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的微光瞬間消失了。
原本如同黑紗一般透著微微光亮的天空,此時變得宛如墨玉。
那種暖洋洋的氣息也徹底變成了刺骨的陰寒,四周那種粗如巨蟒的藤蔓在瘋狂的生長,漸漸結成一個巨大的牢籠。
整個城隍廟之中的色彩漸漸變成了蒼白,那一尊腐爛泥料堆砌而成的無腿新娘卻是反而吸吮了所有的顏色一般,變得異樣的鮮豔。
那陰氣凝結而成的紅色嫁衣,紅色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李通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他覺得顧留白說的很有可能是對的。
衝雲的師尊,白雲觀真玄道長和他們李氏,或許是以靜王妃為誘餌,想要引出楊氏餘孽一網打儘,但這楊氏或許也早已預計白雲觀會插手,知道白雲觀有人能看出這法陣之中的避難吉地,所以早在此布置。
“我認得你。”
渾身爛泥堆就的“莊如玉”身上的陰氣突然呼嘯起來,讓顧留白的肌膚都有種被割痛之感,與此同時,它看著顧留白,口中居然發出清晰的聲音。
顧留白此時對這種邪煞的形成已經有所了解,知道這尊邪煞肯定存有莊如玉的一些精神力,所以聽到這“莊如玉”出聲,他也不覺得稀奇,隻是微微一笑,道:“我也認得你,這不是莊家大小姐麼?”
“莊如玉”往前走動,它身下的那些爛泥就像是無數條腿在湧動。
它身外的陰氣已經完全凝成實質,強大的氣機讓衝雲都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但你似乎該死。”它臉上突然綻放猙獰的笑容,它身後那些白骨樂師的樂曲聲變得尖銳起來,讓顧留白體內的真氣都無法順暢的流轉。
顧留白暗自心驚,但臉上卻是依舊掛著笑容,“莊大小姐你這麼說法就不對了,我這是好意,給你介紹個相公,怎麼就反而該死了?”
“莊如玉”頓時一怔,有些癡呆了一般,喃喃自語,“你給我介紹個相公?”
靜王妃微微皺眉,她轉頭看著顧留白,不知道顧留白此時打的是什麼主意。
顧留白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是。”
接著他伸手一點衝雲,道:“莊大小姐,你以前看中的那個夫君實在有些差勁,他哪配得上你,你何必為他的負心而感到傷心,你看我給你挑的這個相公,他不比你那個夫君強上百倍?”
“莊如玉”頓時凝視著衝雲,臉上突然出現了羞澀的神色,“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衝雲卻是怒極,看著顧留白喝道,“你胡說些什麼!”
顧留白也不作答,隻是看著“莊如玉”歎了口氣,“莊大小姐,這就好像沒辦法,你都看得上他,他居然看不上你。”
“莊如玉”頓時暴露,它渾身腐爛的紅泥憤怒的湧動,“那真是該死!”
伴隨著它暴怒的叫聲,一股股陰氣從它口中噴出,形成實質,就像是一柄柄血紅色的長刀朝著衝雲絞來。
靜王妃有些慍怒的看著顧留白,輕聲道,“你這手段就有點下作了。”
顧留白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話,一聲巨大的雷鳴炸響,紫色雷電和閃耀著青色的火光迸射,那些血紅色的長刀全部炸裂,墜落在地嗤嗤作響,變成一灘灘腐爛的屍水。
“無恥!”衝雲朝著顧留白怒喝。
顧留白卻不理他,雷音消失之後,他輕聲對靜王妃解釋道,“李通師侄之前不是和我說過,這神通法陣雖然強悍詭異,但其中自有規律可循,我隻是想試試找出其中的一些門道。這莊如玉生前最為糾結的事情不是她被滅門,而是她大婚之日被滅門,然後被她的夫君遺棄,此人對家中人的死亡倒是沒多少怨恨,最怨恨的是她的夫君遺棄她,然後另娶她人。”
靜王妃瞬間領會,輕聲道,“你是想看看能不能化解些它的怨氣,讓它的精神力量沒怎麼可怕?”
顧留白輕聲道,“這種邪煞雖然力量可怖,但這似乎有些問題。”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腦袋。
這“莊如玉”像一大團腐爛的紅肉,倒是也不像什麼真正的人形,所以靜王妃倒是不怎麼害怕,看著顧留白點自己的腦袋,她頓時忍不住一笑,“你這腦袋裡可是一腦子壞水。”
衝雲被顧留白坑了一把,此時又見到靜王妃和顧留白偷偷談笑風生,他頓時氣得眼前發黑,但此時他這氣自然也不能衝著靜王妃發。
“妖孽!”
他就像是看著殺父仇人一般看著那“莊如玉”,抖手就是打出兩道紫色的雷火,這兩團雷火貫注了大量真氣,而且此時不知是又用了什麼白雲觀的法門加持,衝雲的背後隱隱結成一尊金色的道尊虛影,兩團紫色雷火的邊緣也是透出金色的光線。
那“莊如玉”似乎也知道厲害,身上紅色爛泥一湧,卻是卷起身後那些白骨樂師擋在前方。
兩道紫色雷火一炸,轟的一聲巨響,那些白骨樂師全部變成紛紛揚揚的磷火。
但這磷火飄灑開來,起初還有些熱力,瞬息之間卻變得冰冷異常,紛紛揚揚墜落,就像是在下著鵝毛大雪。
“我看得上你,你居然看不上我?”
