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
顧留白叫出了聲。
“神覺大師,你們的人先幫忙清個場,這道觀裡若是還有彆人,先行帶離,但先彆放走任何一個,等到時候問過話了再說。”
“方圓三裡之內,不要讓人靠近。”
“高處也都幫我留意著,以防人偷窺。”
這陰十娘找人比劍的心是按不下去的,索性就順了她的心意,就是不要讓外人發現她是霜劍之主就算了。
“……!”黃鐘渾身冷汗淋漓。
他看到足有二十個護法僧氣勢如虹的跳入道觀之中,然後將道觀仔細收刮了一番,將道觀裡麵兩個道人“請”了出去。
他腦海裡同時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這女子到底是誰,連和自己比劍都這麼大陣仗?
陰十娘聽到顧留白說稍等,她柳眉豎起,接下來見到顧留白並不阻攔,隻是做如此安排,她瞬間又覺得滿意。
如此神色變化逃不過顧留白的眼睛,顧留白在心中狂歎氣。
陰十娘啊陰十娘,彆人的比劍是比劍,你這比劍就是一劍將人家殺了,對方哪怕秘劍的劍招再過精妙,你自己能琢磨出什麼味來嗎?
在他看來,通天觀的這種繞指柔在近身戰中是十分可怕的,這種小劍在五指之間遊走,近身廝殺時,方寸之間的連續變化,讓人根本無法應付。
但陰十娘的霜劍追求的是極致的快,這墮落觀修士的這柄小劍恐怕在指間一轉,才剛剛積蓄真氣的力量完成加速,恐怕就已經中了一劍。
那陰十娘要看的是什麼?
看他這真氣催動小劍加速的過程?
就在他在心中狂歎氣時,藍玉鳳卻是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十五哥,你身上有沒有好的止血藥物嘎?”
她輕聲道:“我們身上的止血藥物可能沒有那麼厲害。”
顧留白心中一動,頓時明白了她要做什麼,於是他不動聲色地遞了一個外麵全是老泥的小陶罐過去。
藍玉鳳接了過去,也不多說什麼,隻是對著陰十娘點了點頭。
陰十娘對著黃鐘點了點頭,平靜道:“你可以開始了。”
黃鐘此時腦子裡極亂。
他心脈之中的本命蠱瘋狂的催動他體內的真氣,他隨之有種強烈的直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頭待宰的羔羊。
墮落觀修士什麼時候淪落至此?
這些個修行者,看見墮落觀修士,不是應該驚恐莫名嗎?
嘶嘶嘶……
死亡陰影的籠罩和無比混亂的情緒,將他的真氣撕扯成更細微的遊絲。
他的體內響起無數的細微嘶鳴聲。
他的身體扭曲起來,他的身體邊緣帶出無數的殘影,就像是身體外麵有無數根線條在舞動。
顧留白眉梢微挑,他直覺這人的修為比之前那名刺殺齊愈的墮落觀修士要高,這種真氣法門也的確是詭異而強大,這種真氣的自然行走就帶動得整個身體毫無規律的扭曲震顫,讓對手不太琢磨,但他的身體依舊活動自如,沒有絲毫妨礙。
與此同時,這墮落觀修士的雙手十指更是化為了一堆紊亂的線條,那柄黑色小劍在他右手五指之間,完全變成了一些紊亂的黑色線條。
顧留白隻覺得若是被這人欺近身前,恐怕普天之下絕大多數七品修士,都不是他的對手。
借助這種紊亂和毫無規律的身法震蕩,他似乎又很容易衝到對手身前。
這人厲害的很。
隻是他倒是不用蠱蟲?
他心念電閃間,陰十娘已經退後一步。
他看到陰十娘並未在意黃鐘的身姿,她隻是平靜而認真的看著黃鐘手指上遊動的那枚小劍。
顧留白突然感慨的笑了起來。
他太了解陰十娘了。
陰十娘退後這一步,壓根不是因為黃鐘有可能對她造成什麼威脅,她隻是想看看清楚對方這劍招。
黃鐘體內真氣的穿行越來越快,那些真氣絲的分裂也越來越厲害,他體內的每一絲血肉都像是被一根絲線吊了起來,他的整個人就像是變成了一具被無數細絲控製的木偶。
“這麼古怪?”
