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多謀,蔣慶之雖說是天子近臣,可哪是江策這等人的對手。糊弄過這一次……我也準備回京了。”
總兵府中,錢鈞和幕僚在小酌。
菜不多,三道,但道道都精致之極。
錢總兵好吃,這是整個宣府都知曉的事兒。為了這口吃的,錢鈞花重金從南方請來了兩位名廚,每日隻為他烹飪美食。
早上起來一頓,必須吃的心滿意足。中午一頓,飯後打個盹,醒來再來一頓。下午一頓雷打不動,晚上還得吃頓宵夜。
幕僚笑道:“是啊!該走了。”
錢鈞抿了一口酒水,夾了一片牛肉進嘴裡,細細咀嚼著。
“蔣慶之此人有些意思,無論他統軍之能如何,敢於帶一千人衝殺,這份勇氣朝中就無人能及。”
錢鈞咽下牛肉,抿了一口烈酒,“牛肉必須配烈酒,否則不夠勁。”
“可不是。”幕僚笑道:“我願意跟著總兵十餘年不肯回鄉養老,至少一半是為了府上這口吃的。”
“你啊你!”錢鈞心中得意,搖頭莞爾,然後正色道:“換個地兒,我願與他蔣慶之結交。可這是宣府,我的身家性命所係之地。”
“爹!”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衝了進來。
“琴兒。”看到少女,錢鈞故意板著臉,“好不容易讓你能來宣府住一陣子,怎地,不來陪為父,整日就在外麵晃蕩。”
少女叫做錢琴,她衝著幕僚蹲身,然後故意為難的道,“哎!我才將出去數日,就聽聞城中來了個大才子,爹,我這便去求見那位大才子……”
“大才子,誰?”錢鈞問道。
錢琴走到他的身後,輕輕為他捏著肩膀,“就是長威伯啊!爹,長威伯在京師作了兩首詩,名震士林呢!可惜他幾次參加詩會……我都進不去。爹,他們說武人什麼什麼……不屑於和我交往呢!”
“那些蠢貨。”錢鈞眸子微冷,“回頭等爹回京,進了五軍都督府,你再看看那些人的嘴臉如何。”
權貴們不少子弟在五軍都督府鍍金攢資曆,到時候誰敢不給錢琴麵子?
“爹,那能不能……嗯!讓我見見長威伯?我保證隻看一眼。爹,他們說長威伯長的如芝蘭玉樹,琳琅珠玉呢!”
錢琴哀求。
“總兵救我!”
外麵傳來了江策的驚呼聲,錢鈞不動聲色的拍拍女兒的手,“琴兒先去後麵,為父晚些再和你說話。”
“好。”錢琴乖巧的應了,蹲身,隨即去了後院。
江策衝了進來,頭發披散在臉上,看著恍若鬼魅。
“你這是……”錢鈞愕然。
“總兵,蔣慶之要殺我!”江策腿軟了,癱坐在地上。
“蔣慶之?”錢鈞看了幕僚一眼,“為何?”
“他……”江策說道:“先前有軍士擅自出城廝殺,被我令人斬殺,蔣慶之大怒,拔刀相向。”
幕僚說道:“莫不是作勢?”
江策指指臉上的亂發。“若非我躲得快,腦袋都沒了。那頭盔都被他一刀兩斷。”
嘶!
頭盔何等的堅固,竟然被一刀兩斷,說明蔣慶之的長刀鋒利無比,其次可見蔣慶之的怒火之盛。
“他就為了幾個軍士要殺你?”錢鈞不可思議的看著幕僚,“就為了那些不值錢的士卒……他瘋了?”
……
蔣慶之回到駐地,進了房間後,誰都不見。
他坐在幽暗中,雙手搓搓臉,說道:“我這是瘋了嗎?”
他回想起了自己剛到大明時,見到那些軍士戰死,仿佛是看到一群NPC在遊戲裡做了炮灰。
他看到被倭寇劫掠後的村子,那些被砍殺的村民倒的橫七豎八的,蔣慶之視若無睹。
仿佛那些屍骸都是人偶。
哪怕是到了京師,街坊有人家老人去世,蔣慶之依舊覺得離自己很遠,仿佛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兒。
第一次征戰大同,蔣慶之看著麾下戰死,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那時他暗喜於自己能把古今中外的兵法初步融彙。
第二次……
蔣慶之坐在地上,想起了第二次在大同廝殺,當他率軍從山包衝下去時,那一刻在想什麼?
極力避免發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慘劇……那一戰俺答兵逼京師,天下震動。那一戰也讓大明上下知曉,原來大明連一個俺答都打不過。
從此,所謂天朝上國的心氣兒儘數散去。
由此,大明的民心士氣跌落穀底。
大夥兒該吃吃,該喝喝,個人顧個人,至於大明,特娘的沒戲了。
可以說土木堡之敗,是大明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而俺答兵逼京師,則是大明衰亡的重要節點。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想著阻止那一切的?”
蔣慶之搓搓臉,拿出了一支藥煙,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隻是想回家啊!鼎爺,你說是吧?”
腦海中,大鼎緩緩轉動,蒼涼的氣息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我真的隻想回家。”蔣慶之說道:“在這裡有什麼好?沒有手機,不,有手機,可沒網絡,沒有微信,沒有移動支付……沒有車,什麼都沒有,晚上到點了就隻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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