“莊如玉”咆哮起來,身上的紅色爛泥就像是狂風中的波浪一樣劇烈起伏,整個黑玉般的天空隨著它的咆哮而扭曲,上方的陰氣劇烈的盤旋,形成無數眼球狀的陰雲。
那些陰雲哪怕不衝刷下來,顧留白都感到自己的腦子好像被割裂成無數塊,意識都有些散亂。
他心中震撼,強行催動自己的真氣行走,體內雷音不斷轟鳴,這才稍微定了定神。
“你這弄巧成拙了吧?”靜王妃深深皺起眉頭,“它越發惱羞成怒了。”
顧留白卻是對著“莊如玉”認真叫道,“長安城裡這些人一點眼光都沒有,我認得一個胡人,他就喜歡你這樣的。”
“莊如玉”一怔,“胡人?”
顧留白不動聲色道,“對,一個胡人,他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所以才特地布置了一個法陣,將你召來,不久之前還在這邊的,但這會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你本事大,你能將他找出來麼?”
“莊如玉”頓時有些迷茫。
“李通,你幫我護法,這邪煞太過厲害,而且和大量邪煞元氣糾纏,不知道會孕育出何等可怕的妖邪之物。”衝雲看著上方那些眼球般的雲氣,感知著其中的氣機牽扯,咬了咬牙,瞬間做出決斷,“我要開壇做法,發出最強一擊,否則消耗不贏不說,它反而可能扯出更厲害的煞物。”
“莊如玉”此時兀自有些迷茫。
它的腦子十分混亂,隻知道眼下這些人是肯定都要殺的,但潛意識裡,卻似乎就是有那麼一個胡人存在。
這個胡人好像的確和自己關係匪淺。
顧留白繼續聲情並茂的煽動道,“莊大小姐,那胡人對你一往情深,專門從幽州趕過來的,你難道感覺不到他對你的意思麼?”
“莊如玉”越發有些迷茫,她直覺是有這麼個人,但是到哪裡去找這個人呢?
衝雲此時手腳不停,他變戲法般展開一張黃布,放上一個香爐,朱砂、黍米之物逐一出現在他手中,他迅速在黃布上用朱砂、黍米等物畫出許多道符,這些道符又形成一棟道殿。
顧留白的聲音還在響起,“莊大小姐,這一輩子有一個這麼對你一往情深的人,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莊如玉”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歡喜的神色,她身上那件紅色嫁衣的煞氣都似乎消散了不少。
靜王妃轉頭看著顧留白,心道這人一張嘴皮子,連這種死人鬼東西都能騙?
此時衝雲掏出一柄小小的桃木劍,他用劍在自己手心之中一劃,鮮血大量湧出,他用真氣凝符,瞬間又將鮮血凝成數道符籙打在那張黃布上。
接著他手腳不停,又點了一炷香。
這一支香是紫紅色,燃起之後,煙氣筆直上天,一點都不散,就像是一根白線直刺高空。
那張黃布上驟然湧起金光,衝雲的麵色瞬間變得無比肅穆,隻聽他口中不斷低吟,轉瞬之間,他的身外出現一座金色的神龕。
他整個人沐浴在金光之中,仿佛一尊金色的道尊。
“這是什麼法門?”顧留白拉著靜王妃不動聲色的退到李通身側,同時輕聲問李通。
李通飛快解釋道,“民間謂之道宗的開壇請神,對於我們修行者而言,乃是用諸多可以牽扯元氣的法器,迅速布置出法陣,是諸多法器影響自身精神和元氣的結果。隻是這種法門消耗真氣極多,威力龐大且不可持久。”
“疾!”
衝雲伸手一點,他手中那柄桃木劍突發雷霆,一閃而沒,瞬間刺入那“莊如玉”體內。
“莊如玉”已經感覺到厲害,身上腐爛的血泥結成一個長滿利齒的魚頭模樣,但是桃木劍速度太快,魚頭剛剛結成,還未來得及一口咬下,這飛劍已經沒入它的體內。
“破!”
衝雲再喝出一個字,他神色瞬間有些委頓,但這桃木劍在“莊如玉”體內一攪,果然從它身後破出大洞飛出,隻聽得嘩啦嘩啦連響,腥臭惡氣撲麵而來,大量的屍水彌漫在地上。
嗤!
顧留白身前驟發戮天劍,一道劍氣正中“莊如玉”的額頭。
這“莊如玉”額頭頓時潰爛,破開一個大洞。
“啊!”
它連連慘叫,眼見整個身子就要徹底化為一灘屍水,然而也就在此時,黑玉般的天空之中,那些眼球般的陰雲如雨墜落,全部好像被某種力量吮吸一般被吸入它的體內。
原本已經潰爛的軀體,反而變得緊實起來。
而且這“莊如玉”的身體居然不再肥胖臃腫,而是不斷變瘦,隻是數個呼吸之間,就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媚眼含春,帶著羞怯的笑容。
與此同時,天空之中人影憧憧,許多邪煞紛至遝來。
“顧十五,快扶住我。”靜王妃叫了起來。
她最怕這些人形的東西,此時莊如玉雖然變成了個好看的姑娘,穿著嫁衣,但她隻覺得詭異,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雙腿更是軟得不行。
顧留白勉為其難的攬住她的細腰。
此時那已經變成漂亮大姑娘的莊如玉臉上更是帶著滿足的詭異笑容,看著顧十五道,“你說的不錯,那胡人和我說啦,此間事了,把你們都殺了,他就和我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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