震了開了李珣的手。
李珣卻是料到了這一變化,他借著這股震力,身形急退,路線筆直,雖不知有多少樹木擋道,但他全部無視,身體似乎成為一道幻影,穿枝過葉,如若無物。
蝕神刀並沒有追上去,受了李珣一擊,他也不好受。唇邊八字胡微微一動,從嗓子眼裡吐出了三個音節。
“影傀儡?”
這聲音無視距離的限製,一直傳到李珣的耳朵裡。
李珣去勢不減,臉上則現出苦笑,他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也不會把所有的人都當成傻瓜,但被人當麵指出來,感覺還是不怎麼好。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給自己再打上一層掩護:“蝕神之賜,在下必定銘記在心,容圖後報!”
咬牙切齒說出最後四個字,換氣時卻咳了一口鮮血出來。他手上迅給胸口抹了一層生肌靈藥,身形則越退越遠,漸漸脫離了蝕神刀的神念鎖定。
然而,麻煩還遠沒有結束。
剛剛與蝕神刀交手,雖是兔起鶻落,開始、結束都是無比突然,但激蕩的元氣便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足以讓方圓百裡之內的修士清晰地感知,冥王宗、天行健宗的修士當然也不例外。
這種微妙的局勢下,誰不生出好奇心?
李珣便感覺到,至少有十餘道氣息,正銜尾追來。
蝕神刀沒有追擊,恐怕與這個也脫不了關係
李珣花了好一番工夫,一路狂奔三百餘裡,其間禦劍、遁法、提縱之術並用,才將尾巴全都甩掉。
也就在此時,他全縱掠的身形倏止,臉上一白,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三百裡的距離並不長,但為了擺脫追蹤,他卻花費了比正常狀態多出百倍的精力。此時身上的傷勢已不允許他再狂奔下去。
胸前巴掌大小的的傷口才結了一層薄膜,透過這層膜,他甚至可以看見慘白的骨頭,還有更裡麵微微蠕動的內臟。
這種情形下,他幾乎沒有了再戰的可能。
若是再碰強敵,大概也隻有幽玄傀儡可用了。
東南林海叢林密布,隨便一處地方,便是藏身的好去處。
李珣也不挑揀,就近找了一處密林,便一頭鑽進去,準備再抹點兒藥。
然而,禦劍破空的元氣震蕩便如同附骨之蛆,稍停了一息,又急迫近。李珣心中大罵,卻已沒力再跑,隻好屏住氣息,向上看去。
入目的身影,讓他吃了一驚。
顧顰兒?不,應該是那位疑似顧顰兒的女修。
李珣對她幾個照麵便斬殺一名冥將的手段印象深刻,再加上她一身醒目的紫色裙裝,想不認出來也有些難度。
此時見她禦劍而行,繞體劍光則淡薄至無,顯然其功力十分精純,是個勁敵。
衝我來的?這是李珣的第一個念頭。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不懼,這女修雖然頗有實力,但在兩個傀儡手下,大概十息的時間也撐不到。
女修劍光神,十餘裡的距離,瞬息即至,卻沒有停留,而是一掠而過。
“過路的?”李珣鬆了口氣之餘,倒很佩服她的膽氣——剛殺了一名冥將,便在冥王宗人潛伏的林海中獨行,真不知惕無咎怎麼會放心的!
雖說心中對她的身分還有些疑問,但此時免除了麻煩,李珣也鬆了一口氣,暫不多想,準備調理傷勢。
隻是剛打開藥瓶,幽二忽傳警訊。
李珣本能地用手指蓋住瓶口,擋住藥香散溢,幾乎就在同時,身後氣機生變,破空之聲雖然細微,但卻瞞不過李珣的耳朵。
他猛地扭頭,臉上卻又一呆。
透過林隙的細碎光片灑落在草地上,也灑落在身後那位紫裙女修的身上。反射的微光映著她的臉龐,使清麗柔美的輪廓,越地眩目起來。
不過,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女修一反剛才三劍了結冥將的凜凜雌威,俏臉神情微妙,且低垂眼瞼,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眸中的神采。
李珣隻感覺到她似乎在打量自己的傷口,然後,他耳中就聽到這樣一個聲音:“你受傷了!”
聲音柔和動聽,卻讓李珣為之一震。
聽到這絕不正常的柔語關懷,之前心中不敢證實的想法迅地翻湧上來,他脫口道:“顧顰兒?”
“你還記得我?”
女修亦是驚喜抬頭,也不管給李珣造成多大的震驚,玉一般潔淨的臉頰上,竟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而這時候,李珣則差點兒沒叫出來!
“你怎會認出我!”
要知他這時是百鬼道人的打扮,麵目神情可是全然不同,這女修是怎麼辦到的?
顧顰兒眸光裡閃過動人的光輝,正想說話,天空中卻響起了清亮高亢的劍嘯聲。數十裡外,正有兩道劍光飛射而來。
看元氣的震動方式,好像也是天行健宗的。李珣皺起了眉頭,卻聽到又聽到顧顰兒柔和悅耳的聲音:“你安心養傷,他們我來應付!”
