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還在下著,由砰砰暴雨轉成了綿綿細雨,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譚廷看著酒杯裡波光,順著李程允的話就想到了春日宴的事情。
那天,姑母自作主張要給他相看彆的女子,她被支開隔在了書閣裡。
當他發現了不對,找姑母問明時,姑母卻告訴他,要替他重新相一門親事,此事都已經告訴項宜了,還說要補償項宜一百畝田產。
他當時一聽,心下就慌了一下,直接便問了姑母宜珍有沒有要那些田產,應下此事。
姑母說她沒要時,神魂似晃了一圈才又回到了原位上來。
當時情形,恰好正吉跑過來告訴了他,宜珍被關在書閣裡。
他便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
隻是如今想來
酒中的辛辣之氣熏著人眼,譚廷想到妻子的性子。
以她的性子,田產她是一定不會要的,但這並不能代表,她不會答應離開。
相反,以她的驕傲,可能都不需要姑母苦勸或者威脅,就會應下,應下與他好聚好散
念及此,譚廷手中的酒杯顫了一顫,酒中映著的燈光破碎了一時。
恰在此時,外麵有人問話,李程允過去看了一圈回來,叫了他一聲。
“元直,程大小姐恰在此處避雨。”
她說程大小姐隔壁的雅間有幾個醉漢,吵吵鬨鬨的,她一個女子在那處有些不合適,想到他們這邊淺坐一會,等雨停了就走。
都是世族宗家的子弟,相互之間還是認識的。
尤其譚家和林家是姻親,而從前的林家大小姐也就是林序的妹妹,正嫁給了程雲獻的父親程駱做繼室,隻是平日不太出門罷了。
不過彼時,林閣老嫁女,林府可是陪送了一百零八抬滿滿當當的嫁妝,至今還經常被人茶餘飯後說起。
譚廷不便拒絕,但他今日實在沒有心情同人交際,隻跟程雲獻相互行禮便罷了。
他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程雲獻輕輕瞧了他一眼,先是同李程允說了幾句話,然後才問了譚廷一句。
“不知上次雲獻贈給譚夫人的書,是否為真的古本?若是假的,倒是雲獻不好意思了。”
她說著笑了一聲,“雲獻確實想學些篆刻之技,就是不知道譚夫人有沒有時間指點雲獻一二?”
譚廷聽她說起項宜,這才強打起三分精神。
但想到妻子近來的事情,連他都不清楚,便委婉地拒絕了。
“拙荊近來有些忙碌,程大小姐勿怪。”
他嗓音如同雨幕下的酒樓一樣悶。
程雲獻道無妨,隻是目光在譚廷身上落了落,突然道了一句。
她說可惜。
“之前在林府的春宴上,雲獻遠遠看見譚夫人,便有親近之意了,不過當時譚夫人正跟在林大夫人身邊,似是林大夫人同譚夫人說了什麼,譚夫人點頭應著,就去了書閣的方向,雲獻之後便沒見到譚夫人了。”
她似是隨口一說似得,說完又同李程允說起了秋陽縣主的事情,同在京中長大,秋陽縣主和程雲獻還是頗為熟悉的。
李程允和程雲獻說了兩句,不多時雨就停了下來。
程雲獻一分都沒多停留,跟譚廷和李程允行了禮道了謝,轉身便離開了。
她自進來到離開,攏共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可譚廷卻在聽了她似若無意的話之後,心下有些發亂。
按照程大小姐的描述,彼時他的妻在聽了姑母勸離的意思之後,並沒有什麼抗拒,就去了書閣。
所以,那天他莫名其妙與人相看,她其實都是知道的,隻是一個字都沒有告訴他罷了
譚廷把剩下的四個空酒杯都拿到了臉前,連帶著之前的杯子,一口氣滿了五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倒入喉嗓之中。
苦酒入喉,殺得半顆心都火辣了起來。
李程允被他嚇到了,要勸他停下,卻被他按在了酒桌前。
好在譚廷不為難他,自己喝五杯,才讓他喝一杯。
李程允是沒醉,卻見譚廷眼神多少有些不對勁了。
“元直這是怎麼了?彆喝了彆喝了,趕緊回家去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李程允上前扶了他。
本以為以他這喝酒的勁頭,他多半是勸不走的。
卻沒想到他倒是順從地站了起來。
李程允連忙示意蕭觀,“快送你家大爺回家。”
蕭觀急忙上前,李程允卻見譚廷抬頭瞧了他一眼。
“我不回家,去你家。”
李程允:“”
他提了這要求,李程允也不能不答應,隻好吩咐蕭觀。
“那你去告訴你家夫人,你家大爺今晚去我府上了,讓夫人莫要擔心。”
他這麼說了,不想譚廷哼了一聲,叫了蕭觀。
“不必告訴她,”譚廷微頓,嗓音啞了幾分,“她才不會擔心。”
說完,酒氣氤氳在周遭。
李程允看了蕭觀一眼,“你家大爺同夫人吵架了?”
