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此刻蝟集了不少人。
夏言來了,胡宗憲和徐渭來了,護衛們來了,竇珈藍來了……
每個人麵色都頗為凝重,見到蔣慶之時,胡宗憲迎過來,低聲道:“石頭挨了一刀,傷到了腰側。已經讓人去虎賁左衛請郎中了。”
蔣慶之進了房間,就見孫重樓趴在床上,富城正撕開他被鮮血染紅的衣裳,那雙乾瘦的手宛若利爪,輕鬆之極。
“少爺……”孫重樓有些虛弱的衝著蔣慶之咧嘴一笑,“我……沒事吧?”
嗤啦!
富城把最後那點布料撕碎,孫重樓腰後的傷口就露了出來。
傷口看著血肉模糊,皮肉往兩側翻卷,鮮血不斷湧出。
“消毒再說!”蔣慶之說道。
富城回頭,“酒精。”
一個護衛送了酒精進來,蔣慶之拿著布巾浸濕了,捂在孫重樓的傷口上。
“嗷!”
慘嚎聲中,外麵的竇珈藍咬牙切齒的道:“聽著中氣十足。”
莫展搖頭,沉聲道:“不是中氣。”
“那是什麼氣?”
“裝的。”
竇珈藍身體一震。
蔣慶之一邊給孫重樓擦拭消毒,一邊說:“讓你少去護國寺吧!你又喜歡熱鬨。看到熱鬨又會忘乎所以……”
孫重樓滿頭大汗,笑道:“少爺怎麼……怎麼知道的?”
“我還不知道你?”蔣慶之小心翼翼的在傷口邊緣那裡擦拭,“定然是見到了自己喜歡的雜耍,被人摸到了身後都不知曉。”
“嗯!”孫重樓閉上眼。
“是那個女刺客?”
“嗯!”
蔣慶之問道:“你如何看到的?”
“我……我突然覺得不對,就……就猛地回頭,恰好……”
“石頭。”
“……”
“醒醒!”蔣慶之拍拍孫重樓的臉頰,孫重樓緩緩睜開眼睛,笑道:“少爺。”
“那女的長什麼樣?”
“圓臉,小眼睛,還有……還有……嘴角有顆紅痣。”
孫重樓的聲音漸漸細微……
“石頭,不要睡!”蔣慶之拍打著他的臉頰。
“少爺,我……困。”
“晚些再睡。”蔣慶之看了富城一眼,“去問問軍中郎中到了何處!禦醫!孫不同,進宮請了禦醫來,速去!”
“是!”
軍中郎中處置外傷的經驗比宮中禦醫強。
但此刻孫重樓隨時可能陷入昏迷,蔣慶之腦情急之下,恨不能把天下醫者都抓來。
“石頭!”
孫重樓默然。
傷口消毒已經完成了,蔣慶之坐在床邊,呆呆的看著孫重樓。
“伯爺。”富城低聲道:“那刀怕是有毒。”
蔣慶之輕聲道:“那年我在街上遇到石頭,他正拿著小半個饅頭喂狗。一個小乞丐,自己餓的麵黃肌瘦的,卻舍得把自己乞討而來的饅頭拿來喂狗。
我就有些好奇……就問他,為啥自己不吃?石頭說,這小狗可憐。”
蔣慶之看著孫重樓,“石頭看似凶神惡煞,可骨子裡卻最是善良的一個。他看到那些可憐人會哭,恨不能傾其所有去幫助他們。看到那些惡人會怒不可遏,恨不能弄死他們。”
富城低下頭,彆過臉去。
“那一日,我便把他帶回了府中。因我爹身份尷尬,家中仆役對此頗有微詞……”
一般來說,有些底蘊的家庭很少會從外麵買奴仆,而是世襲製,仆役的兒孫就是仆役,自產自銷。
“那些仆役暗中刁難石頭,我開始不知,直至一次無意間發現幾個仆役在圍毆石頭,這才勃然大怒。”
蔣慶之看著孫重樓,“可這個傻小子鼻青臉腫的和我說,少爺,沒事,我扛揍。”
蔣慶之嘴唇蠕動,“那一年他過的頗為艱難。我也不怎麼好。族裡那些人刁難我爹。那些人最喜在上學和放學時堵住我,或是羞辱,或是動手……”
贅婿之子,而且還克死了母親,這樣的名聲讓蔣慶之在葉氏步履艱難。
“石頭和我一起挨打,一起試圖反擊。可他們人多勢眾……一日石頭便和我說他想練武。這小子說的天花亂墜,可我知曉,他練武的目的,便是想護著我。”
“石頭每日回到家中,都會悄然加練,沒多久,我便和他堵住了那些人,那一次……我們大獲全勝。”
“那年我當街捅死的表兄,自忖必死無疑,後來竟因讀書人的身份逃過一劫,卻要發配台州府。我身子孱弱,本以為會死在半道上,那日牢中來了新人犯……”
蔣慶之微笑道:“那新人犯頗為囂張,進了牢中就喊:誰敢欺負我家少爺,我便弄死誰。彼時我正在睡覺,聽到喊聲就愣住了。探頭出去一看,那新人犯便是石頭這小子。”
他拍了一下孫重樓的肩頭,“這小子看到我咧嘴一笑,說,少爺,我把那些蠢貨毒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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