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追著枯黃的鬆針落在了炊煙繚繞的小鎮,羽毛烏黑油亮的鳥兒排隊站在橘色的屋頂,注視著從迷宮歸來走向集市的冒險者們。
如往常一樣,“銀鬆小徑”依舊爆滿,從太陽下山開始那門口的風鈴聲就沒有停過。
而且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酒館裡還稀罕的來了個吟遊詩人。
那是酒館老板的主意。
他發現當人們有下酒的故事可以聽的時候,啤酒和烤腸的銷量會比平時多上一大截。
既然大字不識一個的老農夫講的故事都能將氣氛炒熱成這樣,那要是專業的來了豈不是能將醒酒的馬尿都給賣脫銷了?
為此他特意請來了曾給坎貝爾大公祝過壽的鬱金香樂團。
那些專業人士抱著懷豎琴,支起了樂鼓,吹起輕快的風笛,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傳頌著坎貝爾家族第七任大公的傳奇故事,甚至在那悠揚的旋律中注入了魔法的力量。
然而不知為什麼。
人們雖然也在鼓掌,也吹著口哨叫好,但那啤酒的銷量卻怎麼也上不去。
而隨著酒館裡的客人數量越來越多,吟遊詩人們很快被晾在了一邊,隻有鎮上那些喝不起酒的窮鬼們似乎充滿了興趣,但所謂的興趣也大多集中在那位模樣清秀的女風笛手身上。
然而這幫本地的窮鬼根本不消費,就連磕的鬆子都是自己帶的,實在是氣人。
看著那些賣力的吟遊詩人,酒館老板一邊心疼著他們,一邊心疼著自己的錢包。
等一曲結束之後,他將樂團的領頭拉到一旁,措辭委婉地開口道。
“你們還有彆的故事嗎?”
那吟遊詩人不滿地看了這酒館老板一眼。
“你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
他看出來了客人們的厭倦,但他並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而是因為這群鄉巴佬們欣賞不來!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位老板給他的價錢讓他拒絕不起,他壓根兒就不會來這個窮鄉僻壤演出,而且還一待就是三天!
“不,不,安迪先生,我沒有這個意思!您當然是最專業的……”
已經付了錢的老板可不敢得罪這家夥,隻能哭笑不得地哄著說道。
“……隻是,我的意思是,這兒的人們從小聽著坎貝爾大公的故事長大,他們已經知道那位大人有多偉大和多了不起了,或許您可以試試他們沒聽過的故事。”
“好吧,那我就試試‘威廉皇帝戰勝艾薩克邪教徒’的故事好了,這故事你們總不至於從小聽到大吧。”將怨氣發泄在了這個酒館老板的身上,名叫安迪的吟遊詩人惡狠狠地說道。
“沒問題……”
雖然還是老三樣,但這次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
酒館的老板總算鬆了口氣,同時恨透了那個和他建議把什麼鬱金香樂團請來的夥計。
簡直就是浪費錢!
坐在吧台前的亞伯還在等人請他喝酒,然而很不幸今天的主角並不是他,而他也沒有等到那些來自民兵團的好人們。
這時候,一名背著大劍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徑直去到吧台點了一大杯啤酒。
有人注意到了這熟悉的麵孔,吹了聲口哨笑著說道。
“喲,巴內特,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另一個冒險者笑著接上話說道。
“我記得你昨天才說,你已經受夠了和蜥蜴人打交道的日子了,要去東邊的沙漠裡找真正值得探索的迷宮去!”
先是灌了一口香醇的啤酒壓壓驚,巴內特抹了一把嘴上的啤酒泡沫,這才開口說道。
“我不打算走了!”
那冒險者又笑著說道。
“你這家夥怕不是暈船了吧。”
“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哄笑。
看得出來他們是無聊透頂了。
沒有理會這幫家夥,巴內特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啤酒,胳膊狠狠敲在桌上,借著酒勁眉飛色舞地說道。
“你們這群家夥根本什麼也不明白!”
又是一名冒險者吹了聲口哨。
“那你倒是說來瞧瞧,到底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巨龍!”巴內特豁出去地說道,“今天上午!我在銀鬆森林的西南部,看見了一頭巨龍!”
