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櫻花已經落得差不多了。
滿樹的花朵已經隻剩下一個個深紅色的蕊子。
顧留白一躍過院牆,看著院中的這株櫻花樹的時候,就忍不住歎了口氣,對著那名中年婦人說道,“你要是早上三天想吃油餅,我過來的時候,還能看看花滿枝頭的美景。長安城裡這麼古的櫻花樹可是沒幾棵。”
中年婦人看著顧留白跳進來的身影,眼中有些驚喜的神色泛出,但等到顧留白落地發出這樣的感慨時,她已經很好的藏匿了自己的情緒,隻是平平淡淡的說道,“長安這麼古的櫻花樹是沒幾株,但長安也沒有那麼多的恰好。”
回了這兩句,她又看著走到麵前的顧留白說道,“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有這麼一株東西,若是你真這麼喜歡,你早幾天過來看看不就得了?”
顧留白笑眯眯的將一大包東西往她身前一放,然後吐槽道:“喜歡是喜歡,但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有多忙。”
中年婦人嗅到了油餅的味道,有些高興,但等到顧留白在她對麵的蒲團坐下,她才發覺顧留白的臉色有些蒼白,她便微微皺眉道:“受傷了?”
“修行的問題。”顧留白搖了搖頭,解開那一大包東西,除了一個個厚油紙包的油餅之外,還有乾荷葉包著的幾包熟食,香酥鴨、燜蹄子、烤羊排,這些東西和油餅一樣,都還冒著熱氣。
中年婦人看了顧留白一眼,“你差了很多人同時買過來的?”
“何止是差了很多人同時買,我還計算好了時間,在城中某個地方接應,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這樣才能讓這些東西都還熱乎著。”顧留白看著她明顯在咽口水的樣子,鄙視道,“你就趕緊吃吧,冷了味道就差了。”
“你這人。”中年婦人柳眉一豎,她覺得顧留白態度不好。
但隨即又覺得顧留白說的有道理,她拿起一個油餅就吃了起來,結果吃了一口她就有點苦了臉,“這綠油油黏糊糊的什麼餡的?”
顧留白一看就笑了,道,“你運氣也好,這味道就這一個,你第一個就抓到了,這是黃殼巷的一家餅店的,那家老板娘長得漂亮,生意很好,餅的餡料也彆出心裁,這是茶葉餡的,加了某種甜瓜。據說這兩天才做的這種餡。”
“呸呸呸!”中年婦人不死心的又咬了一口,結果發現還是怎麼都不合口味,隻能有些舍不得的又換了一張油餅。
結果這次她拿到個羊肉餡的,頓時眼睛就月牙一樣彎了。
顧留白越發覺得她好玩,正笑著,結果這中年婦人看了他一眼,認真道,“什麼修行弄得你這樣體虛,修行不要著急,著急了也沒有用。修為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著急也沒用。”
顧留白故意皺著眉頭道,“我怎麼覺得你這是誤人子弟呢?按你這麼說,勤勉就沒什麼用?”
中年婦人理直氣壯,還有些嘲諷的樣子,“那是當然,勤奮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糊弄人的。和出身、運氣相比,勤奮狗都不吃。有些人天天除了修煉就是修煉,結果修了一些爛法門,七品上都修不到,有些人什麼都不做,天天吃喝玩樂,輕輕鬆鬆就到了八品。”
“不能吧?”顧留白隨手扯了個香酥鴨的鴨腿吃了起來,“你這說的就有點過分了,誰整天什麼事都不做,天天吃喝玩樂就能輕鬆到八品啊。”
“你沒見過又不代表沒有。”中年婦人一看顧留白扯著香酥鴨的鴨腿吃就有點急,“你不是給我送吃的?你怎麼也吃起來了?”
顧留白笑了,“你這人這麼護食?我隻是覺得你一個人吃沒勁,陪你吃點。”
中年婦人虎著臉道,“你比豬還能吃,我不叫住你,萬一都被你吃光了呢。不過我也不小氣,你可以吃我嘗過的那些不要吃的。”
顧留白差點笑岔氣,“那你這人可真大方。”
中年婦人也不多話,就把那張什麼茶葉甜瓜餡的油餅往前一推,意思就是你等會就吃這個。
顧留白看向她身側,中年婦人自己也左右看看,道:“你看什麼?”
顧留白微微皺眉道,“你這次出來怎麼不帶酒,該不會這麼小氣,怕我喝你的酒,你自己也不喝了?”