蕭觀搖搖頭,“那倒沒有。”
“那是怎麼?”李程允小聲問蕭觀,“你家大爺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他從前哪裡喝過這樣的悶酒,到底是怎麼”
話還沒說完,就被譚廷打斷了。
“你怎麼越來越絮叨了?”
李程允:“”
他隻能閉了嘴,叫了馬車,把自己這位老友帶回了自己家裡去。
隔壁茶館,有個早就走了的人,從窗縫裡,看著李家的馬車吱吱呀呀的離去了。
程雲獻一直目送李家的馬車沒在夜色裡,才緩緩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丫鬟綠幽過來問了她一句。
“姑娘這樣真的行嗎?”
尤其綠幽想到那封被自己遮遮掩掩送出去的殘信,那信可是從自家老爺處撿來的,是老爺看了沒能燒完的東西。
綠幽想到老爺陰沉嚴厲的樣子,有些替程雲獻擔心。
“姑娘同譚家大爺的事情若是沒能成,反而被老爺知道,這可怎麼辦呀?”
程雲獻目光往對麵的酒樓上落了落,想到譚廷提起項宜的言語,和他今晚喝下的酒。
“我想多半是能成的。”
她說著,看了看綠幽,又笑了一聲,笑聲悲戚了幾分。
“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沒能成事,反而被他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呢?他還能把我打死嗎這都是他逼我的”
譚廷當晚沒有回家,第二天恰好是休沐,不用上衙,李程允便讓人彆叫他,讓他好生睡一覺。
隻是他不知為何,一早就起了身。
他身上已經沒有什麼醉意了,這便要離開。
李程允匆忙趕過來,衣裳都還沒穿好,“你這一早要去哪?回家?”
他今日正常了許多,沒再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
隻嗓音有些啞地道了一句。
“去趟林府。”
去林府又是做什麼?
李程允沒來得及問,譚廷便上了馬去了。
他自己猜的,或是程雲獻說得,都做不得數。
但問一問姑母,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有些日子沒來林家了,今日這麼早早就到了府上,林大夫人還有些驚訝。
林大夫人院中剛擺上早飯,見他來了讓人添了碗筷。
表弟跟他行禮,譚廷這才發現姑父林序並未在家。
問了一句,聽他姑母道。
“你姑父去京郊彆院了,他總是嫌京城悶得慌,日日上衙處理政事又太累,一遇休沐日就要過去的。”
譚廷這才想起,確實是這麼回事,姑父林序確實經常出京去京郊彆院休歇。
譚廷沒有言語,卻不由想到前兩日,他派去調查刺殺他的人,傳回來一個不甚明確的消息。
據他們找到的一些證據和證言,那時要殺他的人來頭不小,很有可能是京中的大族。
京中有不少世族,但若是稱得上大族,而宗家又常年在京城的,隻有兩家。
程家,和林家。
消息未曾明確,譚廷不會打草驚蛇,而他今日也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他並不想留下吃飯,林大夫人見他一副心事的樣子,便也不再吃了,叫了他去內院的書房說話。
“這麼一早過來,有什麼事?”她上下打量了侄兒一眼,“昨晚沒回家?喝酒去了?”
侄兒從來都不這樣,林大夫人甚是意外。
譚廷沒有回答她,隻是問了一句。
“姑母那日在春宴同我說得話,都同宜珍說了?”
一提這件事林大夫人還有些生氣,她瞥了侄兒一眼。
“正是。”
譚廷正要問一句什麼,就聽見姑母先開了口。
“那項氏女倒是比你明白,她雖不要我給她的良田,卻也沒有糾纏的意思,願意與你好聚好散。你說”
林大夫人話沒說完,就見譚廷怔怔定住了,整個人頓在了那裡,隻有下唇輕輕顫了一下。
林大夫人不由多看了他幾眼,想到他之前對項氏的用心,不免歎了一聲。
“其實項氏這般才是對的,眼下世庶的情形,你們這婚事簡直如同硬捏在一起一般,隻有門當戶對似我與你姑父這樣,才能長久。”
她還要再勸幾句,卻見譚廷起了身,跟她行了一禮,便轉身向外而去。
林大夫人要叫他一聲,但想了想又沒叫。
這件事總要他自己想明白才好。
京城譚家老宅。
昨晚譚廷一夜未歸,蕭觀是讓人來送了信的,但今日他休沐,還是沒有回來。
項宜問了下麵的人一句。
“知道大爺去哪兒了嗎?”
