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杏已經想起來太子也在這兒後,再接下來給雁奴答疑解惑就收斂了許多。
多少言語間帶著些恭敬和禮遇,不會再拿他當同等身份的朋友對待。
而徐杏前後的差異,也被太子看在了眼中。太子沒說什麼,隻是垂眸笑了笑後,又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有徐杏的陪伴,雁奴讀書效率提高了很多。完成了今天該完成的功課後,外麵太陽還沒落下山去,隻才稍稍偏西一點而已。
雁奴把做好的功課一摞全抱著往太子身邊去,主動和父親說話道:“孩兒已經完成了今日的功課,請父親檢查。”
太子立即撂下手上的公務,開始認真檢查起兒子的功課來。
太子的辦事效率很高,隻隨手這樣大概翻了翻,就迅速檢查完了。檢查完後,他又把課本遞了回來給雁奴,順勢抬眸看向兒子。
“既然今天完成的早,就出去玩吧。”
雁奴一驚,立馬轉喪為喜,連眼睛都睜得比方才圓了些。
“真的”雁奴已經在竭力抑著此刻內心的喜悅和激動了,可畢竟小,臉上的那點藏都藏不住的小表情立即將他出賣了。
太子笑說:“為父什麼時候騙過你”
雁奴也是個嘴巴很甜的小孩子,知道這事是塵埃落定了,於是立馬誇他爹爹說:“父王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了,從來沒有騙過雁奴。這輩子能給您做兒子,可真是我的榮幸。”
“好了。”太子打斷他,似笑非笑,“這些須溜拍馬的話就不必說了,你以後少氣我點就行。”
雁奴自然就想到了之前和父親的小摩擦來,他突然紅了小臉,開始主動和父親認錯:“孩兒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錯哪兒了”太子問,打算趁勢管一管他這一點就著、一不順意就炸的小脾氣。
雁奴老老實實的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回:“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該管的。父親不讓我知道的事,說明不該我知道。既然不該我知道,那我還追著問,肯定是我錯了。”
“能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還算是個好孩子。”太子說,“但知道有什麼用下回再這樣,你還敢。”
“下回我不敢了。”雁奴猛然抬頭看過來,打算要嚴肅著小臉認真和父親做保證的,但一抬眸瞧見父親正笑意盈盈望著他時,雁奴立馬也厚著臉皮笑起來。
太子抬手指了指一旁一直靜默沒出聲的徐杏,對雁奴說:“你這回可是當著杏娘的麵做了保證,下次要是再犯,會連杏娘都厭煩你,覺得你是個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壞孩子。”
徐杏:“”
太子這招很好用,因雁奴很是看重徐杏,所以,他這回算是真的把父親的話聽進去了。
太子管教孩子講究寬嚴並濟,所以,既然敲打完了,接下來,自然就是不再管束他,由著他去好好的野上半天。
而雁奴出門玩,是一定要抓上徐杏一起的。所以,這小半天徐杏就一直帶著雁奴在山上到處逛。
皇家彆苑當初建造時,是有仿著蘇州園林來打造的。所以,各處的一山一景,都十分的彆致。
打從住到這兒來,雁奴還沒有這樣悠閒的逛過。今兒四處溜達了一遭,也算是飽了眼福。
二人是差不多到了傍晚太陽下山的時候才往回去,若不是趙清濁提醒雁奴說太子在,要他收斂著些,雁奴還能猴到山頂華清宮去。
雁奴往回,徐杏也陪著他往回。隻是等到了院子前時,徐杏沒有再陪雁奴進去,站在院子門下和雁奴道了彆後,徐杏回了自己屋。
雁奴仔細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因為父親在這兒,所以杏娘才不願和他一起吃晚飯的。所以,回到內院瞧見自己父親後,雁奴直接說:“父王,你明天還是彆過來了。”
