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哭笑不得。
女人都是吃貨嗎?
聽到什麼好吃就想嘗一嘗。
不好吃了還舍不得丟。
這意思是不能浪費,合著就該我顧十五幫你吃唄?
不過他也不傻,接了油餅的時候就問身後狐假虎威的耶律月理,“小蠻女,長安特產油餅吃不吃?”
耶律月理其實這時候不太想吃,但她覺得這種時候還能吃油餅那真的很酷。
於是她也不嫌棄那些油餅被陰十娘咬了一口,當下就點了點頭,“我隻能吃一個,剩下都你吃。”
顧留白反正胃口大,也無所謂,於是就伸出手去讓她挑了一個。
邱丹生這個時候真的好氣。
這兩個後輩麵對八品大劍師沒一點應該有的尊重。
平日裡一人一條胳膊削下來是少不了的。
其實他在博陵就有個外號叫做獨臂大劍師。
這意思不是他隻有一條手臂,而是和他對上的人真的很容易就變成獨臂。
毀在他手裡,變成獨臂的修行者,至少也有四五十個了。
但現在他實在沒空搭理這兩個後輩。
從那屋頂上跳下來的婦人顯然也是個大劍師。
清河崔氏也好,博陵崔氏也好,他們這些門閥雖然不如長孫氏和李氏那麼強悍,雖然沒有推測出霜劍之主應該沒有死在黑沙瓦,但他們確實也知道顧十五的明月行館裡有一名極其厲害的女劍師。
這名女劍師打段紅杏等人輕而易舉。
雖然他們還沒有試探這名女劍師,但按照李氏對這顧十五的態度,他們也輕易的得出結論,顧十五身邊肯定有八品修行者存在。
麵對這樣的已知條件,邱丹生是這麼想的,八品就八品咯,大家都是八品,誰怕誰,我成就八品這麼多年,難道還不如後起之秀不成?
再退一萬步講,哪怕稍有不敵,我走還不成?
眾所周知,八品之中哪怕是最弱的那一檔,麵對最厲害的八品,如果有個厲害的輕身法門,那見勢不妙就純粹撒丫子跑,那還是有七八成的機會能夠逃掉的。
那隻要八品中檔的修行者,麵對任何八品,有厲害的輕身法門,那應該一逃一個準。
邱丹生自覺自己在八品裡麵至少還要排到中上遊,而且自己還有很厲害的輕身法門,所以他麵對顧留白的時候,才有些肆無忌憚。
但此時陰十娘給他的壓力,卻不是一般的大。
她此時身上看不見任何的佩劍,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她渾身都是劍。
她隨手丟出那幾張油餅的時候,他心臟都不由自主的急劇收縮。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尤其看著陰十娘看著他,就像是看著一張大油餅的模樣,他心裡就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祥感覺。
“你不是不愛講話麼,問我名字乾嘛。”陰十娘一向爽快,很直接的說道,“不想告訴你。”
這個時候吃著油餅看戲的顧留白卻問道,“這對手用來磨劍應該不錯?”
陰十娘道:“真正好。”
顧留白道:“不用想我的事,不用留手。”
陰十娘明白顧留白的意思是全力出手,不用顧忌他要不要問話,她也沒回話,隻是點了點頭。
邱丹生感覺受了侮辱。
“你真的要和我一決生死?”
他眉梢微挑,身外真氣法相自然顯露,圍繞著他形成一朵白蓮。
陰十娘感知著他身周的氣機,已經沒有了耐性,隻是點了點頭,道:“嗯。”
“你這是什麼態度?”
“八品大劍師對決,你就和我說個嗯?”
邱丹生心中怒意漸生,他平日裡幾乎遇不到看得起的對手,的確也不喜歡和對手說話,但現在對方好像變成了平日裡的自己,他直覺自己若是再多說兩句,反而心境上就要出現破綻。
“請!”