顧留白皺起了眉頭。
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這種詭異的狀況。
他再次確定,這人的真氣修為比刺殺齊愈的那名墮落觀修士要高得多。
這麼說來,墮落觀的這種真氣法門,修為越高,他體內的那些真氣的分裂和碰撞就越是厲害,這人的肉身,反而像是被外物控製。
這種感覺就像是靈肉分離了。
神魂在一個世界,肉身又在一個世界。
那墮落觀八品修士的神通,會是何等樣的詭異?
唰!
就在此時,陰十娘身前的空間突然裂帛般抖動。
一道無比璀璨的劍光,驟然湧起。
黃鐘扭曲的身姿都為之一頓。
他隻覺得周圍天地間的那些亂線直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柄劍。
天地之間,四麵八方,就像是有無數柄劍懸浮飄蕩,對準自己。
“咿…呀…”
他才剛剛感覺到恐懼,心脈處就驟然一涼,一種不知所措的迷茫和驚恐,讓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怪叫。
噗!
一道細細的劍氣,從他的背後衝出!
藍玉鳳的身影無聲的飄了出去。
她的雙手抬起,那些原本透明的絲線此時沾滿了顧留白那個陶罐裡的藥粉,變成了一根根灰色的泥線。
劍氣才剛從黃鐘的背後衝出,這些灰色的泥線便已從劍氣衝出形成的創口之中硬生生的衝了進去!
黃鐘身體一僵!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的那名女子,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中了一劍。
這一劍不隻是蘊含著可怕的真氣力量,直接破開了他的內甲,而且一劍就刺中了他的心脈,將他心脈之中的那隻本命蠱刺了出去!
此時不僅他茫然,他體內的無數真氣絲也突然群龍無首般陷入茫然,然而與此同時,那道劍氣之中蘊含的真氣,竟如霜凍一般侵襲他的全身。
他才想明白這點,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脈之中又多了些東西。
他心脈之中的創口,突然之間收縮,被一種怪異的力量在縫合。
“好像真的能行?”
裴雲蕖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些人想要做什麼?”
黃鐘隻覺得荒謬和不妙。
接下來的一刹那,他隻覺得頭腦一沉,眼前一黑,便喪失了意識。
顧留白身影一動,到了軟倒在地的黃鐘的身前。
他感知了一下對方的氣血流動,頓時心中大定,對著藍玉鳳便輕聲說道,“真的成了,他應該死不了了,你救他的時候,絲線上還抹了彆的藥?”
“是噶,還抹了迷藥。”藍玉鳳輕聲道:“我不敢動他嘎,你先搜一下他的身,沒有毒蠱之類的東西的話,等會我將他交給徐七和陳屠。”
顧留白蹲下身來,迅速的搜了黃鐘的身,連每一處衣角都沒有放過,衣服內外連氣味都仔細聞過了,隻是這人身上異常的乾淨,不僅是沒有毒蠱,除了通關文牒和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黑色小劍之外,身上竟是連一樣東西都沒有。
“藍姨,這座道觀裡的那些個道人,也帶給陳屠審審,這人身上什麼都沒帶,問問清楚這裡的道人是怎麼和他接頭,怎麼就會給他錢花銷的。”
顧留白又進了黃鐘剛剛停留的靜室搜了搜,也沒有任何發現,他沉吟了一下,便對著藍玉鳳輕聲說道。
藍玉鳳點了點頭,將黃鐘提了就走。
陰十娘卻是走上前來,將通天觀的那枚黑色小劍拿了起來。
這黑色小劍失去真氣的支持之後,卻是又自然卷曲成了一枚扳指。
“我去找胡老三,他和我說過這兩枚小劍。”
陰十娘拿了通天觀的這枚小劍之後,直接就對顧留白說了一句,然後身影一晃,就直接出了道觀的門。
“呃…”
顧留白覺得自己今後不能故意刺激她了,不然陰十娘每次出現在自己麵前之後,溜得就特彆快。
“哎!”
裴雲蕖也歎氣。
陰十娘的氣度雖然令她著迷,奈何每次真和敵手廝殺就是一劍,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一點都不過癮。
……
“太子殿下,五皇子的動作很快,他在幽州和裴雲蕖已經會麵好幾次,那幾乎可以斷定,他和綠眸有了聯係。”
“三皇子最近外出更為頻繁,他對外似乎癡迷於書畫,但他修行反而比平時更為刻苦,他的修行進境很快,最多到接下來的秋裡,他就應該能夠晉升七品。”
長安,少陽院裡,一名年輕的儒生正與太子交談。
這名儒生姓武,名元鑫,是尚書省長官林甫的學生,為太子伴讀。
太子伴讀這種角色,就等同於太子的幕僚,已經是和太子綁定在了一條船上。
他的眉宇之中有些憂慮。
其餘皇子似乎不足為慮,但五皇子和三皇子,在他看來卻十分可怕。
太子神色平和,耐心的聽完這些話語,他搖了搖頭,慢慢說道,“我三弟的修行速度不止於此,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到夏天就能晉升七品,隻是他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武元鑫眉頭微蹙,他認真想了想,道:“太子殿下需不需要我們再做些什麼?”
