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誠不敢跟他們硬碰硬,掏出手機和錢包,首先示弱,“你們想做什麼?錢還是手機?我可以交出來,放我們走。”
其中一個混混上前拿走了他的錢包和手機,打開錢包,抽出一張卡片,大聲朗誦:“周一誠,誠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
念完其他人湊過去翻看。
“呀,還真是個老總。”
“誠業?周一誠?”
其他幾個小混混吹著口哨,又圍著他車打量,問他:“這車是什麼車啊?”
“奧迪。”周一誠回答,視線隨著他們轉動。
“奧迪很貴吧?”之前做鬼臉的小混混,抬起頭說:“裡麵的人怎麼不下來啊?叫他跟我們一起玩玩唄。”
“你們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說。”
“欸~那我就要跟他玩呢?”鬼臉男緩緩抬起手,帶著指虎的拳頭猛地向車窗砸過去,玻璃窗一聲悶響,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
鬼臉男甩甩手,好像發現了新大陸,指著裡麵說:“欸,你看他被嚇的,好像個娘們。”
“不要動他!”周一誠瞳孔微縮,猛衝上去,拽開他的身體,鬼臉男倒在地上,額頭磕在凸起的土塊上。
“臥槽!”鬼臉男摸摸額頭,摸到血,頓時怒氣上湧,撲上去大罵:“我他媽弄死你!”
其他人看見自己兄弟受傷,一擁而上,外麵立刻混戰起來。
童執蜷縮著,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整個人好像漂浮在空中,沒有實感,沒有意識。
外麵的聲音起初不是很清晰,他可以捂著頭不去聽,不去想,但是剛剛被打碎了一條縫隙,那條縫隙就如同一個打開的潘多拉魔盒,不斷湧出令他恐懼令他痛苦的東西。
【上,揍他,媽的,敢打老子!】
【拿棒球棍啊,彆他媽的慫!】
【........】
砰砰砰的拳腳聲和謾罵聲隔著碎裂的車窗,沉悶而模糊。
不去想嗎?但是他聽見了,但聽見了又能做什麼?
【臥槽,找死!】
砰砰砰!
【他流血了,彆打了。】
【去你媽的,老子不管,一起上,老子打死他!!】
砰砰砰!
好可怕。人好可怕,人一直都是這麼可怕,活著的人,揮舞著武器的人,謾罵大笑的人。
怎麼那麼多人,那麼多聲音。
好像身在地獄,數不清的聲音在耳邊環繞,每一秒都是煎熬。
童執緊緊抱著自己,摸上助聽器,手指發抖的撫著耳塞的邊緣,隻要扣下來就聽不到了。
聽不到就好了,車外發生了什麼也不重要,他還是能和以前一樣活著,爺爺說的不對,他不應該出來,也不應該嘗試,他應該一直跟往常一樣,在小樹林裡,不應該在這。
不應該喜歡周一誠。
他是個廢物,是個精神病人。
不應該奢求彆的,更不應該去做出任何冒險的事。
那是危險的,是不對的,是妄想,所有的都是假的......
他應該.........回去。
耳邊的聲音緩緩消失。
銀色的助聽器從衣服下滑落在椅子上。
童執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機車橫七豎八停在路邊,路燈的燈絲無端閃爍兩下,夜裡寂靜無聲。
周一誠手裡拿著一根搶過來的棒球棍,站在人群中央。
他身形有些不穩,嘴巴的鐵鏽味弄的喉嚨發癢,不由咳嗽兩聲,鮮紅的血液沿著下巴滴落在地上。
旁邊的小混混們也受了傷,仗著人數優勢,比周一誠好的多。
但是周一誠到底是個成年男人,打在人身上是真的疼,小混混們打了一會,二意思思地不敢上前做出頭鳥,圍著他準備羞辱一番。
“我認得你,你是周一誠。”被叫做老大的小混混倚靠在機車上,晃動兩下脖頸疏鬆筋骨,一邊說:“你媽以前是我的老師,叫張淑珍,我這輩子都記得。”
周一誠抬眼看他。
小混混指指自己的臉:“你不記得我了嗎?三年前,我媽上你家跟你媽求情,讓我留下來念書,你那時候還旁邊呢。”
“你是......李輝?”周一誠這才模糊的想起來,李輝曾經是周媽班裡的學生,三年前因為打架鬥毆被開除,他媽上家裡說情,那時候周一誠恰好回家辦事,見過一麵。
本來是跟他沒交集,李輝的媽媽開始求周媽說情,周媽沒答應,然後她忽然跪下來求周一誠,哭的梨花帶雨,讓周一誠拜托周媽,說不答應就不起來,但是周一誠是影響不了周媽的決定的,所以最後李輝媽媽在他家糾纏了三天三夜後,終於放棄了。
李輝長舒一口氣說:“你還記得啊,我他媽以為你忘了我媽給你磕過頭呢?”
“所以?”
“所以今天碰見你是天意,你得給我磕回來。”李輝一邊看著他,一邊拿起啤酒瓶往嘴裡灌。
周一誠歎了口氣,“你不惹事,你媽媽怎麼會替你背負錯誤?三年前你媽媽放下身段給你謀出路,結果你記得的隻有你媽媽給誰磕頭這件事嗎?今天的事一過,後麵的爛攤子又誰來收拾?”
“你他媽管我?你讓我媽跪下來就他媽是不對。”李輝吐了口唾沫,“誰讓我媽受委屈,我就弄誰。”
周一誠搖搖頭,“可笑。”
“可笑?你他媽才是最可笑的吧?”李輝說完,又露出一絲詭異的笑:“誠業的老板?我還在網上看過你的視頻。”
童執扣另一隻助聽器的手忽然停住。
周一誠臉色微變,目光沉沉地看向李輝。
李輝吹了聲口哨:“你以為你在星星農場掃馬棚的視頻沒人知道?芝麥鎮的人都知道了,村東頭的狗都比我先看過。”
李輝話一出,周圍的小弟哈哈大笑。
鬼臉男拋著周一誠的手機,嘖嘖兩聲:“聽說你是自願去農場,給他們當牛做馬的?視頻裡的你還挺聽話的,怎麼讓你給老大磕幾個頭就不行了?是爺爺們沒有農場有錢?”
鐳射燈光照向周一誠,周一誠下意識用手擋著,一邊抓緊棒球棍。
鬼臉男又說:“然後聽說你媽把你趕出家門,還把行李扔進河裡了,說跟你斷絕關係啦?”
周一誠攥緊拳頭。
鬼臉男說完,勾起其他小弟的好奇心,紛紛搭話:
“我擦?真的嗎?”
“操,我怎麼沒聽過這個最新消息?”
“他媽都不認他了,你聽不聽毛用?”
“他給人家當苦力,還被親媽年三十趕出去了。”
“哈哈哈。”
他們說的表情興奮,看著周一誠肆無忌憚地談論。
周一誠站在人群中央,遠處看好像一個接受審判的人,任由彆人對他指指點點。
終於等眾人心滿意足地嘲笑完,李輝將手裡的空瓶摔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結束了這場審判,他從機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你跪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