太子還坐在原來的地方沒挪開過,聞聲將頭從書案後抬起,含笑問:“為什麼”
雁奴認真說:“我認真想了想,杏娘好像怕你。”
“哦”太子挑眉,示意兒子繼續說。
雁奴說:“杏娘隻單獨和我一起時,她很快樂,什麼話都會和我說。可父王您一來,她就變得戰戰兢兢的,說話也開始說一半留一半了,這不是怕您是什麼”又說,“瞧,昨兒您不在,我們一起燒火做飯可開心了。今天您在這兒,她索性直接不過來了。”
太子聽完後認真點頭:“那看來還真是為父的錯。”
雁奴趁機說:“那父王您明兒彆來了。”
太子則說:“不行,留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
雁奴叫:“有趙清濁他們在,父王有什麼不放心的”
太子靜默一瞬,平靜的眸子隻一直安靜盯著雁奴看。直到看得雁奴開始心虛,兩隻眼睛開始左右瞟了,太子才說:“你現在是有了杏娘,就不要為父了”
“要”雁奴怎麼可能不要父親,但他也要杏娘,所以他說,“孩兒兩個都要。”
太子忽然笑起來,黑眸幽幽。清雋的男子一展笑顏,襯得整個天地都黯淡無光。不過他也沒再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既然她不願過來,你可以過去找她。隻是記住了,對徐家人,尤其是徐夫人,客氣一些。”太子叮囑。
雁奴應下,高高興興的又往隔壁去了。
接下來幾天,太子仍舊是日日早出晚歸。一早從山上離開往京裡去,等早朝散了後,他會再打馬往這邊山裡來。
好在彆苑離京不遠,一來一回快馬加鞭的話,也就兩三個時辰。
王九言原沒打算在山上時就把徐家的計劃告訴母親,但這幾日來,她見母親就跟傻子一樣還在時不時暗示著和徐家聯姻的事,被徐家闔府上下耍的團團轉。王九言實在忍無可忍,最終選擇當下就把一切告於母親知曉。
“你說什麼”王夫人難以置信,蹭的就站起了身子來。
她望著兒子,一臉的冷厲和嚴肅。冷靜下來後,她把左右都屏退了後,才又問:“你再說一遍。”
再說多少遍都還是這一句話,徐家欲李代桃僵,換女聯姻王家。
但王九言隻說了徐家欲以徐杏換徐妙蓮聯姻王家的事,倒並沒提徐杏和徐妙蓮真正身份一事。
在王徐兩家聯姻這件事情上,王九言雖恨徐家,但他也實在做不到魚死網破。或者說,他也不忍心拆穿徐妙蓮不是徐家親女這件事。
他母親並非軟弱之人,如今徐家不把王家放在眼中,選擇換女聯姻,儼然是要得罪母親的。憑她母親的手段,她是絕對不會默默吞下這個屈辱的。
到時候,若是杏娘和二娘身份一事鬨得人儘皆知,想也不是什麼好事。
屆時,怕是得同時毀掉她們兩個人。
“徐國公該是也想攀秦王府,所以才有此打算。”王九言神情冷漠。
王夫人問:“難道你願意願意娶一個孤女為妻”
說是徐家義女,但卻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徐夫人娘家在前朝時是罪臣,早沒落了。徐夫人是因嫁給了徐公,而徐公又是開國元勳,這才又在京中榮耀起來的。
她妹妹的女兒,若是作為親戚,她愛屋及烏,倒是願意喜歡幾分。但想進他們王家的門,那是想都彆想的
他們王家如今再式微,那好歹也是太原王氏。如今他們家太公可還是當朝宰輔,還沒退下來呢。
徐家如此行為,實在是欺人太甚。
恨隻可恨九言的父親和叔伯都是無用之輩,否則,他們堂堂王氏,何至於淪落到被徐家欺負的地步
王九言一看他母親這副表情就已經猜到她老人家心裡在想什麼了,所以,趁母親再開口之前,王九言主動說:“孩兒這一年會好好讀書,爭取明年下場考取功名。”
王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又坐了回去,歎了口氣說:“娘是相信你的。”又說,“你的父親,你的叔伯,都早已不堪大用。你那兩位堂兄也都資質平平,你祖父最喜歡你,王家日後,也都指望你了。”
王九言心裡明白,他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王夫人又叮囑說,“既然徐家這會兒一直瞞著,我也就當還不知道。之後幾天該怎麼相處還怎麼相處。一切等回了京後再說。”