李珣瞳孔一縮,嘴唇微啟,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隻點了點頭,施展土遁,鑽入了地麵。
耳邊則響起顧顰兒的告彆語。
“若你有時間,來找我吧!”
黑暗迅籠罩了茂密的林海,經過了數日的喧鬨後,妖雷古刹周圍,進入了一個表麵上相對安靜的氛圍。
天行健宗的舉動,證實了他們對古刹中的秘密確不知情,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在古刹之中,而是以古刹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擴展,目的恐怕就是那個潛逃無蹤的蕭重子,以及他所掌握的《血神子》殘本了。
“真單純啊!”李珣遙遙觀望,嘴裡還不鹹不淡地品評一下。
當然,他也知道,天行健宗會做出這種“蠢事”,恐怕和當日稍後冥王宗與朱勾宗在妖雷古刹內的一場“火並”脫不了乾係。
那場“火並中”,妖雷古刹差不多真要“作古”了。
古刹主體五進院落給毀了四進,主殿偏殿、鐘樓、佛堂倒塌不計其數,什麼血池、地火,都給打得麵目全非,且給埋入了瓦礫之下,保證再看不出什麼來!
李珣打死也不相信兩邪宗有了什麼協議,不過,他卻深信雙方之間的默契——我得不到的東西,又怎能讓其它人得到?
就這樣,天行健宗的注意力暫時被引到了那個散修的身上。
失去了了解古刹機關的機會,冥王宗和朱勾宗也跟著湊趣,大張旗鼓“追拿”蕭重子。
再加上一些對事態似明非明,純屬湊熱鬨、撿便宜的散修,以妖雷古刹為中心,上萬裡範圍的林海,成為了一個官兵抓強盜的遊樂場。
不過蕭重子的表現,確實出乎李珣的意料。
兩天來,那小子也不知藏到了哪裡去,竟然讓三宗人馬處處撲空,手段也是高明得很。
自然,也就讓三宗的高人修士越地忙碌了。
就在這種氛圍下,李珣到達了妖雷古刹的周邊。
他坐在一棵大樹上,雙手抱胸,護住仍未痊愈的胸口,目光閃動,卻沒有一定的焦距。
當年他放顧顰兒活路,其中固然有憐惜之意,但更多的也是對自己的“鎖心術”有信心。
鎖心術是《幽冥錄》上的精妙心法,他藉顧顰兒心神受創之機,在其心神創口處,下了極重的心理暗示及禁製,使她忘記自己的存在。
由於是趁虛而入,與傷處渾然一體,無計可除。
然而,他忽略了奇跡生的概率。
他不需知道顧顰兒如何擺脫那植入內心深處的創傷,他隻需明白,此時的顧顰兒,已不是當年那個由他揉捏的玩偶,是一個必須重視的變量。
可是……
“來找我吧!”
這是兩天前顧顰兒對他說的話。
溫言軟語,像是在求告情郎,而不是對一位曾經玷汙她、羞辱她的凶手。李珣可不可以這樣認為,這位已與當年判若兩人的女修,卻仍保持著與當年臨彆時,一般無二的神思呢?
想到前日相見時,顧顰兒那不同尋常的神情,任是李珣的修養如何了得,心中也不由泛起男子獨有的自得之意,可是更多的,還是難以理解的困惑。
此外,他隱約覺得,這種情形,倒是在哪兒見過!
便在此時,他心中一動,等了兩個時辰,目標終於還是出現了。他身形一動,非但不前迎,反而飛後退,一路避過三個宗門的諸多眼線,揚長去了。
他相信,顧顰兒應該已經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像是兩天前那樣——李珣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當時顧顰兒是如何識破他的匿蹤秘法,以直線追來的。
他停在距古刹七十餘裡的一處河岸上。這裡,有幾十株樹齡達上千年的巨木跨河生長,枝葉交錯,遮天蔽日,將流經的河水也擋在了這天然的枝葉隧道之下。
幽靜冷僻,正是私會的好地方。
重要的是,他已在此地布下了層層禁製,又有兩個傀儡在暗中潛伏,足以應付一切突狀況。
當然,這也僅僅是為了預防萬一罷了。
憑直覺,李珣並不認為,顧顰兒會對他不利。
等了約小半刻鐘,李珣耳中傳來了細細的枝葉摩擦聲,不知為什麼,他心中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又在抗拒著什麼。便在這種心情下,他看到了夜色中嫋嫋行來的紫衣女修。
顧顰兒!李珣心中低叫一聲,濃濁的黑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看著行來的倩影,他眼眸中閃過驚豔之色。
前日時間倉促,來不及細看,今日細細看來,卻是忍不住為之驚歎。
時間對修士而言,幾乎沒有意義。然而,歲月的沉澱卻總會將一些特殊的元素沁入到人的靈魂之中。
六十年前的顧顰兒已是個極出色的美人兒,而在六十年後的今天,她的美麗則生了一個質的進化。
這並不是指她此時的氣質變得有多麼沉靜,李珣認為,有了那樣經曆的女子,隻要不瘋掉,天真、浮躁的沉澱就是必然的。
精致的臉蛋兒,精美的衣飾已不是重點,如今的顧顰兒,已經脫出這皮囊的限製,隻是眉目間少許的變化,便將她靈魂處驚心動魄的美麗展現出來。