他說出這個字的刹那,他的額頭上出現了一道透明的漣漪。
一股強大的精神力波動朝著前方空間傳遞,不知去往何處。
與此同時,一直在他身前盤旋的那道白玉小劍驟然消失,再次出現時,已在陰十娘的眉心前方不遠處。
陰十娘麵色平靜,仿佛根本沒有看見這道快如閃電的小劍,或者說更像是來不及反應,然而不知為何,這道白玉小劍卻是突然慢了下來。
她也還沒有任何的動作,突然之間邱丹生卻是一聲厲嘯,他抬起右臂,遙遙指向那道白色小劍,接著他的右手手指就像是在牽動一艘無比沉重的巨船一樣,像是帶著千鈞之力,吃力的往下拖行。
那柄白色小劍顯得越來越為沉重,劍身周圍漸漸出現透明的漣漪。
也就在此時,顧留白看到邱丹生的右手拇指上有一個白玉扳指閃閃發光,澎湃的真氣如實質的水流一般不斷湧入白玉扳指之中。
這小小的一個白玉扳指內裡竟像是有無窮的空間,這麼恐怖數量的真氣衝湧進去,這白玉扳指除了發光之外,一絲要崩裂的感覺都沒有。
“顧十五,他這人是真氣法門為主,神通法門為輔。”這白玉小劍一擊沒有奏效,耶律月理已經完全放了心,她一邊小口小口撕扯著油餅,一邊認真道,“但他這白玉扳指和白玉小劍也是一套的,加上他的真氣,也像是神通物。所以彆看這劍距離他遠,其實較力起來並不算吃虧。但你這邊的這個大劍師劍心異常堅韌,他這劍上附帶著的精神神通,一點用處都沒有,反倒是畫蛇添足了。”
顧留白點了點頭。
其實不用她說,他自己也看得明白。
畢竟他現在修行的道路說穿了也和這邱丹生差不多。
邱丹生這一劍明顯已經用了全力,但陰十娘此時這看似未動,但實際是以劍氣擋了下來,她還未用自己最強的手段,這高下其實已經看得出來了。
邱丹生也直覺此人強得要命,但他也隻覺得對方太過托大。
這劍隱於身而用劍氣禦敵,他隻要能夠乘著對方這托大而硬生生壓住對方的劍,然後破開這劍氣,或許就能一舉重創對方。
現在這陰十娘就像是提著一柄劍,這一柄劍還沒有揮動起來,他覺得隻要繼續施力,不讓她這劍揮動,那她終究沒辦法使得上力。
他現在雖然有些吃力,但覺得自己是始終壓得住的。
然而他心中才剛剛產生這樣的感覺,突然覺得和自己渾身氣機相通的那柄白玉小劍反而往上彈動。
從陰十娘右手之中湧起的這股透明的劍氣也並未變得更加強橫,但不知為何,有一股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卻似乎在將她的劍氣往上抬起。
他看不明白,但是得了陰十娘真傳的顧留白卻一下子感知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陰十娘的這門淬體術,他現在主要也煉兩隻手。
和崔白塔的戰鬥就讓他明白哪怕劍尖瞬間長個一寸兩寸也是可以決定勝負。
但原來這淬體術不是伸長縮短那麼簡單!
這淬體術淬煉的就是骨骼、筋肉,原來它煉得高深,還能於方寸之間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
煉得就像是身體裡骨節、筋肉之間,都像是藏著一根根弓弦?
