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的探視截止時間到晚上八點。
溫泓拎起外套,還猶豫不決地往隔壁床瞄了好幾眼，不放心地問女兒道:“晚上確定不用爸爸陪你？”
溫雙沐表情麻木，裝沒看懂也沒聽懂:“你要陪就陪唄。”
一米之隔。
陸北語重心長地拍拍兒子沒受傷的那邊胳膊:“都是大孩子了,晚上不用爸爸陪也沒關係的吧？”
陸京臉上的麻木程度比之溫雙沐更甚,語調毫無起伏地應了聲“啊”。
溫秉一站邊上左看右看，像極了聽不得自家小孩被彆人家比過的家長，攀比心躥上頭，不甘示弱道:“我姐姐也是大孩子,從來不用我爸操心照顧的，對吧，老爸？”
溫泓:“……對。”
溫雙沐:“……”
陸北笑聲淨朗:“雙雙很棒,一一也很棒。”
他說著抱起溫秉一:“怎麼樣,一一肚子餓不餓，叔叔帶你去吃夜宵？”
溫秉一心動,捏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下:“隻可以一點點哦,我最近在跟我爸爸一起學健身。”
陸北笑看向溫泓:“溫總,咱們走吧？”
溫泓還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把兩張病床間的隔簾拉了起來:“那你倆好好休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的,就按救護鈴,兩個人記得相互幫襯。”
陸北單手托抱著溫秉一,又將簾子拉了開來,囑咐道:“聽見你溫叔叔的話沒有,好好照顧雙雙。”
陸京:“……”
溫雙沐:“……”
家屬離開,雙人病房瞬時安靜下來,氣氛還在延續不久前的尷尬。
陸京沒話找話:“你弟還會健身啊？”
溫雙沐:“就拿個一千克的小啞鈴,舉兩下要休息十分鐘那種。”
聽上去非常溫秉一的風格，陸京:“挺好，這麼小就知道自我管理了。”
溫雙沐:“臨時抱佛腳而已，他幼兒園喜歡的一個女生小學之後就跟他不同班了，不過明天生日有邀請他，說想驚豔她一下。”
溫雙沐複述溫秉一白天的話，還感覺有點羞恥。
陸京:“小美嗎？”
溫雙沐:“這你都知道？”
陸京:“一一之前有跟我提過。”
過了會兒，陸京沒忍住:“你爸剛剛……”
他的話沒說完，但溫雙沐大概理解他的意思。
尷尬的氣氛繼續彌漫。
溫雙沐:“嗯，對，他還挺關心我的。”
陸京:“……啊，是。”
溫雙沐:“嗯。”
值班護士來進行了次簡單的查房，很快整條走廊就靜下來。
這個時間，高二學生黨的生物鐘還停留在學校教室上晚自習，溫雙沐和陸京沒有困意，便乾躺在床上。
兩人中間的隔簾沒拉，側個角度就能看到對方。
幾個來回之後，陸京道:“彆看了，我氣色不好。”
“哦。”溫雙沐轉回頭來，對向病床正前方的白牆。
過了五秒，溫雙沐:“我氣色就很好嗎？”
陸京:“嗯？”
溫雙沐:“你還盯著我看。”
“哪有。”陸京不承認，“你困不困，要不要把燈關了。”
溫雙沐心說怎麼會沒有，她餘光都明明白白瞧著呢。
剛側躺過去，就發現陸京的臉色不太對勁。
他黑發被汗濕浸得微潮，淩亂地散在額前，眼睫輕輕闔在那兒，如果不是前一秒還在聽他說話，都要人懷疑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溫雙沐盯他看了一會兒，掀開被子下床:“你是不是發燒了？”
她伸手要用手背去探他的額頭。
陸京察覺她的動作，側身躲了躲:“彆，都是汗。”
溫雙沐不容置喙地壓住他的肩膀，這回直接傾身靠過去，用額頭比對他的溫度。
額間的觸感細膩冰涼，全是冷汗。
陸京起初還有些躲閃，在溫雙沐的陰影整個壓下來後，乖乖不動了，小聲解釋:“傷口疼的，沒燒。”
溫雙沐直起身，去翻床櫃上的瓶瓶罐罐:“不是吃過止痛藥了嗎？怎麼又開始疼了。”
陸京聽她來回翻找的動靜:“護士剛有說，頭兩天止痛藥可能止不太住。”
他故意加了一句:“你看，你都不關注我。”
溫雙沐看他一眼:“關注了，但沒想到你會疼成這樣。”
陸京嘴角扯開點病氣的笑:“其實也還好。”
溫雙沐找到了藥瓶:“再多吃兩顆試試？”
陸京:“……吃多會死人的吧。”
溫雙沐病急亂投醫，左右看看，拿起了水杯:“那多喝熱水？”
陸京愣了愣，再次笑起來:“又不是感冒。”
“那怎麼辦。”溫雙沐說著說著還煩躁起來，“所以說，過馬路的時候為什麼不好好看車子。”
陸京右胳膊打了石膏，還架在身前。
他左手伸出去，扯了扯溫雙沐的衣擺:“彆生氣，我喝熱水好不好。”
溫雙沐噎了噎，對著陸京這副樣子，根本凶不起來，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剛才語氣是不是太差了點。
她轉頭去把水杯裡的涼水倒了，兌來杯溫的。又從櫃子裡找來她媽給她準備的濕紙巾，擱他床上:“把汗擦擦，彆真感冒了。”陸京還靠坐在床頭，小口喝著溫水。