最讓李珣心動的,是她看似清明凝定的眸光下,那一絲絲迷離若失的情調,她分明是在看著你,但又會讓你覺得,她的神念,已飄蕩到另外一個世界中去。
那她留給你的是什麼?也許隻有與這黑暗同在的虛無吧。
這是能讓天下男子為之氣沮,又最能振奮起征服欲的眼睛。
就在這一刻,李珣把顧顰兒歸類為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類彆中去。也在這時,他現自己看顧顰兒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些。
顧顰兒快要走到他身前時,他才回過神來。
他站在禁製之內,顧顰兒看不到他,但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可以感應到他的存在,一雙妙目,直直看來,雖無焦聚,但顯然已經現了他的位置。
李珣眉頭一皺,身形移位,繞行到顧顰兒身後,這也瞞不過她,不過,她正想回頭,玉頸上已被一隻手臂環箍鎖住,手臂上肌肉線條柔和,看似沒有加力,卻足以在瞬間斷絕她的呼吸。
她很聰明,身姿挺直,目視前方,再沒有回頭的意向。李珣將整個身子都貼在她後背上,使兩人之間沒有一絲距離。
肌體的輕輕摩擦中,李珣聽到她的呼吸略有些紊亂,卻沒有抗拒。
李珣心中微有些期待,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此之前,他對自己應該用什麼姿態來麵對,很費了一番腦筋,但現在看來,眼前的場景卻是相當的熟悉。
為了證實他心中的推斷,他有意地加重了摩擦,然後將下巴點在她肩膀上,臉貼著臉,感受著她柔嫩光滑的肌膚,不由輕讚了一聲。
二人耳鬢廝磨,那的觸感,差點兒讓李珣忘記了說話,也在這時他才想起,他大概有兩三年的時間沒有碰女人了。
這一念頭才生起,他便起了反應。
與他肌體相接的顧顰兒,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這一變化,李珣可以感到,她身上先是一僵,然後又漸漸地軟了。
就在這種要命時候,李珣啞聲開口:“你在想什麼?是我當年沒把你操夠嗎?”
這粗俗的話卻是直指本心,他可以看到,顧顰兒的反應比之前更激烈一些。她好像要用點頭或搖頭來表示,可是李珣的胳膊箍著她的脖頸,讓她沒法動彈。她的呼吸更亂了。
她垂在身側的雙手先是緊緊握起,然後又儘力張開,李珣可以感覺到,她正死死地咬住牙關,卻仍有一絲低吟從唇縫間逸出來。然後,李珣覺得腿上一緊,下襟竟被顧顰兒反手抓住,再不鬆開。
看著顧顰兒臉上紅雲蔓延,李珣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可是他仍在壓抑著心中的衝動,在顧顰兒耳珠處低低說了幾個字:“開口、說話!”
顧顰兒終於輕啟朱唇,但先出來的,卻是一聲柔媚到極處的呻吟,李珣靈敏的鼻子甚至嗅到了她身上驀然流溢出來的香膩氣息,在周身繚繞不散。
李珣也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在她圓潤的耳珠上輕啜了一下,顧顰兒嬌軀劇顫,本能地想過偏過頭去,卻被李珣用牙齒輕輕咬住。
她低“啊”了一聲,身子已繃緊到了極處,偏偏就在這時,李珣冰冷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這次更加簡潔:“說!”
顧顰兒身體的顫抖越地劇烈,便在這時,李珣感覺到一絲水氣的氤氳,他偏轉目光,正好到看到顧顰兒眼角處,一絲墜下的水珠。
李珣期待的響應,也在此時在他耳邊低回:“我不知道!”
這才合理!
李珣幽光閃爍的眼睛,穿透了顧顰兒紊亂的心緒,看到她心中被再度翻起的血淋淋傷口,以及傷口之下,已經被腐蝕透了的心臟。
猛然間,他明白了顧顰兒擺脫“廢人”命運的緣由。
如果她不可能從深淵中爬出來,那麼,就一直墮落下去吧。在深淵底部,是另外一個世界。
李珣抹去了心頭最後一絲猶疑,即使他仍不清楚,顧顰兒為什麼會對他“情有獨鐘”,但現在他已有絕對的自信,將這位實力今非昔比的女修,牢牢地控製在手裡,成為一枚重要的籌碼。
他心情大佳,自然不用再壓抑快要爆那隻一直按在顧顰兒腎門要害的手,終於開始移動,就像是當年在宮廷中時,挑開了女修的上襟,指尖接觸到她細滑柔韌至不可思議的腰身。
顧顰兒喉間一聲長吟,充溢著真息,擁有著無窮力量的身體,卻像是沒有了骨頭,在小幅度的扭動中,仿佛要化到身後男子身上去,在低回的喘息聲中,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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