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誠沉默。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需要照顧的角色,也不想讓你覺得不自在,你可以不用再管我,我會安靜的離開,等著你回來。”
“不。”周一誠說,“陪著我。”
兩個人走了一會,周一誠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在大一的時候就認識趙亞楠了,當時她是學生會會長,我是大一新生,我在迎新大會上第一次見到她,後來知道她老家也是芝麥鎮的,從那以後我就借助老鄉的身份開始接觸她,那時候韓東明也在追她,我就和韓東明明爭暗搶。”
周一誠像敘述故事一般,語調平緩沒有起伏,“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我要學習,要考教資,還要兼顧我熱愛的田徑,學習和訓練占據了很多的時間,在追趙亞楠的時候有時也會有心無力,於是大二的時候,趙亞楠跟韓東明正式在一起了。”
“之後,他們中出現了矛盾,韓東明出國留學,趙亞楠主動找到了我,那也許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有自己喜歡的愛好,還有喜歡的人在身邊,每天都特開心。”
其實周一誠根本沒想到趙亞楠會回頭選擇他,跟韓東明打交道那一年,周一誠很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和富二代的差距,跟韓東明相比,他隻是一個小鎮做題家上來的普通人,甚至連父母的命令都要一板一眼的執行,去花費大量的精力去學習,去做一件自己不感興趣的事,然後渾渾噩噩過一生。
有的人一出生即在終點,有的人光是為未來的路奔波就已經灰頭土臉。
所以當韓東明開著豪車,送著他送不起的禮物,在校園上大膽追求趙亞楠時候,他除了自卑沒有彆的感覺,所以他隻能選擇傾聽,或者每天沉浸在讓自己高興的事上,跑步,訓練。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趙亞楠和韓東明分手後,他有了這個機會,那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每天做夢都要笑醒的程度。
周一誠看向大海,喃喃自語般:“後來,韓東明又把她搶了回去,我就變得有些自暴自棄,就像某種奢望,得不到的時候可以不去想,但是一旦得到了再失去,那種滋味真的痛不欲生。”
“於是我就逃避現實,曠課,每天用酒精麻痹自己,在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某個早上,我依舊喝著酒,然後從六樓的樓梯上摔了下來,導致腰部嚴重受傷,醫生那時候就告訴我以後再也不能做運動員。”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的體育夢想,我愛的人已經全部離我而去。”
“那天也正好趕上教資考試,我媽來學校知道了我受傷的事,以為我因為要當運動員才不不去考試,跟我大吵起來,還告訴我這輩子都彆想去當什麼運動員,因為她已經跟教練說了取消我的訓練名額。”
周一誠說完苦笑一聲,響在黑夜。
像哭又像笑,隨後他又說:“可那能怪誰呢,腰傷是我自己摔的,體育夢是我自己葬送的,就算我媽不去摻和,我也沒可能再去了,而那時候的我已經瘋狂了,我不滿我媽對我的操控,跟她大吵了一架,把所有的東西都燒了,都砸了,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家,然後一走就是八年,直到現在。”
童執聽完,沉默了很久。
周一誠看著大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趙亞楠心痛還是為自己的體育夢而心痛,或者兩者混雜起來,讓他每每想到那麼的痛苦不堪。
但是他已經不想再沉浸在過去,他不會再為以前的事回頭,也不會在那段痛苦的記憶中存活。
周一誠看向童執,說:“謝謝你,今天帶我來海邊,我覺得好多了。”
“不用再說這種場麵話。”童執說:“我不想要聽這種話。”
“我說的是真的,這些事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講過,曾經我以為這是我一輩子的痛,但是現在說出來之後,就感覺很輕鬆。”
周一誠抬起頭,站在海灘,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像擁抱海風,輕聲說:“現在想想好像做了一個夢。”
但是他知道,他也該醒了。
“你要哭了嗎?”
“怎麼會?我才不會哭。”周一誠露出一個笑,溫和又平靜,看著他,“我又不是你這個愛哭鬼。”
童執有種能看透他的能力,但周一誠並不排斥,因為他總有能讓他平複心情的神奇魔力。
黑夜慢慢降臨,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在沙灘上走著,影子被殘留的光拉的很長,童執跟在後麵,他不想在這個時候上前打擾他,因為他看起來很想自己待著,童執說:“你還喜歡田徑嗎?”
“嗯?”兩個人距離有些遠,周一誠有些聽不清。
“我說你還喜歡田徑嗎?”童執大聲說。
“還是喜歡的,”周一誠轉過身倒著走,正對著他,臉上恢複了一些神采,“我每年都回學校,即使不能參加比賽,我也想去看看,雖然知道不可能在跑了,就是把它變成了一種愛好。”
也許是懷念被自己親手葬送的未來,周一誠知道自己再不可能站在賽場上,但是看到彆人在為夢想努力奔跑的時候,感覺自己也變成了其中一員,乘著風,可以肆意的在賽場上揮灑汗水。
海浪拍打在沙灘上輕輕作響,童執沒再說話,他知道這個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返回家已經很晚了,周一誠和童執並肩上樓。
文森特隻在樓上看了一眼,就回到房間裡去了。
他們的房間挨著,周一誠走進門,童執叫住了他,“我想要兌換獎勵。”
周一誠轉身,挑挑眉,“什麼獎勵?”
他真的好奇死了,童執每一個階段的成長都那麼令他驚喜和出其不意。
“獎勵就是。”童執站在他旁邊說:“祝你好夢。”
燈光熹微,周圍寂靜,周一誠張了張口,剛要說什麼,童執轉身就離開了。
隻剩下這四個字在周一誠腦子裡回響。
祝我好夢?周一誠笑了笑。
那晚周一誠真的睡的很熟,童執的話真的有魔力一樣,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在熾熱的陽光下奔跑,沒有趙亞楠,沒有韓東明,沒有父母,隻有漫天的彩帶,還有人山人海堆疊起來的歡呼聲。
他站在領獎台上舉著金黃的獎杯笑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