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王婆子在蘇傾屋裡拾掇完畢後,蘇傾尋了個事由又返回了寢屋,從那牆角處將青石板磚掩著的銀錢拿上,偷偷交予柳媽,讓她暫且替她保管。
之後,她便隨著王婆子一道去了老太太那兒謝恩。借由這個機會,她順勢跟老太太請求欲出府一趟,對此老太太也並未為難,隻是問了出府的理由之後,便痛快的同意了,還特意遣了王婆子跟著她一道出去。
等她們出了屋子離開了,老太太想了想,招呼冬雪囑咐道:“你還是去大爺院裡告訴一聲吧,說是這荷香丫頭要外出辦事,怕是要晚些時候過去伺候。”
冬雪應了一聲,便掀了氈簾往大爺院子的方向走去。
到了大爺院裡,冬雪得知大爺正在屋裡處理公務,唯恐打擾遂沒敢讓人通報入內,隻是小聲的將老太太的話轉達給外間守候著的福祿,讓他得空了再轉告給大爺聽。
福祿送走了冬雪後,依舊回了外間繼續守著,直待裡屋傳來他家大爺喚他入內添茶水的吩咐後,才掀了氈簾入內,借著這檔口順便將話頭轉說給他聽。
宋毅一聽,筆端劃朱批的動作瞬時一頓。
福祿見他家大爺微皺起了眉頭,便知道大爺這是有所不渝,遂小心解釋著:“或許是那鏈子對荷香姑娘極為重要罷,畢竟是父母所贈之物,定是非常愛惜。”
宋毅擱了筆,卻是冷笑一聲:“不是說當初浸了冷水得了失魂症,又如何記得所謂父母雙親?”
福祿遂閉了嘴,莫敢再言。
話說蘇傾這頭,跟隨著王婆子出了府之後就直奔西市,花了五文錢租賃了輛牛車,然後便催促著趕車的大叔緊趕慢趕的往柳家村而去。
路上,王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蘇傾說著話,聽到蘇傾說起當初被救的細節之處,不由長籲短歎:“也虧得遇上柳婆子這般心善的,姑娘才從鬼門關裡逃出了一劫。否則,要是遇到那起子心腸硬的,哪裡還肯管姑娘的死活?”
回想當初柳媽一路焦急的將她背回去的情形,蘇傾也感歎道:“柳媽是個好人,好人理應得到好報的。”
趕車的車把式這時忍不住插話進來:“這位姑娘可真是命大,三月份的河水剛解了凍,可是又冷又冰的,壯實的漢子都守不住那般的寒勁,更何況你個姑娘家?能活過來可不容易,想來姑娘日後是有大福的!”
王婆子樂嗬嗬道:“你這車把式可了不得,不但趕車趕得好,還會看相哩!不瞞您說,這還真讓你說中了,咱們這姑娘馬上就要福氣臨門了呢!”
那車把式忍不住朝後看了眼蘇傾,怕冒犯沒敢仔細看,隻大體瞧著是個體麵的姑娘,遂嘖嘖歎道:“瞧著姑娘這般年輕,竟是個有大造化大福氣的人,日後了不得呀!不成想我這牛車今個也能載上個貴人,指不定這遭我也能沾了貴人的福氣,將來也有一番大造化呢。”
蘇傾如今尤為聽不得這般話,臉色遂有幾分沉凝,怕王婆子看出端倪,忙話題一轉道:“想想當初大難不死,也是冥冥之中有所定數的。難得回去一趟,所以王媽媽,一會子拿了鏈子之後,我想到河邊拜祭一番,謝過陰司放過我一馬。”
王婆子有些忌諱這些事的,臉色就帶出了幾分猶豫來。蘇傾見此,遂笑道:“天冷路滑的,王媽媽屆時就在柳媽那屋子等著我就罷。索性那河邊我以往常去的,也熟悉的很,就幾步路的功夫,耽擱不了多久的。”
王婆子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她自個去,還欲再說,蘇傾又忙勸道:“咱家姐姐近幾日快要臨盆了,這檔口您老人家接觸這些,怕是不太好的。”
聽蘇傾這話一說,王婆子遂徹底打消了陪她一塊去的念頭,因為家裡的兒媳婦要臨盆了,接觸這些個陰司之事也怕過了晦氣。
進了柳家村後,蘇傾就帶著王婆子直奔柳媽的家。
柳媽的兩個女兒早幾年遠嫁了,如今家裡就僅剩下柳大叔一人。柳大叔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租賃著宋家的十幾畝地,長年累月的在田地裡忙活著,也就逢年過節能歇息些時日。大過年的,柳大叔自然在家歇著,見著蘇傾回來,倒是好一陣驚詫。
聽得蘇傾此趟回來的緣由,柳大叔也沒耽擱,忙回屋將當初柳媽給收放的那條鏈子給找了出來,遞交給蘇傾。
蘇傾接過,謝過柳大叔後,就牢牢的將鏈子攥在手心裡。
王婆子隻堪堪瞅了眼那條鏈子,就隻瞧了那麼一眼,就眼毒的發現那鏈子的樣式新穎彆致,做工又極為精致,瞧著那質地貌似也奇怪的很,似金不似金似銀不似銀,饒是她在老太太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也沒瞧見過類似一二的。
蘇傾自然瞧見了王婆子那納罕的神色,可她自然也不會多做解釋,隻是跟柳大叔大體聊了些柳媽在膳房裡的一些事情。之後,住在柳大叔隔壁的柳二叔一家也聽見動靜趕了過來。柳二嬸也就是福豆娘,想要向她打聽福豆在府上的情況,蘇傾因為還有其他事要辦來不及細說,跟柳大叔家裡借了幾根香後就告辭離去,隻留下王婆子與他們細細說道。
蘇傾加緊步子一刻不停的往當初落水的溪澗方向趕去,中途也未敢歇息片刻,直待終於見著了溪澗的影子,才從心底長長鬆了口氣。
就是這條溪澗。雖然當初被柳媽救起之後,她已反反複複試驗了無數次,依舊還是不能找到回家的契機,可她還想再試一次,萬一這次能成功呢?