下麵的人並不知道,項宜無法,先理了理事,然後坐在窗下繼續為他做那件未完工的夏裳。
剛拿起針線不久,便聽到了庭院裡的腳步聲。
男人熟悉的腳步聲不時就到了門前,項宜轉頭看去,見他撩開簾子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房中靜了一息。
項宜這才發現他衣衫有些皺,眼下發青,看向她的眼神與平日裡再不相同,似是緊緊壓在她眸上一般。
她不知怎麼了,問了一句。
“大爺去哪了,怎麼才回來?”
她嗓音同旁日沒有什麼分彆,溫溫淡淡的,隻是聽在譚廷耳中,卻隻覺冷涼如冰水一般。
他默然看了她幾息,才開了口。
“我去了林家。”
她其實從沒想過同他過一輩子,要跟他好聚好散的事情,他已經曉得了。
他隻看著他,立在不動看著她。
隻是他說去了林家,這話落在項宜耳中便是另外的意思了。
項宜想到那封殘信上的“昌明林”三個字,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同林家親近也不是一日了
她沒講話,室內又靜了下來
譚廷看著坐在窗下沉默的妻子,神思不由地一晃,這些日以來的畫麵,倏然在眼前浮現出來。
在清崡的時候,她初次學騎馬便出了事,他策馬上前跨上了她的馬,怕她害怕將她圈在懷中,可她卻繃緊身子,連馬上都要同他拉開距離;
顧衍盛的行蹤被走漏,她寧願替他寫下休妻書,夜間跑馬去給顧衍盛報信,也沒有讓他出手相幫的意思;
他想著他們總要做一世夫妻的,不想在同她分隔兩地,帶了她離開清崡進京。
京城這些日子,他以為他們和從前再不一樣了。
可現下來看,這不過是他自己以為的罷了。
他去京畿安撫考生,給家裡寄信的同時,單單給她也寫了封信,她隻是讓人捎了口信,根本就沒有在意他單獨給她寫的信,也沒有想過要回信。
她的事情從來都不與他講,樁樁件件藏在心裡也就罷了,可她寧願去找顧衍盛,也不來找他。
所以姑母提到好聚好散,她立刻就答應了。
連姑母都誇她想得明白,那是得有多明白呢
譚廷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如此明白,是因為從來就對他沒有一點喜歡吧。
譚廷看著垂著頭的妻子,半晌沒有說話。
但項宜在這時想到了另外的事,說了一句。
“大爺,我後日想要帶寧寧出京看病,要在外麵住些日子了。”
她這話落了地,便看見那位大爺笑了一下,笑得極淡,問了她一句。
“不知宜珍,還回來嗎?”
這話一出,項宜驚訝看了他一眼。
她不曉得他這是什麼意思,她一時沒有回應這話。
他卻看了看她,又道了一句。
“不回來了是吧。”
他說著,兀自點了點頭,嗓音低啞了下來。
“好歹我們也夫妻一場,我再給你準備五百畝良田吧,以後”
他沒能說下去,項宜卻聽了這話,愣了半晌,不知道他這都是在說什麼。
“大爺這是什麼意思?”
譚廷自她身上收回了目光,搖頭說沒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著,你嫁進來的時候,我沒給你添妝,讓你受委屈了,如今你要走,這些都是我該補償你的,五百畝良田並不多,你收下”
話音未落,便聽見了項宜冷清的聲音。
“我不需要。”
項宜看著門前的男人,在他這幾句話裡終於厘清了什麼。
他去了林府,是想明白了,與她結束這場婚事了,是吧。
項宜鼻頭酸了一酸,也轉過了頭來,沒有再看他。
“大爺的意思我明白了。隻是項宜不要譚家的東西,隻要帶走我自己的東西就行了。”
她說完,從窗下的小炕上下了來,譚廷不由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直接叫了喬荇和春筍進來。
她嗓音不知怎麼也有些啞,但還是繃著,吩咐了兩人。
“幫我把我的東西都收拾了。”
喬荇一愣,春筍問了一句。
“夫人,是所有東西嗎?”
