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這會告了假,所以今個中午的膳食便由柳媽親自帶著福豆送過去。期間倒無波折,隻是老太太對蘇傾有些印象,這會送膳沒見她人來,心中疑惑,遂多問了一句。得知蘇傾受了涼,老太太遂囑托冬雪去庫房拿了些補品過來,交予柳媽帶回去熬給她吃。
柳媽拿著補品千恩萬謝的離開了老太太院子,心中既是替蘇傾歡喜又是替她隱憂。歡喜的是她能得老太太青眼相加,日後在府裡行事會多有便宜,隱憂的是老太太這般看重,隻怕府裡有那起子小人要眼紅生事,唯恐那小妮子招架不住,一個不查著了人家的道。
不提柳媽這廂複雜難言的心情,老太太屋裡,二爺宋軒倒是稀奇的看著老太太:“娘對那丫頭未免也太上心了些,前頭剛把給寶珠做的翠羽鬥篷賞賜了人家,這會子又巴巴賞賜了些上等的補品,知道的自然道是您老人家慈善,這不知道的還當是您要給我們哥倆相看通房丫頭呢。”
旁邊田氏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好,忙抬頭偷瞧了老太太一眼,果不其然見老太太臉色瞬時一變,衝著宋軒的方位微有惱意。
常年伺候婆婆下來,她對婆婆一些心思自認還是猜的幾分的。這次大伯歸來,她婆婆信心百倍的將精心培養的兩個大丫頭推出去,本料定了這樣出色的丫頭大伯必不能拒絕,卻不成想偏偏吃了個閉門羹。老太太嘴上不說,心裡頭卻不是個滋味,總尋思著再培養個出色的丫頭送到大伯身旁,也好全了一番慈母之心。不成想正瞌睡了卻恰有人送枕頭來了,荷香這丫頭恰如其分的在這當口送上門來,模樣氣度樣樣俱全,比上冬雪和梅香這兩個丫頭還勝上一籌,這不正對老太太的意了?老太太這方尚在兀自斟酌,小心試探著大伯的反應,沒成想她夫君這廂卻大大咧咧的點出來,這不是拿刀子直戳老太太的臉麵嗎?
“荷香那姑娘生的美,人也知禮,這會子受了涼也怪叫人疼惜的。彆說娘這般心慈的老人家了,就是我聽了,心裡頭也怪不是滋味的。來夫君,快吃飯吧,待會飯菜涼了,吃下肚仔細要著病的。”田氏乾巴巴的解釋了句,唯恐她那神經粗條的夫君再問出什麼戳老太太麵子的話來,忙催促著他趕緊用膳。
好在宋軒這會倒也機警了,察覺到屋內氣氛有那麼絲不對勁來,忙低頭扒著飯,再沒問出什麼令田氏提心吊膽的話來,倒是令田氏心裡頭好好鬆了口氣。
老太太見宋軒終於閉了嘴安靜吃飯,這才將眼中的惱意散去。不過話已點到這裡,再這麼遮著掩著的也沒甚意思,老太太索性就敞開了話頭,轉頭看向一旁的宋毅道:“娘本想著再等些日子瞧瞧看,不成想你二弟那個混小子沒眼色偏偏給點破了。也罷,這兩日娘瞧著那荷香的丫頭是樣樣都不錯,模樣周正,人也落落大方,難得的是心性純良從不與人爭,膳房上下與她打過交道的沒有不讚譽她的,就連柳媽那管事婆子都拿她當親閨女看,要傳手藝大有讓她接班的意思。娘冷眼旁觀這兩日,荷香這丫頭不驕不躁也不是個愛生事的,知禮懂事,進退有度,哪怕真有番造化,也會安分守己,不會恃寵而驕,是個讓人省心的。娘的心思你也知曉,若是你對這丫頭有意的話,不妨就給她一個造化吧,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再旁伺候著你,娘心頭也有了著落。”
宋毅沒想到他娘借機點破了此事。其實這些日子他也能隱約察覺到他娘的意圖,本來他也存著再觀察一段時日的意思,既然他娘此刻點破了此事,他索性也認真思索起來。畢竟作為一個正常男人,恰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紀,總也有欲望需要紓解的時候,而外頭送來的人大抵彆有用心,防範起見他極少去碰。以往有需要紓解的時候,他要麼自行解決,要麼去煙花柳巷尋個清倌草草了事,而那煙花柳巷之地,畢竟是藏汙納垢之所,近些年來他已極少踏足。因而這些年來他過得猶如清規戒律的和尚般,也的確辛苦,如今歸家,倒是可以放鬆些了。
可他向來挑嘴慣了,又在京城那般繁花似錦的富貴地待過多年,尋常的丫頭又豈能入他眼?前頭老太太想要送他的那兩丫頭,他著實看不上眼,倒是這膳房裡頭的那個小丫頭,頗有幾分意趣。回想寥寥幾次見麵中他對那丫頭的觀感,宋毅不自覺的撫了撫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光微深。他覺得,他心中對這丫頭倒還真是有幾分異動。
老太太見她大兒聞言並未當即反對,反而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樣,便知此事有戲,頓時驚喜的見牙不見眼,遂小心詢問:“毅兒,這丫頭你可滿意?”