酒館裡安靜了一陣子。
就連唱著樣板詩的安迪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那拖長音的腔調,將目光看向了那個背著大劍的男人。
不過,這份靜謐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一聲輕笑打破了寂靜,很快如潮水般的笑聲就淹沒了他。
有人甚至笑的捶起了桌子,打翻了啤酒,不小心把手拍在了半老徐娘的女服務員的屁股上。
“巨龍?”
“哈哈哈哈!”
“你是認真的嗎?!”
“我在這兒生活了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聽說碎岩峰以南的雷鳴郡有巨龍這種玩意兒。”
“很好很好,小小的銀鬆鎮先是出現了巫妖,又是發現了巨龍,我猜下次得有人和魔王打一架。”
“至少他沒像那個丟鞋者一樣,把他的大劍給丟了。”
老亞伯一臉懵逼。
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怎麼磕著鬆子也能中槍?!
巴內特怒了,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一腳踏在了吧台凳上。
“笑什麼!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臉上印著巴掌印的冒險者抬起頭,嬉皮笑臉說道。
“那你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
“就是,說說唄,我還挺好奇巨龍長什麼樣。”
旁邊的人也跟著起哄起來。
本來就有炫耀的意思在裡麵,巴內特架不住眾人的催促,半推半就地將那傳奇的經曆娓娓道來。
“當時我和我的夥伴剛從迷宮裡出來,突然聽見北邊傳來一聲巨響,就找了個視野開闊的丘陵爬了上去……然後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麼?一頭巨龍!真正的巨龍!”
“那家夥得有二三十米高……也許是三四十米,總之腦袋冒過了鬆樹的樹梢!翅膀就像磨坊的風車葉子!不知是哪個倒黴家夥惹怒了它,它嘴裡噴著火,尾巴四處抽打,好幾顆鬆樹都被乾飛了出去!”
眾人聚精會神地聽著。
這家夥講的好像有那麼點意思,不像是現編出來的。
等到巴內特講完之後,一名冒險者提問道。
“所以你隔著還挺遠?”
“也沒那麼遠……差不多五六百米,一道火星子差點兒把我頭發燙著。”灌了一口啤酒,巴內特紅著臉沒好意思地撒了個謊,並且很快揭了過去,“這不是重點!對了!我還在它背上看到了一個人!那家夥才是我要說的!”
眾人驚呼出聲來。
“人?!”
“騎在龍背上?!”
“難道是龍騎士?!”
偷聽的安迪也張大了嘴巴,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的鼓手、琴師和風笛手們也都停下了演奏。
巴內特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似乎是認真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況,最後用確定的口吻說道。
“不……不是,那家夥騎著一隻很大的蜘蛛,他好像在和巨龍搏鬥!與其說是龍騎士……倒不如說是傳說中的獵龍者!他抓住那巨龍的脖子,和巨龍纏鬥了好一陣,總之打的昏天地暗,天地變色……再後來那巨龍似乎被他製服了。”
現場好像還有一個人,不過他看的不是很清楚,隻是一晃而過,甚至於他的同伴都沒印象。
不過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騎著蜘蛛的家夥,他的的確確看見了,而且似乎還是傳說中的那個男人。
理由?
沒有理由。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野生的強者,要麼是被帝皇選中的貴族,要麼就是被聖西斯選中的神選者。
反正他不相信在座的酒鬼存在獵龍者,而坎貝爾大公的坐騎又不是大山裡的蜘蛛。
考慮到那年輕的容貌與如同獲得神之加護的身手,附近這一帶的傳說中能對上號的似乎也隻有那個被稱為“炎王”的家夥了。
誕生於岩漿噴湧之地,免疫龍息的傷害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銀鬆鎮的神甫都說那是真的了,這個傳說就算不屬於炎王,也隻能安在他的腦門上了。
聽完男人的講述,眾人都被這傳奇般的經曆給震撼了。
“製服了巨龍……”
“這得是何等的強大?!”
