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荷香!”柳媽氣急敗壞的吼聲終於將蘇傾魂遊天外中拉回了現實。
趕緊從墩子上起身,蘇傾忙應了聲,天知道,她要有多大的免疫力才能適應荷香這般接地氣的名字。
柳媽皺眉不悅的看著她,帶些審視的將她從上至下的掃視,不知想到什麼,目光漸漸銳利,聲音也不由嚴厲起來:“荷香,你一向是最受本分的,在膳房的一畝三分地裡,我最器重的也莫過你。要你守的本分,過個三年五載,這膳房的主廚你也做得,若你也學那些個眼皮子淺的賤蹄子尋思個些癡念妄想,那你就趁早撂了挑子攀高枝去,以後彆再進這膳房,省的讓我眼見了心煩。”
蘇傾知道柳媽這番話是提點她,忙解釋道:“柳媽,您說這話可就戳我心了,您是將我從鬼門關裡拖回來的恩人,我這人的心性彆人不知,您還能不知?這高枝彆人愛攀就攀去,與我何乾?我呀,不過想著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好好學做菜,日後要接您的飯碗呢。”蘇傾心裡歎聲,這話其實也並非是她真心,身為現代女性從小到大被灌輸於自由平等觀念的她,又豈會安心窩在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裡,做著人家的奴才,打罵隨人,生死隨人?隻要有機會,她定要自贖其身,離開這一畝三分地,哪怕找不到契機穿越回現代,她也要在這個陌生時代活出她自己的生活,而並非要他人掌握著她的喜怒哀樂。
柳媽聞言,這才臉色稍霽:“我就知道,你這個孩子是通透的。大爺再好,那也不是咱這些下人能肖想的,這回大爺當得差好得了皇上的嘉獎,升官做兩江總督,聽說這可是正二品的大官!可不知咱蘇州多少家的女兒盯緊了咱的府邸要擠進咱家大爺身邊,到時候這灘水可要混著呢。你可彆犯渾要插上一腳,要是礙著了誰的眼,這下場是啥都不好說,到時候可真是誰都沒法拉你一把。”
“柳媽放心,這事我省得的,犯不了渾。”以她現在這下人的身份,隻怕是連妾的資格都坐不上,充其量隻能做個通房丫頭,蘇傾想,隻怕是她腦子進水了才會想往大爺的身邊竄。彆說通房丫頭或妾,就是正房夫人的名銜蘇傾也未必會抬眼一顧,且不說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固有觀念的渣屬性,就單單另一時空那和她相識相戀十個年頭的戀人,就讓她日夜相思不得忘懷,又豈會另投他人懷抱?
柳媽這才放心,看著蘇傾清秀的眉眼,腦中不由的浮現當時從河中救起她時那慘淡淒憐的模樣,忍不住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鬢角:“好孩子,這都半年過去了,你還是什麼都記不起嗎?”
蘇傾搖搖頭:“還是老樣子,任我怎麼想也無法探得以往半分,現在我就像那半縷浮萍,沒爹沒娘沒家鄉,逐水流而已。”
“說什麼傻話。”柳媽皺眉斥道,用力點點蘇傾額頭,有些生氣:“你這些個嚼嘴的在我這老婆子跟前說說就罷了,這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了,仔細掌你的嘴。府裡短你吃的還是短你喝的了,還逐什麼水流。”
蘇傾嘻嘻著躲閃著,連連討饒。
“就你這個小妮子耍貧!行啦,一會我列個單子,叫上福豆跟你一塊去西市采買些食材回來,大爺不過兩日就要歸來,咱們膳房可要仔細著將膳食準備全乎,燒上幾道大爺最喜歡的飯菜,大爺要吃著高興了,老太太就高興,老太太一高興,少不了咱的賞!還有咱家大爺的喜好禁忌你也要仔細聽著,心裡好有個數……”
柳媽不厭其煩的嘮叨著,蘇傾也忙豎耳仔細聽著,畢竟在這府裡生存就要以府裡主子們的喜為喜,以他們的惡而惡,這是府裡最基本的生存準則。
說起蘇傾如今所在的這個宋府,人口倒也簡單,府裡的宋老太爺早幾年就仙去了,如今府裡宋老太太就是說一不二的掌權人。宋老太太共生養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先前說的這個大爺就是她的長子,名喚宋毅,聽說是個驚才絕豔的人物,當年不及弱冠就三元及第,少年得意,姿態風流,在金鑾殿上被當朝聖上欽點為金科狀元,然後官職一路飆升,短短十年間就由一個翰林院編修小官飆升到如今的正二品兩江總督。外放的官職中這個官職可幾近頂端了,兩江總督可實打實的實權,可謂是封疆大吏,在江蘇、徽州、豫章郡境內可謂是隻手遮天的土皇帝了。