“是。”王九言也是這樣想的,“那兒子先退下。”
但王夫人說是這樣說,等兒子一走後,她立刻又冷了臉。
王家如今好歹還有一個宰輔撐著門麵,不至於過於落魄。待再過一兩年,太公從朝中退了下來,屆時,王家怕就真的成了落魄望族。
如今徐家就能欺辱王家成這樣,難道還指望那時候徐家把王家放在眼中
所以,今日這口惡氣,王夫人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拿一個義女來聯姻,徐家想都不要想。
但問題又來了,若是不接受那位杏娘的話,徐家若是仍不肯把徐二娘嫁到他們王家來呢屆時,和徐家鬨得個魚死網破,又於他們家有何好處
王夫人一個人在屋內靜坐了很久。次日,再見到徐家一家時,王夫人一切如常,就像是並不知道徐家的計劃一樣。
甚至,她對徐杏倒是更關懷了幾分。本來照例來這邊坐一會兒後就可以走的,但這會兒王夫人卻一直拉著徐杏說話,倒叫徐杏心中突然生出了幾分疑惑和警惕來。
徐杏對王夫人還算是了解的,畢竟那一世做了好幾年的婆媳。王夫人能打理好整個王家,其手腕和能力可見一斑。
徐杏一直都知道,王夫人對她所謂的好,其實是客氣,是做給徐夫人看的。她心裡並非是真的喜歡自己。
之前倒還好,不過是做做樣子說幾句場麵話而已。今兒這般,卻是奇怪。
但長輩憐愛,徐杏身為小輩不好推辭。所以,即便這會兒根本不想繼續留在這兒,更不想和王家演這一場假惺惺的戲,但徐杏還是耐著性子坐住了。
“我這輩子就隻得了個郎君,做夢都想要個閨女,可惜天不遂人願啊。”王夫人惋惜,“還是你好,兒女雙全不說,如今還又得了個義女。我怎麼就沒有女兒緣呢”
這會兒旁人都沒在,就王徐二位夫人和徐杏在。徐夫人索性拉徐杏坐到她身邊去,拉著她手對王夫人說:“但我家兩個兒子都比不上你家的一個。一個打小就沒在我身邊呆過多久,不是跟在他父親身邊打仗,就是被聖人派去任上,左右是一年到頭都瞧不見人影的。”
“另一個倒是好,能日日守在身邊,可他又是個愛玩兒的。成日裡武不好好習,書不好好念,就知道給我惹事。還是你們家九言好,又孝順又刻苦,這孩子從小就乖。”
王夫人笑說:“你可知足吧。你家大郎那般本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便是如今在任上,那也不可能一直不回來。等任滿了,總得回京來做京官的。屆時,可有你歡喜的了。”
徐家大郎徐執不在京內,如今正攜妻兒在外任職。
徐夫人則說:“其實你我都是幸福之人,也該知足了。”
王夫人承認徐夫人是個幸福的女人,兒女多,又孝順,夫君本事,且還忠誠,這徐國公對他這位夫人,可是多年來始終如一的。
徐夫人幸福,但她卻不是。
雖說太原王氏乃是名門望族,但她夫婿平庸無能,而王家也每況愈下。王家日漸式微,家裡又人口眾多,打理著偌大的家族,她實在是耗費了不少心血。
比起徐夫人日日滋潤瀟灑的日子來,她那兒可謂是一地雞毛了。
但王夫人是個要強之人,這些委屈,她從不會向誰吐露。
她是王家塚婦,不管王家如今是不是大不如鼎盛時期,但頭上頂著王家掌家人的名號,她始終覺得是光榮。
所以,這些年來,便是心裡委屈,王夫人也從未表現出來過分毫。
在外麵,她就是體麵的王氏塚婦,望族名門家的兒媳婦。
王夫人這幾日和徐杏走的很近,常常會主動來徐杏屋裡找她說話。
但也隻是和她走得比從前更近些,倒也沒有彆的什麼。以至於,徐杏都一時到認為,是不是王夫人這會兒已經知道了徐家的打算,所以打算屈服於徐家,願意娶她這個“孤女”回家做兒媳
但這個想法也隻是在徐杏腦中一閃即逝,徐杏清楚的知道,王夫人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同意的。
包括那一世,王九言娶她為妻,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徐杏頭腦清醒,所以對王夫人的殷勤,她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