“鑽石?不……搞不好得和坎貝爾大公一樣!”巴內特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喝了一口眾人點給他的啤酒,潤潤嗓子繼續說道。
“我不清楚,總之那家夥強的可怕,好像一巴掌就把那巨龍拍暈了還是怎麼的了……老實說,看到龍這種玩意兒,我的腿都軟了,彆說是衝上去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提起勇氣的。”
坐在旁邊的冒險者小聲說道。
“也許他在萬仞山脈裡見到了不少比那更可怕的怪物。”
“或許吧,所以我覺得他應該就是那個炎王沒錯了,”巴內特頓了頓,頗為遺憾地繼續說道,“隻可惜那兒的火勢太大了,到處都是濃煙,還有燒焦的樹……再後來又下起了雨,山裡樹林裡都是霧,我能看到的就這麼多。”
“等我們穿過河流摸到附近想看個究竟,一群鎮上的民兵已經接管了那裡。為了避免麻煩,我們就沒繼續過去了……對了,你們要是不信我說的,找個治安署的人問問就是了。”
那篤定的語氣讓人根本無法懷疑。
眾人小聲竊竊私語著,隻是對一些細節仍然感到詫異。
“怎麼會有人把蜘蛛當坐騎?”
“萬仞山脈和迷宮裡都有不少蟲類魔物……也許是住在山裡的家夥?”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聖光感化不了的東西,無論是人還是魔物。”
“……”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巴內特心中不禁微微得意。
雖然他的故事是兌了水的不假,不過他打消了離開這兒的念頭卻是真的。
巨龍為何突然降臨在了銀鬆森林?
冒險者公會為何突然上調了銀鬆鎮的委托權重等級?
還有人說……魔王又回來了。
坎貝爾大公身體有恙,雷鳴郡的邊陲馬上又冒出來個新的神選者……其名為炎王。
他有種預感,這兒很快會有大事發生!
俗話說風浪越大魚越貴,如果不湊這個熱鬨,他怕是得後悔一輩子!
這時候,酒館裡的吟遊詩人忽然走到了他的旁邊,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朋友,能和我講講那個巨龍……還有那個炎王的故事嗎?”
讚美聖西斯!
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小鎮,居然能給他帶來如此的驚喜!
他現在創作靈感爆棚,恨不得立刻將眼前這個冒險者嘴裡的故事全都摳出來寫到自己的詩裡。
他相信!
那一定比坎貝爾大公的故事更有趣!
“等等!那是我的!”
沒等巴內特開口,坐在吧台前的老亞伯迅速扔掉手中的鬆子,嚷嚷著從吧台凳上跳了下來。
“嘿!你想知道炎王的故事不如找我!我是除了馬特神甫之外最了解那個家夥的人!”
吟遊詩人安迪愣愣地看著他。
“……馬特神甫?”
老亞伯得意地笑著,摸了摸胸前的石質十字架。
“就是鎮上的教堂的神甫……老亞伯現在正好有時間,如果你感興趣請我喝一杯,我可以給你細說一下!”
……
迷宮一層的深處,地龍族的巢穴,十數條走廊彙聚於一座寬闊的長廊,密密麻麻的金屬管線交錯於此。
這裡是地龍族的祈禱之所,同時也是誕生蜥蜴人幼崽的孵化池。
從這裡可以直達薩努的宮殿,族人生活的巢屋區,以及存放裝備和物資的倉庫,還有關押俘虜的牢房。
在那牢房的深處,米西還意外地發現了一位熟人。
“尤西?!你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看著縮在牆角的尤西,米西詫異地瞪大了雙眼,連忙施展咒語弄斷了牢房的柵欄門,飛進去將奄奄一息的尤西抱了起來。
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眼睛也是一隻大一隻小,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就好像被暴打了一頓。
看到出現在麵前的熟悉的臉,尤西先是愣住,接著小聲地抽泣,最終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米……米……哇啊啊啊……”
這次沒有嘲笑她,米西安慰地拍著她的肩膀,解開了鎖在她脖子上的禁魔項圈。
