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雲芷寧渾身僵硬，竟不知道該做什麼。

她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等著戚將軍清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戚將軍的眼淚終於流乾了，整個人也清醒了過來。

“貴妃娘娘，實在對不住啊，微臣剛剛一時之間有點恍惚，竟把你當成了阿杳，以為她回來了，抱著就是一通哭，真，真的是太汗顏了。”

雲芷寧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戚將軍言重了，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又怎麼會責怪你呢？”

“倒是我應該向你道歉，都已經這麼多年了，我還沒有找到那個殺害阿杳姐姐的凶手，實在是愧對你，更愧對阿杳姐姐的在天之靈。”

“不不不，這怎麼能怪你呢？”

“這幾年來，後宮的事情日益繁多，皇子公主出生了不少，你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怎麼可能事事周全？”

“再說了，這件事情本來就跟你沒有關係，阿杳真的要怪的話，也應該怪我才對。”

“是我這個做爹的沒有本事，找不到凶手，無法替她報仇，我才應該跟她說一句抱歉。”

雲芷寧長歎一聲。

“戚將軍，你放心，我向你保證，無論花費多長時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找出那個害死阿杳姐姐的凶手，然後將她交給你，讓你親自為阿杳姐姐報仇。”

“好好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戚將軍拍了拍她的肩膀，輕歎一聲。

“行了，不說這些了，你先給她上根香，讓她知道你還好好的，九泉之下，她也能稍微安心一點。”

“好。”

雲芷寧親手給她燒了三根香，然後插進香案裡，帶著孩子們給她磕頭。

“阿杳姐姐，我又帶著孩子們來看你了。”

“小葡萄現在越發出落得水靈了，也越來越聰明了，我已經老了，腦子轉不動了，也鬥不過她了，所以就隨她去了。”

“晚兒也越來越大了，不過，這孩子和小葡萄的性情千差萬彆，小葡萄一天到晚都想出去玩，可晚兒一天到晚都待在寢殿裡，不是看書就是練字，要不然就是彈琴下棋畫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七老八十了。”

“也不知道這孩子像誰了，反正我和皇上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

“小七和小八看著一個賽一個可愛，但肚子裡都是壞水，不是偷偷給太傅的椅子上抹膠水，就是給太傅的衣服上貼蛤蟆畫，要不然就是給門上弄盆水，等太傅進來的時候澆到太傅身上。”

“半個月前在太液池喂錦鯉的時候，不小心把一盆魚食全部灑進去了，皇上養的那一池錦鯉全都被撐死了。”

“三天前又嫌太液池旁邊種的柳樹結不出來水果，不能吃，浪費空間，就帶人把上百棵柳樹全部都拔了，全部種成了桃樹。”

“結果白天剛剛種完，晚上就起了大風，下了大雨，上百棵桃樹全部被吹到了太液池，第二天早上宮女太監們當值路過太液池的時候，還以為裡麵漂了上百具屍體，險些嚇死了。”

“皇上氣得要揍她們，可她們卻跑到孝和宮跟孝慈太後告狀，結果最後反而是皇上挨了一通訓斥，皇上回來跟我哭訴了半宿，我實在是被他煩得沒有辦法，隻能親自出手教訓了這兩個小兔崽子。”

“不過這也怪我，小六小七生出來以後，正是我最忙的時候，我實在是分身乏術，隻能將她們送到孝和宮，請孝嚴太後幫忙照顧了。”

“可孝慈太後畢竟是她們的嫡親祖母，孝慈太後想照顧她們，孝嚴太後也沒有辦法拒絕。”

“她這個人帶偏人的本事可是一絕，孝嚴太後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所以小九出生以後，我就算是再忙再累，也不敢將他送到孝和宮了。”

“皇宮裡已經有一個孝慈太後，還有兩個酷似孝慈太後，搗亂是一把好手的小六和小七了，要是小九也被她們帶歪了，皇上真的會氣死的。”

