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任永樂已經等在了縣委大樓門口,看到蕭崢和納俊英出來,他立刻朝停在坡上的司機彭光打了個招呼。彭光就攪動鑰匙,踩下油門,將車子開上來。任永樂幫助開了車門,蕭崢和納俊英坐了進去。
任永樂到了副駕駛室內坐好,問道:“蕭書記,我們這就回縣裡嘛?”蕭崢點頭道:“回縣裡。”任永樂就道:“彭師傅,回去吧。”彭光答應道:“好的”,車子往前開去。
到了半路上,蕭崢突然對納俊英道:“納書記啊,你說陳書記膽子是不是太小了,這是證據確鑿的事,他就是不敢動啊!”納俊英心裡一驚,蕭書記怎麼會在車上討論陳書記的事情?車上可是有秘書和駕駛員在!
一位大領導,有些機密的事情,彆說司機,就是秘書也不一定了解,通常隻與相關的領導私下麵對麵討論,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可蕭書記怎麼會在車上說?這不是太不小心了嗎?況且,之前,納俊英就感覺到,蕭書記的駕駛員彭光多少有點問題。
蕭書記絕對不會這麼疏忽,那麼,他就是彆有深意?於是納俊英就順著蕭崢的話道:“是啊,蕭書記,這趟我們是白來了!陳書記太保守了,什麼都不敢做。”蕭崢點了下頭,不說話了。
車子到了寶源縣,蕭崢和納俊英各自回辦公室。彭光將車子開到了地下車庫,又打了個電話,報告道:“剛才在車上,我聽到蕭書記說陳書記‘膽子太小了,這是證據確鑿的事,他就是不敢動啊!’”對方問道:“納俊英怎麼說?”彭光強記了兩位領導的對話,原原本本的告訴對方說:“納俊英說‘這趟我們是白來了!陳書記太保守了,什麼都不敢做!’對方說:“很好,繼續觀察,並將最新的情況向我彙報!”
“是,我會的。”彭光答應道,“隻是,我想問一下。我女兒的事情,到底什麼時候能夠落實呀?”對方道:“你著急個啥?等蕭崢這個人滾出寶源縣的時候,西海頭還不是戴市長的?寶源縣還不是列書記的?彆說你那點屁大的事情,就是把你女兒的從政路線給規劃好,以後到部門裡當個領導,又有什麼難的?”彭光一聽到這個,馬上笑著道:“是、是、感謝。”
彭光本來的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領導能給自己女兒弄個事業編製之類的工作,以後不愁吃穿也就滿足了。沒想到對方說,可以安排他的女兒當部門領導,那麼他彭光豈不是要鹹魚翻身了?以後,有個當領導的女兒,彭光不知道多有麵子!
彭光是農村出身,當過兵,因為化程度低,乾了幾年就退伍回來了,他在縣裡開出租車,無意結識了一位鄉裡副鄉長的女兒,人家竟然認定了他,非他不嫁。就算他那個丈人舉起棍子要打死女兒,還是打不散他們,最後他們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但是,彭光是入贅,結了婚,在家裡卻並沒有什麼地位。
彭光和老婆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從小也是被丈人、丈母給慣壞了,學習上也不肯用功,隻考上了大專,畢業之後,一般的事情也不願意乾,就是在家裡呆著。這時候,原是副鄉長的丈人也已經退休多年,他的人際關係也都退出了曆史舞台,對孫女的工作已是愛莫能助。
看到孫女賦閒在家,不賺錢倒也沒什麼,可沒有交際圈,找對象就成了大問題。正好這個時候,彭光進入縣裡開車,縣委書記列賓的駕駛員到齡退休,縣委辦知道他是退伍軍人、丈人還是個副鄉長,就打算把他配給列賓用。列賓也親自接見了他。
可沒想到的是,列賓卻忽然被調走了。新來的縣委書記,就是從江來的掛職乾部蕭崢。列賓一下子就看到了彭光的利用價值,就通過副書記孫旭誌、縣委辦主任雷昆步,將他安排給蕭崢做司機,等於是在蕭崢的身邊按了一顆自己的棋子。
列賓還摸清楚了彭光的需求,對彭光說,他隻要乖乖聽話,辦好列賓讓他做的事情,彭光女兒的事情,列賓就包了。但要是彭光不聽話,那麼彭光和他女兒都彆想在寶源有立錐之地。彭光糾結了許久,可是他發現自己沒有退路。要是不聽列賓的,又想全身而退,那就隻有拖家帶口,離開寶源縣。
可他不過就是個退伍軍人,出來開車也沒有其他的一技之長。更何況老婆、女兒都在丈人家裡嬌生慣養慣了,怎麼可能跟著他去外地受苦?在彭光糾結的那段時間內,丈人又對他提出,要是他彭光能把女兒的工作解決好,到縣裡或者市裡弄個體製內的工作,以後家裡就聽彭光的!彭光可以朝南坐,丈人退居次席。
這對彭光來說,可是真正揚眉吐氣的事情。入贅以後,彭光可以說是憋屈到了現在,這會兒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機會,彭光怎麼能不抓住呢?所以,他不得不接受列賓那一方的要求,當好他們安插在蕭崢身邊的這顆棋子和攝像頭。
事實上,這麼一段日子接觸下來,彭光也感覺到蕭崢是一位很不錯的領導,跟列賓相比,一個為公、一個為私,蕭崢的為人更是列賓無法比的,能力上也比列賓更勝一籌。可是,彭光有家庭、有女兒,他不能替蕭崢考慮那麼多。更何況,蕭崢是掛職乾部,說不定什麼時候拍拍屁股就走了,要是蕭崢乾不倒列賓,以後跟著蕭崢的那些人都要倒大黴。