“不哭不哭,乖乖,已經沒事了……”
數分鐘前,羅炎帶著阿拉克多等一眾小弟,以及五十多名湊熱鬨的黑鐵級玩家接管了這裡。
看著魔王大人手中折斷的龍牙之矛,眾蜥蜴人的臉上紛紛放棄抵抗,匍匐在地,祈求原諒。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的。
雖然羅炎有好生之德,但魔王的威嚴卻不容他退讓。
要怪就怪自己生在了地獄,而又沒投胎到魔都好了。
“你們背叛了迷宮,也背叛了對魔神陛下的誓言,為了對抗本王,你們甚至不惜將禍水灌入迷宮……”
看著瑟瑟發抖的蜥蜴人們,坐在阿拉克多背上的羅炎用威嚴的聲音繼續說道。
“按照地獄的律法,我應該就地砍了你們,但念在禍首已經被我手刃,而你們又投降的還算及時,我可以免你們一死。”
“但作為懲罰,你們將被貶為奴隸,用勞役償還你們的罪孽,直到一代人死去。”
“……從今往後,地龍族將不複存在,守宮氏族是你們的新名字,希望你們好好珍惜。”
年長的蜥蜴人匍匐在地上,顫顫巍巍地說道。
“感謝魔王大人的寬恕,我們會改過自新,償還自己犯下的罪過……”
沒有人反抗。
成王敗寇,沒有被轉化成亡靈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仁慈的下場。
至少還活著的四千餘族人能夠免於一死,至少魔王大人寬恕了他們孩子的孩子……
受降儀式結束。
羅炎親自燒毀了那些雕刻著龍神畫像的圖騰,隨後又責令這群蜥蜴人按照自己的模樣雕刻一個新的出來,作為征服者的雕像,同時也凝聚一下這群戰敗者們的信仰。
守宮氏族提供的戰利品並不多,主要是一些冒險者的裝備。
羅炎本來還想問一下冒險者們的錢去哪兒了,沒想到幾個蜥蜴人長老卻都表示根本沒拿。
“我們一般隻拿走武器和防具,其他的東西都留給死者了……畢竟人類的錢幣,我們也用不上。”
“這個浪費的習慣得改改,萬一哪天用上了呢?”羅炎批評了幾位蜥蜴人長老一句,接著說道,“以後你們在抓到冒險者不要吃了,把他們裝備扒光,留件衣服,然後扔到地牢裡。”
蜥蜴人長老愣了下。
“然後呢?”
羅炎思索片刻說道。
“然後湊夠一定數量送到我這裡來,我會按人頭數給你們獎勵。”
讓蜥蜴人留著俘虜確實沒什麼用,但直接吃了又怪可惜的,不如給他們烙上魔王大人的印記,多少也能貢獻點信仰值。
吩咐完這些事之後,羅炎用亡靈法術搭配魔藥修複了奧克多的身體,並將其和澤裡克一並從僵屍傀儡轉化成了屍鬼。
由於和自己的連接斷開,他們的實力會大幅削弱,就像同樣被轉化成屍鬼的馬特神甫一樣。
不過,這兄弟倆的靈魂等級都不低,一個黃金一個青銅,把丟失的等級鍛煉回來也隻是時間問題。
而與之相對的,他們將在繼承“成為僵屍之後的記憶”同時,獲得更進一步的心智和自我意識,以及更高的成長潛力。
畢竟缺乏自我意識的僵屍,再怎麼也是打不贏同等級的屍鬼的。
看著匍匐在自己麵前的兩個孩子,羅炎用威嚴的語氣緩緩開口。
“澤裡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守宮氏族的大祭司,負責傳教以及從新生兒中挑選並培養效忠於我的守宮族侍僧。侍奉於大墓地的僧侶不必作為奴隸,而是將擁有和大墓地其他子民一樣平等的地位,你一定要慎重挑選真正忠誠於大墓地的人。”
“另外,你還要負責監督守宮氏族的族長,以及這些昔日叛徒們的日常活動,包括督促他們繼續養殖史萊姆以及其他魔物和作物,並確保他們每月能夠向大墓地進貢五百枚蜥蜴卵和五百條尾巴。”
“如果他們有二心,及時告訴我。”
和小惡魔不同,蜥蜴人的卵和尾巴都是可以食用的,而且其作為雞蛋和雞肉的平替在地獄非常常見。
甚至不隻是地獄的惡魔們吃,蜥蜴人自己偶爾也會過個嘴癮。
不過,羅炎要這些家夥的蛋倒不光是為了吃,更多的還是為了給玩家們準備新的身體。
這些都是儀式需要的材料。
澤裡克頷首領命。
“遵命!”
羅炎繼續看向了奧克多。
“奧克多,從今天起你就是迷宮第一層的總督,負責管理織影巢穴以及守宮一族。”
奧克多恭敬頷首。
“是!魔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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