雲芷寧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大部分都是對六公主和七公主的控訴，六公主很不滿，張口想要解釋一下，可還沒有開口，就收到了小葡萄的死亡凝視。

她立刻閉嘴了。

招惹了母妃，母妃可能會因為事務繁忙而忘記收拾她們，可要是招惹了大姐姐，那她們肯定要挨揍的。

即便是告到皇祖母那裡，皇祖母也不敢跟大姐姐爭論。

要是真的惹怒了大姐姐，大姐姐將她偷偷躲在寢殿裡吃冰飲，還有大晚上不睡覺看話本子，以及在寫話本子沒有靈感的時候，偷偷去畫避火圖，還將避火圖拿去姑母和外祖母開的書鋪裡賣的事情捅到孝嚴皇祖母麵前，那皇祖母就完蛋了，一定會被孝嚴皇祖母罵得狗血噴頭。

所以說啊，皇宮裡所有人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大姐姐，不然，後果可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嚴重。

說了足足一個時辰，說得雲芷寧都口乾舌燥的，她這才停了下來。

“行了，我晚上回去讓白雪給你燒點紙錢，然後再燒一些吃的，一把寶劍，你在下麵乖乖的，再過幾十年，我就去找你了。”

“好了，我要走了，明年再見。”

雲芷寧又磕了一個響頭，這才緩緩起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跪的時間太長了，她起來的時候有點頭暈，險些就撞到香案上了，小葡萄連忙扶住她。

“娘親，你沒事吧？”

雲芷寧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蒼白的笑。

“你去整理一下香案，彆讓阿杳姐姐覺得她被怠慢了。”

“好的，晚兒，你扶著娘親先出去，我整理好香案就跟你們會合。”

“好，我知道了。”

見雲芷寧出來了，祁夜景迅速結束了談話，迎了上去。

“你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小腹有點痛，腰有點難受，頭暈眼花的，還有一絲絲耳鳴。”

“那我們趕快回去，東陵，你立刻去太醫院，讓高太醫去清寧宮給懿貴妃看診。”

“等一下，小葡萄還沒出來呢。”

祁夜景環顧一周，確實發現小葡萄不在。

“你都難受成這樣了，她不扶著你回清寧宮，待在裡麵做什麼？”

“我剛剛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弄亂了香案上的東西，她在裡麵整理，整理好了以後就會出來的。”

正說著，小葡萄就出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看。

雲芷寧擰了擰眉，但什麼也沒有說。

“戚將軍，小將軍，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晚上還得給阿杳姐姐燒紙呢。”

“恭送娘娘。”

送走雲芷寧等人以後，戚家父子又在清寧宮逗留了一個時辰，這才離宮。

馬車出了宮門，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戚小將軍這才開口道。

“爹，皇上之前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說實話，我挺喜歡雲芷寧的，要是她能成為我的女兒，我會高興死的。”

“而且到時候小葡萄就是阿杳的外甥女了。”

“阿杳生前一直想讓雲芷寧將小葡萄過繼到她名下，可雲芷寧舍不得。”

“要是這事成了，那阿杳生前的夙願也達成了。”

“外甥女也算半個女兒，是不是？”

戚小將軍笑著點了點頭。

“爹說的是。”

“可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爹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要是沒有正當的理由，朝臣一定會以為皇上是給雲芷寧找了一個靠山，想封她為皇後，到時候一定會噴死我的。”

“哦，是嗎？”

戚小將軍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

“爹難道不知道，您現在已經被封為大鄴第一噴子了？”

“大鄴第一噴子，難道還會罵區區幾個朝臣嗎？”

“去你的！”

戚將軍一腳踹向兒子，笑罵道。

“那是區區幾個朝臣嗎？”

“那是一群朝臣，數以百計啊！”

“你爹我就算再厲害，一個人也對付不了上百個朝臣啊！”

“所以我們還得想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去做這件事情，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

不知想到了什麼，戚小將軍突然間笑了起來。

“兒若是沒記錯的話，雲芷寧的親娘還活著，她爹已經死了，她娘也是自由身了，你要是娶了她娘，那不就成了她後爹嗎？”