太子平靜的搖了搖頭,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不需要做多什麼,隻需不要做錯什麼。”
“自四耳妖貓出現在太液池畔,陛下的主要關注點自然在它的主人身上,他需要求穩,太子你不會有多少風險。”武元鑫點了點頭,“隻是風雨欲來,我們幾個還是覺得天下恐有大變,太子你即便不想顯露真正的修行速度,在彆的方麵,恐怕也要有所準備。”
太子露出了罕見的微笑,“我三弟自然會有所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我們將他準備的東西取到手中便是。”
……
幽州城的染坊都建在大河邊。
隆冬臘月,大河結著厚實的堅冰,染坊裡的一個個石砌小池子早就連底凍上了。
染坊早就歇業,沿著河邊的數十間屋子寂靜無聲。
齊愈和琴香被安排住在最中間的一處染坊之中,不會有人來打擾,安逸得很。
今日裡,兩人靜立於後院曬場之中,相隔一丈,四目相對。
來自大食的女子昂首挺胸,目光傲然,“你這唐人,身子徹底恢複了?”
齊愈同樣傲然道:“不妨礙我收拾你這個大食女子。”
“很好。”
琴香冷笑道,“那今日我們就決一勝負。”
齊愈頷首道:“既分勝負,也訣上下!”
琴香鄙夷道,“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齊愈道:“誰找死還不一定呢,當年走不動道的可不是我!”
“我就怕到時你渾身上下就隻剩嘴硬!”
琴香一聲冷笑,再不多話,身影一動,直接朝著齊愈攻來。
齊愈手腳並用,兩人交手一陣,不用兵刃的情形之下,這琴香倒是被他穩穩壓製,十數個呼吸的時間,便被迫退入屋中。
琴香也是狡詐,伸手將厚厚的罩衣脫下,兜頭一甩,將齊愈的臉麵罩住,然後雙腳對著齊愈就連踢。
“你個娘們如此狡詐!”
齊愈被踢得呼疼,一隻手卻是順勢將琴香一隻腳的腳踝抓住,往身前一拖。
琴香站立不穩,隻得順勢坐向他身上。
突然之間她被一物指住,頓時羞惱叫道,“狗日的大唐潛隱,又用暗器!”
齊愈乘著她叫罵,卻是往前一撲,將她撲倒在床榻上,死死壓住,“你服是不服?”
琴香冷笑,“我服你個大頭鬼!”
她真氣湧動,想要翻身做主,不料齊愈所修真氣法門極為獨特,不管她如何翻覆,卻是如同壓艙石死死壓住大船一樣,硬生生將她壓在身下。
這大唐潛隱和大食國師的真傳女弟子一番惡戰,許久方歇。
齊愈看著喘息不止的琴香,得意道,“服是不服?”
琴香叫道,“不服!再戰!”
齊愈道:“戰!”
許久過後,齊愈再次得意,“服是不服?”
琴香道:“還是不服!”
齊愈冷笑道:“要不是我今日內傷複發,必定還要好好教訓你。”
琴香道:“可我還是不服!”
齊愈驚了,“不是說了內傷複發了?”
琴香道:“內傷複發我也不服。”
齊愈無奈,“你這胡女休要猖狂!再戰!”
……
“我還是不服。”
“我服了…”
“這才哪到哪?當年你那副狠勁呢?”琴香鄙夷的將雙腿翹在有氣無力的齊愈身上,她雖說渾身的骨頭架子也感覺散架了,但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滿足。
緩過氣來之後,她沉吟片刻,隻覺得這事情那顧十五變得漂亮,她也不能不講究,不能被小瞧了。
於是她從身旁的衣物裡掏出一物,遞給齊愈,道:“我做事講究,不白拿唐人的東西,這件東西就當還禮,你拿給顧十五去。”
齊愈腰酸腿軟的不想動,卻還嘴硬,“你拿了什麼唐人的東西啊。”
琴香得意大笑,“也就拿了你這唐人的許多鳥玩意。”
“你這沒個正形.”齊愈倒是害怕她再戰,披了衣服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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