“忽然想起來,都來這山上這些天了,我們娘兒倆還沒好好說過話。”王夫人握住徐杏手,邀請她說,“和你阿娘說好了,明兒就回了。趁著今兒最後一天,你陪我去溫泉池子裡坐坐,我們娘兒倆好好說幾句貼心的話。”
徐杏聞聲細眉一挑,繼而笑問:“伯娘瞧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有什麼心事嗎”
又說:“知道您喜歡我,待我好,您有什麼心事,不凡說出來。若我能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幫。”
王夫人則抬眸望向徐杏,目光有一瞬的沉靜。但很快,她麵上又浮了笑意說:“也沒有什麼大事,隻是覺得和你投緣。”
她一直握住徐杏手沒有鬆開過,感慨說:“我就羨慕你姨母,得了這麼多好姑娘。有時候想想,你要是我們家的姑娘多好。”
徐杏則謙遜說:“是伯娘抬愛了,杏兒哪有這麼好。”
“有沒有這麼好,我說了算。我說你有,你就是有。”說罷,王夫人直接拉徐杏一道起身,“走,我們去池子裡泡上,邊享受邊說話。”
徐杏見王夫人一直要拉她往溫泉池子去,心裡自然是有很不好的預感的。
事出突然,這會兒再裝病不去,儼然是來不及了。所以,徐杏急中生智,忙趁王夫人不注意時對小珍說:“你悄悄去隔壁一趟,告訴公子佼,就說王夫人拉我去泡溫泉了,我不能再去找他。”
其實這幾日因太子日日晚上都歇在這的緣故,徐杏晚上壓根就不會去隔壁。之所以讓小珍這樣去遞信兒,也是希望王夫人真有什麼害她之心的話,屆時雁奴也能來救自己。
她相信,隻要小珍把這話帶給雁奴,太子必然就能知道。哪怕雁奴看不出她的話中有話,太子肯定也能。
徐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能這麼自信,竟然覺得太子會願意幫她、救她。
小珍把話帶過去的時候,雁奴和太子就在一起。
果然,雁奴“咦”了一聲後,對小珍說:“杏娘這幾天晚上都沒來找我啊,今天我們也沒約好。她為何要讓你帶這個話過來她是不是忘了”
“這”小珍也不知道,隻能說:“婢子隻是奉娘子的命來給公子您送話兒的。至於彆的,婢子也不知。”
太子卻對小珍說:“知道了,你先回去。”
等小珍退了下去後,太子則又側眸對雁奴道:“明天要收拾收拾回宮,你今天晚上早點歇息。”
雁奴本來就是為了徐杏來的,既然王徐兩家明天一早就回,他也就不會再留在這兒了。
“可是杏娘”
“杏娘的事,有為父。”太子臉略沉了些,“聽話”
雁奴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回自己屋子去了。
王夫人知道,秦王也是願意和徐家結交的。不然的話,這些日子他不可能常往山上來。
他每回來,都要過來見徐妙蓮一麵,想必也是看上了徐妙蓮的。而每回秦王上山,徐國公都要以各種理由不讓杏娘出來露麵,想必也是怕秦王瞧見了杏娘後會不再看得上徐妙蓮。
所以,王夫人想的是,徐家既想攀秦王府,送哪個女兒去不是送
但他們王家,卻是隻能娶徐二娘過門的。
王夫人想了這些日子,便心中生出了一計來。
她要讓秦王看到杏娘。不但要讓秦王看到杏娘,還得讓他看到衣裳不整的杏娘。
這樣一來,便是到時候徐家不肯,也是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王夫人知道自己這樣算計有失風度,但是徐家先背信棄義的,也就怪不得她了。
哄了徐杏去溫泉池子裡呆著後,王夫人隨意尋了個借口先暫時離開了會兒。而此刻外麵,秦王正好也上山來了。
外麵早就有王夫人事先安排好的婢子等著秦王,隻等他一來,就以王夫人的名義請他往徐杏所在的池子來。
徐杏已經聽到了門口有陌生男子說話的聲音,她心陡然一涼。正要起身狼狽著速速逃走,肩上卻突然沉下來一個力道,按住了她。
“大門被堵了,你先去次間呆著。”
太子一邊說,一邊罩了件寬袍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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