……
邱丹生是博陵崔氏收養的流浪兒,小時候逃難逃到博陵的,博陵崔氏發現他的修行天賦之後,著力培養,還讓他入贅崔氏,他這人自幼能吃苦,但能夠在崔氏一眾修行者之中脫穎而出,是因為他對崔氏的一門神通法門十分契合。
他修行那神通法門的速度天生就比崔氏其餘所有的修行者快。
這門神通法門修到他這種程度,哪怕陰十娘壓根不受他精神法門的影響,他這門神通法門還是能夠對陰十娘氣力的變化有著很敏銳的感知。
他是已經稱量出了陰十娘的真氣力量和劍氣強度,不知道這多生出來的強大力量來自何處,但他可以敏銳的感知出來,這股氣力不能持續,就是一下子爆發。
那你壓榨我也壓榨。
邱丹生的臉色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他體內真氣之中一滴滴晶瑩的液滴瞬間蒸發,一股股更為強悍的真氣瞬間湧入他右手拇指的扳指之中。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看到陰十娘的身體整個的小了些。
不是弓了身子,而是她站著的姿勢都沒有變化,但整個人都好像往內裡緊縮了。
經脈的急劇收縮,血肉的擠壓,不隻是讓真氣流動的速度變快,還將大量的真氣一下子擠壓了出來。
邱丹生正好在瘋狂加力。
但這一下他的白玉小劍卻壓不住。
這一下硬碰硬就像是讓他撞上了一堵牆。
轟的一聲,他整個人都是震得往後一跳。
“不好!”
他咽喉之間有股血腥味往上翻湧,但他此時也顧不得體內這小小的損傷,因為他看到自己的白玉小劍已經被震得往上彈跳起來。
然而此時陰十娘在他的感知裡,卻像是一個異常堅韌的鐵坨坨,絲毫不受影響。
他直覺不好的同時,一道璀璨的劍光已在陰十娘的衣袖之中綻放。
顧留白此時覺得陰十娘丟給自己的油餅真香!
真的是自己揣摩半年,不如看這陰十娘一戰。
剛剛才覺得這淬體術練得高明有方寸之間爆發巨力的妙處,結果現在又看到了通體擠壓真氣的妙用。
厲害!
這幫她吃幾個她嫌棄的油餅算什麼事。
而且她這還真是一點都不吹噓。
她霜劍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快,但她現在根本不求快,又試自己的精神,又試自己的劍氣,又試自己的淬體術,這顯然是真把這邱丹生當成了試劍石,是要憑著和他這一戰,對自己通體各方麵有個細致的考量。
那這還擔心個啥?
……
邱丹生萌生退意。
但此時他很清楚自己的這柄劍不能先撤。
他這白玉扳指加白玉小劍就叫做玉皇劍,這扳指不是沒名,而是相當於就是持在手裡的劍柄。
這一套東西也的確和耶律月理說的一樣,不算是神通物,但能夠很好的承載他的神通。
天下其餘大劍師之中,哪怕有人也擁有能夠禦使飛劍的神通,但絕對不可能能讓自己的飛劍始終承載自己的全力,不可能就像是握著一柄劍一樣戰鬥。
但是他這就可以。
既可以像握著一柄劍一樣戰鬥,又可以擁有真正飛劍的靈活多變和速度。
他一開始就想乘著陰十娘托大而直接壓住她的起劍,讓她一劍都施展不出來,而此時他壓不住之後,哪怕知道自己反而慢了,失了先機,但依舊想用這飛劍的靈活來補回來。
他人往後飛起,保險起見拉開更多距離,但與此同時,他的玉皇劍卻是在被震得一個遲滯之後,往一側急劇的飛旋,想要刺向陰十娘的後背。
這個時候他依舊覺得這樣能行。
然而璀璨的劍光一起,他渾身寒毛豎起。
再次失算!
他的玉皇劍才剛剛飛出數尺,陰十娘的這一劍已經追上,一劍就正中他的玉皇劍。
砰的一聲爆響。
他的玉皇劍上爆開一個散發著迷離光線的氣團。
邱丹生嘴唇微抿,他額頭上再次綻放出一團透明漣漪,依靠著精神神通的補充,空氣裡出現一道道氣流,強行幫他控製住這道玉皇劍。
玉皇劍往後方上空斜飛而起,發出淒厲的嘶鳴,就像是負傷的禽鳥,要儘快脫離危險地。
然而他這玉皇劍也不過往後方上空斜飛出數尺,璀璨的劍光再起,再次斬中這柄白玉小劍。
又是砰的一聲爆響。
白玉小劍淒然墜地,邱丹生緊抿的嘴唇之中發出一聲悶哼,他眼中的沉靜已經徹底消失,儘是駭然。
他整個人往後不斷退去,身前帶出道道的殘影,那柄玉皇劍來不及飛起就被他的氣機扯動,劍尖在地上劃出一長條耀眼的火光。
陰十娘此時目光卻是落在那藍衣書生身上,她平靜的問顧留白,“這人要殺麼?”