對於這個長子,要說宋老太太有什麼不滿之處,恐怕就剩下他的婚事了。自打八年前左相王家的大小姐被送往匈奴王庭成親那日起,他就謝絕了媒人的到訪,如今幾近而立之年,卻仍形單影隻,外頭嚼舌子的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硬是讓宋老太太愁白了頭。
二爺名喚宋軒,年紀和大爺相差無幾,蘇傾倒是遠遠見過一回,大約是個疏朗灑脫之人,如今在蘇州任府台,早在五年前就已娶了蘇州名門望族田家嫡女,如今夫妻錦瑟和鳴,育有一子一女,湊一好字。之後田家嫡女主動為他納了兩房妾室,這兩房妾室倒也安分守己,二房妻妾融洽,其樂融融。
這宋老太太的小女兒是家裡的掌中瑰寶,名喚寶珠,年芳十六,生的是花容月貌。因當初是老來得女,這宋老太太當真是拿女兒當眼珠子疼的,吃的穿的用的五一不精細,連下人都是細細盤查了三代,精挑細選確認無差之後才敢放到這寶珠小姐身前伺候。大爺和二爺也甚是疼愛這個小妹,凡事有求必應,哪怕身在外地上任,見到姑娘家用的精細物件也必得仔細包好,差遣人快馬加鞭連日送往蘇州府上。難得的是,在這萬般嬌寵下長大的寶珠小姐身上卻無驕縱之態,反而知書達理,嫻靜優雅,府裡上下沒有不喜歡這位寶珠小姐的。
這宋老太爺當初也是有幾房妾室的,可宋老太太手段強硬,當初硬是逼得宋老太爺沒敢讓妾室生過孩子。如今宋老太爺一去,宋老太太就直接將那幾房妾室打發去莊子養老去了,因而如今府裡人口略顯單薄,但也正因如此這宋府裡沒有其他府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倒也讓蘇傾在這半年來過的省心不少。
跟著柳媽去賬房王管家那裡支了些銀錢,蘇傾就叫上了福豆一起去西市采買。彆看福豆年紀不大,如今才不過十三虛歲,可在府裡的年頭卻不淺,且嘴甜不說人又機靈,對這宋府裡的門門繞繞清楚的很,又因他是柳媽的親侄兒,凡是有個跑腿的活總要交給他去辦,來來回回的蘇傾也和福豆熟稔了起來。
出了府轉到了市肆上,蘇傾覺得這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熱鬨場景就猶如清明上河圖的畫卷一般。蘇州府向來是風調雨順之地,於本朝也是數一數二的煙柳繁華之處,也難怪時人常說“東南財賦,姑蘇最重;東南水利,姑蘇最要;東南人士,姑蘇最盛”。饒是蘇傾再傷心於這繁盛之景不複她熟悉時空的高樓大廈,也難免被這古色古香織就的繁華畫卷給迷花了眼,常常盯著這彷如畫卷的場景眼神就恍惚了起來。
“荷香姐?荷香姐?”
福豆黑黢黢的小手在她眼前上下直晃,蘇傾定了定神,轉頭覷他:“又淘氣。”
福豆嘿嘿一笑:“荷香姐,都出來這麼多次了,這蘇州府你還沒看夠啊?這要讓梅香姐看到,小心她說你小家子氣,沒見識。”
梅香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頭,長得杏眼桃腮頗有幾分姿色,自然人也有幾分傲氣。因著大爺不日要回來的緣故,老太太欲從府裡挑幾個模樣好的丫頭送到大爺房裡伺候,梅香對此頗有意,因而見了府裡但凡樣貌有幾分過得去的丫頭就敵意滿滿,就連蘇傾這般自認為夠不上幾分姿色的都得到了她的幾分冷嘲熱諷,讓蘇傾真不知該生氣憤怒還是該自鳴得意。
蘇傾失笑的搖搖頭,伸手從袖口的暗袋裡掏出五文錢,塞到福豆手裡:“街頭那家鋪子的炒栗子上次吃著還成,你去買上兩斤,我在這等你。”
福豆忙把錢往回塞:“彆啊荷香姐,上次就是你請我吃的,這次哪能還讓你掏錢?這次我來請姐吃。”
“讓你拿你就拿著,你叫我一聲姐,難不成還白叫了?再說你小子人機靈,日後府裡有個什麼事,你能及時提點提點我,彆說這炒栗子,就那香酥雞姐都能請你吃。”
一聽香酥雞,福豆覺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咽咽唾沫,福豆兩隻小眼亮的出奇:“香酥雞啊?”
蘇傾笑笑:“保證不騙你。”
福豆的嘴都要咧到腦後跟了:“姐姐等瞧吧,以後打聽消息包在我福豆身上!”說完一股腦的往街頭竄去。
蘇傾啞然失笑,真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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