宋毅回了神,看向老太太頷首笑道:“老太太□□出來的丫頭豈有令人不滿意之理?不過也不用急,索性也近年關了,諸多事忙,等過了年之後,再議不遲。”頓了頓,又道:“且這丫頭的來曆尚且不明,待年後兒子令福祿前去查探一番,若這丫頭來曆清明,屆時再議。”
老太太聞言大喜,撫掌笑道:“好,好!如此這般甚好!”一聽得她大兒說滿意她給他尋得丫頭,老太太的成就感空前爆棚,哪裡還聽得後半句說的查那丫頭的來曆?隻怕聽得也隻會覺得此事多此一舉,瞧那丫頭舉止有度的模樣,家世肯定清白著呢。
宋毅微微勾了唇,隨即斂去,淡淡的環顧四周,不怒而威:“此事尚未定論,不可外傳。”
冬雪正震驚於大爺房內之事就是這般反轉,突聞大爺那隱含威懾的指向性話語,這才驚覺這話是對她所講,畢竟此刻這屋裡頭就她一個外人。當即驚得她忙跪下發誓道:“奴婢對天發誓,絕不敢對人提起此事半字,如有違背,天地不容,死有餘辜。”
老太太心情正好,見此嗔怪道:“快起來,哪裡就用的你發毒誓了,不過給你提個醒,切莫在外頭瞎嚼嘴,等到時候了,再給那丫頭一個驚喜。來來,你快起來,這寒天寒地的,地上多涼。”
冬雪心中發苦,從進了宋府那日起,老太太就打算著將她當做大爺的房裡人來培養著的,而她,也是如此奢望著。一心一意盼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卻是如此這般的結果,這讓她如何坦然接受?
田氏倒是有些憐憫的看了眼冬雪,實話說這丫頭模樣不差,氣度也算可以,又有老太太力捧著,按理說這丫頭做個通房丫頭也不差些什麼,偏得缺了幾分運道,這大爺沒看上眼,任誰也沒招。說到這運道,倒是那個叫荷香的丫頭偏有幾分造化,不過來送過幾次膳食而已,偏偏叫人看上了眼,這莫不是命裡有時終須有?
此刻的蘇傾絲毫不知她的終身大事在他人的幾言幾語中就給定了下來,逼近年關,膳房裡忙的愈發不可開交,柳媽實在分身乏術,隻得臨時抓蘇傾上灶,手把手的教她各種炒、煎、炸、煮、蒸,填鴨式的教法讓蘇傾的腦海中各種烹飪知識激烈的碰撞,一天下來,整個人就一個感覺——腦袋快炸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一日三趟送膳食的活計終於從她的肩膀上卸了下來,打她開始跟隨柳媽上灶那日起,這送膳的活計就正式轉交給了紅燕和福豆。當然,紅燕自然是萬般不願的,若說以往她還存著那麼幾分小心思想要頭拱地的往內院裡攛達,可自從頭一次送膳食出了紕漏差點被主子責罰那時起,她整個人就對內院這方地退避三舍,隻恨不得能躲到天邊彆再讓主子們記起她才好,哪裡願意再往那跟前湊?隻是柳媽的命令她又違不得,隻得硬著頭皮接了這活計,偏得每次送過去了還非得把他們倆叫進去問上幾句話,至於問的什麼……紅燕尷尬的表示,她一進去就緊張的直發顫,兩耳轟鳴壓根就聽不清主子問的什麼,所以每每都是福豆答得話。
彆看福豆年紀小,可說起話來口齒伶俐,每每回複主子問話,都對答如流,倒是漸漸在主子跟前露了頭臉。可正是因著這些日子頻頻被主子們問話,他漸漸琢磨出幾分不對勁來,隻因主子們的問話中三句話中兩句話沒離開荷香姐,若是一天兩天的提到還說得過去,可一連七八日了,每次問話依舊要圍著荷香姐的事情說,這簡直令人不生疑都難啊!
福豆隱約覺得在荷香姐身上貌似即將有大事情發生,可偏得荷香姐近些天忙的腳不沾地,膳房人又多,讓他沒法借機提醒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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