然而,蕭崢能乾得過列賓嗎?列賓在寶源、在西海頭,年深月久、根深蒂固,蕭崢這個外來和尚,又如何能撼動列賓背後的大樹和根基呢?!彭光是不看好蕭崢的,或者說他看不到蕭崢會勝利的希望,所以他還是選擇了列賓那一方。
這天晚上,列賓和戴市長這個圈子又在一起活動。列賓端著酒杯,帶著副縣長衛明康,來到了戴市長的身邊,道:“戴市長,今天我們接到消息。寶源縣的蕭崢和納俊英一起去了陳書記那邊,估計希望市委動衛明康同誌。可是,陳青山愣是不敢動,讓蕭崢和納俊英一無所獲的回去了”
戴學鬆一笑道:“有這種情況啊?我倒還真沒有聽說呢。”列賓道:“這還不是因為陳書記忌憚戴市長的威勢和實力啊!”副縣長衛明康馬上雙手舉起酒杯:“要是沒有戴市長罩著,我們早就沒得混了。”戴學鬆笑著道:“什麼罩不罩的,這話不好聽。反正,我們隻要明白一點就可以,陳書記啊,想著平穩過渡,不敢輕舉妄動的,這就是他的軟肋!也是他的死穴。”列賓馬上道:“戴市長一針見血,透過現象見本質。跟著戴市長,我們心裡就很穩,一點都不需要怕。”戴學鬆道:“但是,你們也要看到一點。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不是陳青山,而是蕭崢這個外人。這段時間以來,都是他在攪事。隻要讓這個人早點從西海頭消失,大家的日子就真的好過了!”
列賓、衛明康一同舉杯道:“是,戴市長。這個人,就交給我們吧。”
正在戴學鬆、列賓、衛明康等人應酬的時候,市委書記陳青山的車子緩緩行駛到了家屬區。陳青山其實是團省委下來的乾部,他下來的時候,在團省委已經是副書記,是副廳級。當初一腔熱血,認為在團省委這樣的機關裡,跟群眾存在距離,一位年輕領導乾部就該到地方上揮斥方遒、乾一番事業,帶領一個地方脫貧致富,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所以,陳青山是主動請纓到西海頭市,擔任的是香河縣的縣委書記,當初交通條件何等差勁,從西海頭到省裡兜兜轉轉得兩天時間,陳青山索性就讓女兵轉業的妻子,也到西海頭來工作。這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由於香河縣地處偏僻、條件極差、資源匱乏,要乾出成績來,可以說是難之又難。
當初的陳青山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在九十年代他就想發展旅遊業、特色產業,可最終還是因為交通差、遊客少,旅遊業搞得不倫不類,一些特色農業產業不死不活,至今都沒有很好的改善。
可省裡至少是看到了陳青山的努力,再加上西海頭這種地方也不太有人願意來,陳青山終於還是一步步到了市委書記的崗位上。要是當初陳青山沒有選擇下來,而是在團省委副書記的崗位上堅持下去,隻要一步,就能到達正廳的崗位,可陳青山到了貧困山區之後,繞了一個大圈、走了幾十年,才到了正廳的崗位上。當初同在省裡的那批人,不少早就已經是省領導了,有些甚至已經成了京官。可以說,當初的這個選擇,還有後來的這段歲月,還是讓陳青山頗為唏噓的。
如今陳青山已經到了市委書記的崗位上,隻要能穩住,到省裡四套班子的機會還是有的。所以,今天蕭崢和納俊英來找他,希望他來掀開反腐風暴的一個口子。他還是猶豫了。
也正因為猶豫,所以鬱悶。
回到家裡,剛剛滿五十退休的妻子左玉平,給陳青山端上了三菜一湯,還有一小酒盅白酒。
左玉平看陳青山將小酒盅淺淺地喝了一口,卻不放下,似在出神,就問道:“怎麼了?今天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利的事?”
陳青山將剩下的酒一口乾了,然後道:“玉平,你也拿個杯子,我們一起喝點。”左玉平朝他笑笑,還真去拿了個小酒杯,在陳青山的對麵坐下來。兩人斟酒,小酌一杯,然後左玉平說,“跟我說說,今天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陳青山的幸福,是有個能對話的老婆,他就夾了一口菜,然後開始把今天蕭崢和納俊英說的事情,對左玉平說了,並且問道:“玉平,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左玉平雙臂交叉,看著陳青山道:“你不是自私,我想你還是在為彆人考慮。比如,我。你希望我能當省領導的太太?”
左玉平的這句話,直指陳青山的內心,他點點頭說:“我希望,這輩子能當一回省領導,也希望你這輩子能當一回省領導的太太。”
事實上,有幾次陳青山和曾經的同事聚會,那些已經是省部級的人,帶出來的太太對待左玉平的時候,也似乎高人一等。陳青山就覺得特彆對不起自己的老婆,覺得自己沒有混好,連帶著她也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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