顧留白異常簡單乾脆的說道,“先留著。”
藍衣書生見著瘋狂逃離的邱丹生,渾身冷汗淋漓,此時他竟是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邱丹生見陰十娘沒有第一時間追擊,心裡剛剛才覺得安穩一些,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他的身體剛剛才在空中扭轉,就看到一道金光從黑暗之中升騰起來。
金光以恐怖的態勢蔓延。
明明隻是一名獨臂修行者,但他此時身上金光以恐怖的速度朝著周圍的空間膨脹,似乎要將周圍的空間都儘數吞噬,在他的感知裡,這名獨臂修行者卻像是變成了一尊巨大的金佛。
一顆金色的拳頭如同隕石一般朝著他呼嘯而來。
玉皇劍在地上拖曳出更為耀眼的火光,劍身上溢出的劍氣以恐怖的速度切割著砂石,終於在金色的拳頭砸到他胸口之前跳躍而起,將金色的拳頭擋個正著。
鋒利高速的劍鋒與拳麵狠狠相撞,卻連一道淺薄的血口都沒有留下,隻是發出了一聲令人心神震蕩的沉悶巨響。
八品,且是異常強大的八品。
邱丹生和陰十娘的交戰之中已經受了些損傷,此時和這帶著莫大神通的一拳抗衡,他白玉般的肌膚表麵滲出一些細小的血珠,明顯吃了些虧。
隻是他已經來不及震驚和憤怒,他現在心裡十分清楚,兩名八品大修士前後夾擊,那顧十五說要殺了他的話並不是說說的。
他是真的要直接殺了他!
他的心中此時隻是生出極大的悔意,然而眼前那道散發著耀眼金光,如同金佛降世般的獨臂修行者卻已經不給他更多後悔的餘地。
轟的一聲巨鳴。
獨臂修行者腳下的地麵凹陷下去,他金色的拳頭原本已經伸直,但此時沒有縮回,在他急劇加速的身體的推動下,他的這一條手臂就像是變成了一杆金色的長槍,拳頭就像是槍頭一樣,朝著他的胸口紮來。
邱丹生知道此時已經到了要分出生死的時刻,已經來不及做出更多選擇的他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嘯,已經頹然飛墜的玉皇劍再次頑強的躍起,擋住朝著他胸口挺進的拳頭。
轟的一聲。
氣勁爆炸的刹那,邱丹生的頭顱就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一樣,猛然一震,他的額頭上湧起一股透明的漣漪,透明的漣漪就像是一道晶瑩的水波朝著獨臂修行者的額頭落去。
看著邱丹生這樣的應對,顧留白就知道他已經完了。
賀火羅曾被他娘評價為太笨。
戰鬥方式太過笨拙。
按賀火羅自己說,也是遇到他娘隻有挨打的份,並非他娘能夠在力量上完全碾壓,而是比他快出許多,根本無需和他硬較氣力。
但他的慢和笨拙也隻是相對於顧留白的娘那種修行者。
邱丹生並不會比他快很多。
而在被賀火羅近身的情形之下,無法拉開距離,最終隻能試圖依靠精神神通來阻礙賀火羅,那就是真正的自投羅網。
這世上沒有什麼精神神通能夠對他這種佛宗大能造成影響。
“破!”
賀火羅低喝出聲。
那道如晶瑩水波般的透明漣漪頃刻消失。
邱丹生遭受反噬,麵容瞬間扭曲。
玉皇劍如同浪尖上的小船劇烈的晃動,在下一刹那被金色的拳頭砸飛。
拳頭落在邱丹生的胸口,他來不及發出痛苦的嘶吼,破碎的鮮血和內臟碎片已經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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