“外甥女算女兒，後爹也算爹啊，隻要你跟雲芷寧的親娘成親了，你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她爹了，當爹的為女兒出頭，有什麼錯？”

“有道理啊！”

戚將軍哈哈大笑。

“不愧是我的兒子，就是聰明，隨我。”

“待會兒路過水雲樓的時候，你下去買點糕點還有菜肴，我們去看望一下安夫人。”

“好的，爹。”

父子倆的小算盤打得啪啪啪的，可還沒有來得及實施，就出事了。

馬車剛剛拐進朱雀大街，就聽到一陣慌亂聲。

“前麵驚馬了，快跑啊！”

戚將軍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就行動了。

他“嗖”地一下跳出馬車，施展輕功，朝受驚的馬兒跑過去。

快要到的時候，他一個旋身，落在了馬上，狠狠拽了一下韁繩。

馬兒吃痛一聲，更加癲狂了，左右搖擺，甚至將車裡的婦人搖了出去。

“救命啊！”

婦人被甩了出去，戚將軍顧不上控馬了，急忙飛出去救婦人。

戚小將軍則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個弓弩，射向那匹瘋馬。

隻聽“咕通”一聲，瘋馬就倒在地上，死了。

戚將軍也追上那個婦人了，大手一攬，就將她抱在懷裡了，腳尖在攤子上輕點了幾下，就穩穩落在地上了。

他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抱拳說道。

“剛剛一時情急，唐突了夫人，還請夫人海涵。”

“大人救命之恩，小婦人報答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責怪大人呢？”

“更何況，我早幾年已經喪夫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名聲了，自然也不用擔心有所損傷了。”

“原來如此。”

戚將軍點了點頭，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娘，你怎麼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戚將軍剛剛準備開口將她送回去，人群中就衝出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臉擔心地看著婦人。

婦人搖頭輕笑一聲。

“剛剛馬驚了，幸虧這位大人及時出手相助，要不然娘就危險了。”

少年拉著婦人的手，將她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見她除了衣裳有些褶皺，發髻有些淩亂，神情有些慌張以外，並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心這才放進肚子裡了。

“還未請教大人高姓大名。”

“我姓戚，是個武將。”

此話一出，少年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閣下可是已故孝敏皇貴妃娘娘的父親，戚將軍？”

“正是老夫，你是，……”

“草民雲安，見過戚將軍，戚小將軍。”

“雲安？”

戚將軍聞聲瞬間就激動起來了，老臉都笑開了花。

“敢問，你可是懿貴妃的親弟弟？”

“正是。”

“好好好，老夫剛剛從宮裡回來，懿貴妃托我去看望一下你們，誰知道我還沒有來得及過去，就在這裡遇到了你們母子兩個人。”

“這可真是緣分呐！”

戚小將軍點了點頭。

誰說不是呢？

皇上前腳剛剛跟老爹商量了一下讓她做戚家女兒的事情，後腳老爹就英雄救美了雲芷寧的親娘，還對安夫人一見鐘情。

雲芷寧一定是老天爺的親生女兒，要不然事情怎麼會這麼巧？

此時此刻的雲芷寧還不知道皇上跟戚將軍的交易，更不知道她守寡多年的親娘出了一趟門，就有豔遇了，而且馬上就要再嫁了。

清寧宮，高太醫正在給她診脈，祁夜景等人都焦急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所有人的呼吸都焦灼了。

小葡萄實在是耐不住了。

“高太醫，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我們都撐得住。”

高太醫收回手，緩緩起身，朗聲笑道。

“恭喜皇上，懿貴妃娘娘這是，……”

“有喜了！”

“你說什麼，阿寧又有喜了？”

祁夜景激動地都跳起來了。

“傳朕旨意，清寧宮上下，賞一年的俸祿。”

“清竹，好好照顧你們家娘娘，朕要去一趟孝和宮。”

阿寧送了他一份禮物，他也要送阿寧一份更加貴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