萬一成功了……蘇傾眼前不由浮現父母關愛慈祥的麵龐,浮現魏子豪含笑的雙眸……然後,她又不由得想到她如今這具年輕了十歲的身體。
其實,她真的是不太確定這具身體究竟是不是她的,畢竟時間跨度過大,誰能記得起自己十年前身體是什麼樣的?更何況她這種身體上沒有特殊痣或胎記的,讓她如何敢確定?若說此為她本身,奈何穿來之時她所穿的衣服是她平生所未見?若說她不過是借屍還魂,那何以解釋這條隨她而來的項鏈?
萬一她真的穿回去了,萬一穿的是如今這具身體,那麼她還是她嗎?她的家人,她的愛人,會認得她嗎……
會的吧。深吸口氣,蘇傾緩緩將那條在手心裡一直摩挲著的鉑金項鏈戴在頸項上,目光堅定。什麼都改變不了她要回去的念頭,哪怕她變成了所有人都陌生的人,她依舊要回去!
寒冬凜冽,溪澗上隱約浮著幾許淺薄透明的冰,冷風襲來,薄冰之間相互碰觸,發出的聲音聽在旁人耳中隻覺得入骨冰涼。
蘇傾卻恍然未聞。平生不信神不信佛的她,此刻也不管是不是臨時抱佛腳了,給老天爺上了柱香磕了個頭之後,雙手放在胸前緊緊攥著項鏈上的心形墜子,口中念念有詞,閉上眼衝著那溪澗就淌了過去!
不遠處的竹林裡,兩匹黑色鬃毛的高大駿馬呼著白色的氣,不時打著響噴。而駿馬上分彆坐著兩人,無疑將前頭那一幕儘收眼底。
福祿看的膽戰心驚,心道這荷香姑娘大抵是瘋了罷,好端端這是來的哪出?為了不跟大爺,竟然選擇尋死,這一招著實狠,簡直是拿鞭子哐哐直抽他加大爺的臉麵啊!
再偷偷瞅一眼身旁的大爺,果然麵沉如水,嘴角擰著的笑令人心頭發顫。福祿忙低了頭莫敢再看,此刻他也摸不透他加爺是個什麼心思,卻也不能默不作聲,隻得硬著頭皮小聲建議道:“要不,小的去將荷香姑娘給勸回來?”
宋毅眼睛冷冷的盯著和中央的女人,沉寂了片刻,方聲音發寒道:“既然她寧願死,那就成全了她。”
福祿身體微不可查的抖了下,然後就愈發的垂低了頭,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蘇傾在冰冷的河水中凍得直打哆嗦。堪堪等了一刻鐘左右,還是不見這溪水有什麼變化,她心底有幾分下沉,難不成這次還是如以往般無疾而終?
事已至此,她哪裡還肯甘心,唯恐是她站的位置不對,她又艱難的挪動著腳底往彆處淌了過去,閉了眼又感受了片刻左右。可直待她雙腿都漸漸凍得麻木了,還是依舊沒有感受到溪水有絲毫的變化。
“天上神佛,拜托了拜托了,求求你們了,保佑我……”蘇傾雙手合十,閉了眼睛千懇萬求,甚至默默禱告,隻要她能回去,就甘願將所有身家全部捐獻各大神廟佛廟,隻要她能回去!
如此也不知禱告了多少遍,也不知天上神佛是聽到了還是未聽到,反正她周身的溪水依舊沒有翻騰半絲的意向。此時此刻,她在河裡已經浸泡了小半個時辰,大半個身子依舊麻木,甚至連唇瓣都已凍僵的難以再蠕動禱告。
蘇傾已經近乎絕望,心中暗恨,她自詡為人還算正直,從未做過半分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老天獨獨將她弄來這異鄉為客!既然有本事將她弄來,為何就沒本事將她送回去?
不知是冷的還是恨的,蘇傾渾身直泛哆嗦,整張臉也如白紙,看的不像人色。尤其是一陣冷風吹來,她整個人就搖搖欲墜的,眼看就支撐不住,怕是過不得一會便要整個人一頭栽入水中。
恰在此刻,蘇傾精神猛然一睜!她閉上眼仔細感受了一下,不是錯覺,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當初穿越之時,這溪澗水流中那宛若漩渦的狀態!
上蒼到底還是憐憫她的。
蘇傾喜極而泣。雙手緊緊攥著墜子,她雙眼緊盯著開始有些圍著她周身緩緩流動的水流,心中的歡喜簡直要突破天際!正是這種狀態,正是這種狀態!當初在景區溪澗玩耍時,她還當時尋常,直待這環繞周身的水流越來越快,直至形成飛快旋轉的漩渦時,她想脫身卻為時已晚,醒來已經是在這陌生的時空之中。如今這熟悉的場景再現,焉能不令她喜極而泣?
蘇傾唇瓣無聲蠕動,感謝上蒼的垂憐,待她歸去之時,定會信守承諾,將全部身家如數奉捐!
正在蘇傾萬分激動的感受著水流旋轉的感覺時,猛然,斜剌一隻手強有力的將她胳膊牢牢攫住,然後那猶如噩夢般的聲音轟然在她耳畔響起:“沒爺的準許,你就是死也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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