中年婦人瞪了他一眼,道:“王府裡麵最近看得很緊,我拿不到。”
顧留白歎了口氣,“算了,下次酒也是我帶,不過帶的酒肯定沒你的酒那麼好。”
中年婦人又已經咬開了幾個油餅,她突然好像突然走神般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道:“原來長安城裡的油餅,是真的有這麼多不同的餡料的。”
顧留白笑了笑,道:“油紙外麵我都讓人寫了鋪子的名字,你喜歡吃哪家鋪子的,和我說好,我下次就帶來。”
中年婦人默默地吃著,隔了好一會,她又扯了個香酥鴨的腿,道:“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
顧留白聽出些意思,好奇道,“怎麼,有人看著你,溜不出來了?”
中年婦人猶豫了一會,道,“算是吧。”
顧留白轉頭看了看那株已經沒有了花瓣的櫻花樹,道:“不過也湊巧,接下來我可能也要離開長安一段時間。可能就十來天之後吧。”
中年婦人看著他就說道,“你要去南詔?”
顧留白平靜道,“你的消息很靈通啊,不過我應該不會先去南詔,而是先去扶風。南詔那邊好像先交給劍南節度使了。”
中年婦人接著吃東西,道:“那還好。”
顧留白倒是有點好奇,轉過頭看著她,道:“你這句話好像很有意思啊,怎麼,難不成你覺得我去南詔隨軍平亂會比較危險不成?”
中年婦人嘴巴沒有空,沒有回他話,隻是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看著她這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顧留白就有些納悶了,“劍南節度使那邊的軍鎮搜羅出了足足八萬的軍力,按可靠軍情,那號稱雲南王的皮鶴拓現在手裡總共也就四萬人馬,而且六詔還未必是能擰成一股繩,按理來說我要是能選擇,我肯定去南詔啊,我覺得這個平亂的軍功容易得一些。”
中年婦人又啃了一口油餅,才道:“那我什麼覺得李鹹魚打不過皮鶴拓呢?”
聽著中年婦人將李賢玉故意喊成李鹹魚,顧留白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該不會是李氏機要處的吧?你對這劍南節度使李賢玉很了解?但也不對啊,你如果是李氏機要處的,又這麼不看好他,那肯定不會將大軍的指揮權交給他啊。”
“我可不是什麼李氏機要處的,你彆瞎猜了。”中年婦人這時候又吃到一個好吃的餡料,她頓時十分滿足,語氣也溫柔了很多,“反正我就是不看好他,我可是認真提醒過你了,你去扶風混點軍功也挺好的,比在長安呆著強。不過你們盧氏和裴氏的關係也不算好,你去扶風可是要小心裴國公那些部下給你小鞋穿。”
“難不成真把我當成了盧樂天?”顧留白心裡嘀咕了一句,然後問道,“我最近聽說上代墮落觀道子叫做沈七七,你說你也姓沈,你們有沒有什麼關係?”
中年婦人頓時大皺眉頭,“你彆管有沒有關係,我上次不是提醒你,彆去查那些舊賬,你彆去管什麼墮落觀,什麼上代道子的事情不行麼?彆到時候出了長安就回不來。”
顧留白一臉無辜道,“那有些事不是正巧撞上麼,我躲也躲不開。還有,我都懷疑你不是靜王妃就是和靜王妃有關,就按你說的,我出了長安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最近正好打聽到一件秘密,你可能很感興趣,要麼索性告訴你得了。”
中年婦人頓時好奇起來,道:“什麼秘密?”
顧留白輕聲道,“最近玉泉觀不是出了大事麼,那個羽道人是墮落觀修士。”
“就這?”中年婦人頓時有些鄙視,“我還知道這羽道人姓申,他家往上幾代都是墮落觀修士,都是幫大隋皇帝蓄養那條真龍的。”
顧留白一怔,“他家祖上就是幫大隋皇帝專門養龍的?”
中年婦人懶得多說,嘲諷道,“你這消息看來一點都不靈通。”
顧留白認真道,“這人的身份背景我倒是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消息是林甫和這人暗中有勾連,林甫還藏了一屋子沉香在劉氏上色沉香鋪,但取那一屋子沉香的憑證在羽道人手裡。”
“一屋子沉香?”中年婦人皺眉道,“真的假的?”
顧留白認真道,“我騙你作甚,而且據說其中有好多極品的料子,價值十分驚人。”
中年婦人也不回應什麼,又開始默默吃東西。
顧留白看了她一眼,道:“這消息可是我告訴你的,我要出長安,來不及去圖謀這東西,但你要是能得手了,可得分我點好處。”
中年婦人頓時又鄙夷的笑了起來,“看你這小家子氣的模樣,還有,林甫的東西,是你想碰就能碰的麼?這東西不管你有沒有空,都彆打主意。”
顧留白笑了笑,道:“我小氣沒事,你大氣一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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