眼睛黑黑亮亮:“你不幫我嗎？”
溫雙沐與他對視幾秒。
陸京下巴來回輕點，比劃:“我這隻手不能動，這隻手要喝水。”
溫雙沐看他煞有其事的樣子，繃了繃，還是沒忍住想笑。
她上前把紙巾盒打開，抽出幾張濕巾，往人臉上抹時，起了點壞心思，故意把他頭發都揉得一遭亂，問:“力道可以嗎？”
“可以。”陸京也不惱，還禮貌地對她說了句“謝謝”。
溫雙沐笑得沒了脾氣，指腹從陸京臉上離開時，沒忍住在他下頜線處輕輕勾了一下，心想怎麼頭發都亂成這樣了還那麼帥。
陸京拿水杯的手不穩了一下。
陸京喝水時慢條斯理的，溫雙沐最後就盤腿坐在他的床尾看他:“還疼嗎？”
陸京想說“好多了”，話到嘴邊，又繞了回去:“嗯，疼。”
“是嗎？”
溫雙沐往前爬，一邊讓他往裡挪挪，一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問他:“是不是轉移注意力乾點彆的會好一些。”
陸京猝不及防，一時之間感官不知該先放在她入侵領地的氣息上，還是兩人擠在逼仄病床肌膚隔著衣服單薄布料相貼的觸感上。
他耳朵燒起來一樣漲紅，訥訥看她:“怎麼轉移？”
溫雙沐掏出遙控，按開了電視:“找部電影看看吧。”
陸京“啊”了一聲，沒想到是這麼個轉移法，過了好幾秒，又“啊”一聲，聲音聽著有些失落。
溫雙沐:“你剛腦子裡在想什麼？”
陸京裝傻。
溫雙沐:“嗯？在想什麼？”
“也沒有……”
陸京語速有些慢，左胳膊伸出去，越過她，把水杯放回床櫃，順便把燈也帶上了。
屋子暗下來，隻有電視屏幕投下淺藍色的熒光。
陸京頭低下去，飛快地親她一下，退開。
小聲道:“就想了一下這個。”
溫雙沐臉頰在黑暗裡一點一點變紅。
她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地繼續按電視，問:“看這個行嗎？”
“嗯，好。”
第二天下午。
溫秉一到醫院時，溫雙沐和陸京還對著夏昀女士準備的雞湯苦苦奮戰。
陸京:“你再多喝一碗好不好？”
溫雙沐把保溫盒推回去:“……我已經五碗了。”
陸京:“可這是甜的。”
溫雙沐與他互瞪幾秒，認輸地挪回來，往自己碗裡倒:“晚上你媽不會還要送骨頭湯過來吧。”
陸京:“很有可能。”
溫雙沐:“能不能讓她做鹹口的。”
陸京:“她覺得你喜歡甜的。”
溫雙沐:“可我沒骨折，不需要補骨頭。”
正好溫秉一從外頭進來，溫雙沐又道:“而且喜歡甜口的也不是我啊！”
兩分鐘後，溫秉一被溫雙沐抱上陸京的病床，就著小桌板解決剩餘的雞湯。
陸京難得見溫秉一不吭聲話少的樣子，打量人好幾回，對溫雙沐道:“你弟看上去心情好像不太好？”
溫雙沐想到剛才在手機群裡刷到的信息，嘴角有些控製不住地向上翹起一點，佯裝不經意地同溫秉一打開一個話題:“聽小提琴老師說你今天的曲子拉得格外有感情？”
溫秉一悶悶不樂:“還行吧。”
陸京:“什麼曲子？”
溫雙沐用手擋著，衝他比了個唇形:“《失戀進行曲》。”
陸京反應了幾秒，才把這幾個字在腦子裡對應上，挑眉想笑，正想問她溫秉一不是去參加小美的生日了嗎，怎麼又去上小提琴課了，卻見溫秉一一顆碩大的淚珠真情實感地掉到雞湯裡。
溫秉一:“哥哥，你覺得我嬰兒肥好看嗎？”
“啊？”陸京有點懵，慌張看溫雙沐一眼，立馬應道，“好看啊。”
“小美說艾倫長了張建模臉，更有骨感，比我好看。”溫秉一捏捏自己的肉臉，“可我也健身了好幾天，明明摸得出骨頭啊。”
陸京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笑可能有點不太厚道，他咳嗽一聲，想了想，突然道:“其實我有個外甥女……”
溫雙沐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朝陸京看去。
陸京也訕了訕，小聲:“他們年紀那麼小，我給他們拉郎配確實有點奇怪哈。”
溫秉一痛苦:“我送了她那麼多q幣，給她充了那麼多綠鑽、黃鑽、紅鑽，她明明都收下了，對我也是有意思的，可她中午吃飯都在跟艾倫說話。”
陸京聽得瞠目結舌:“原來你們小學生都這麼談戀愛的啊。”
溫秉一:“那你們高中生呢？”
“啊？”陸京下意識去瞟溫雙沐，當著弟弟的麵，莫名有些心虛，“不知道啊。”
溫秉一:“哦，你們高中生喜歡送發帶。”
陸京:“……”
溫秉一:“還喜歡去自習室刷作業。”
陸京:“……”
溫雙沐一臉沉默地看向彆處。
溫秉一仍在繼續:“可小美短發用不到發帶，她成績比我還差，也不喜歡學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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