項宜點了頭。
譚廷見她說完,就讓兩個丫鬟去收拾了東西,而她自己亦是半分停頓都沒有,走到了篆刻的桌案前收拾起來。
項宜從前是不會把零七碎八的東西放在桌案上的,可如今去也有許多零碎。
待她把這些東西都收拾了起來,卻看到了一旁的一匣子玉石。
這一匣子玉都不是俗品,都是她辛辛苦苦攢上好些年的錢也買不起的。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匣子玉石,看到了其中缺了的一顆,抿了抿唇。
她捧著那匣子玉石到了譚廷臉前,就放在了他身邊的桌案上。
她嗓音發啞地開了口。
“這些都是大爺的東西,項宜就留下來了。隻是項宜動了其中一塊玉,沒法原樣奉還,待改日賣了錢,再還給大爺,還請大爺不要嫌棄”
她說完就要離開,不想一轉身,一下被人扣住了手腕。
那力道大極了,她驚詫地抬頭看去,看到男人眸光輕顫,嗓音低壓得不像樣,緊緊盯著她,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
“誰讓你還了?”
兩個丫鬟都被這一幕嚇到了喬荇要上前,卻被春筍急急拉著下去了。
房中一時靜了下來,隻剩下譚廷和項宜兩人。
他掌心的力道極重,項宜手腕發痛,卻還是道了一句。
“既然要走,賬總是要清的”
還沒說完,就聽見男人開了口。
“那你可以不走!”
項宜聽了這話,又驚訝又莫名,她鼻頭越發得酸了,眼眶也跟著酸了起來。
“不是大爺讓我走的嗎?”
她這麼問,反而輪到譚廷又驚又氣,連扣著她手腕的掌心力道都更加重了,卻沒察覺分毫。
他隻是緊緊盯住眼前的人。
“項宜珍,你講不講理,誰讓你走了?”
項宜被他說得腦袋都懵了起來,突然讓她離開的是他,現在問她講不講理。
項宜一時抿緊了嘴沒有說話,可他掌心的力道那麼重,捏得她手腕幾乎要斷開了。
痛意並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股腦都衝到了她眼眶上來。
她眼睛一燙,倏然落下了一行淚。
那眼淚順著滑落,啪嗒一下砸下來的瞬間,譚廷突然鬆開了她的手,一把將人抱了起來,徑直將她放在了炕上的茶桌上麵。
而他俯身向前,將她完全困在了茶桌上,困得她那也去不了,與他視線平齊起來。
項宜不知道他這又是做什麼,卻是和那日突然將她的嘴唇弄破那般莫名強硬。
她想起那日,又想起今日,越是想要控住眼淚,眼淚越是不爭氣地往下掉。
“大爺這又是想做什麼?”
她眼睛紅的厲害,眼淚啪嗒又落了下來。
譚廷看著心口都顫了起來,他哪裡見得她這般,不由地便伸出手指,用指腹替她擦淚。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房中靜悄悄的,卻又什麼似在被打破一般,悄然崩裂。
譚廷想到她這些日以來的作為,忍不住又道了一句。
“你還哭?是你說不要就不要我的,我都知道了”
項宜聽了這話,恍然了一下,卻還是皺眉看著他。
“可我什麼時候不要大爺了,隻是世庶艱難,還有許多事夾在中間,我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世庶是艱難,可根本還不到那般地步。還有許多事情,你告訴我,我替你辦不行嗎?”
他突然說了這話。
項宜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卻一時沒開口。
譚廷一眼看出她的猶豫,手下緊扣著茶幾吱呀響了起來。
他幾乎要氣笑了,“你還是不肯說嗎?你寧願告訴顧衍盛也不肯告訴我!”
“到底他是你夫君,還是我是你夫君?!”
男人眼睛都紅了起來,項宜與他近在咫尺,豈能不知他怒氣有多重?
她想了想那些突然而至的複雜事宜,但事已至此,等不到她查證,就不得不告訴他了。
她默了一下,想到林家的事,正經看了男人一眼。
“大爺真要聽嗎?”
譚廷立時應了她,看住她的眼睛。
“要聽,你跟顧衍盛說得話,每一個字都要說給我聽!”
項宜不知他糾結義兄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樁樁件件都告訴大爺便是了。”
她說了這句,譚廷高懸的心砰然就落定了下來。
他們夫妻,時至今日,也終於能坦誠一回了。
他仍將她困在炕上的茶桌上。
項宜哪裡經過這般怪異姿態,要下來,但譚廷沒有答應她。
項宜不禁惱怒了一時,卻又沒法從他懷中離開。
她無可奈何地問了一句,“大爺要我從哪裡開始說?”
譚廷盯著她。
“你先告訴我,你要離開,帶寧寧去看病是真的,還是假的?”
房簷外的鳥兒方才都嚇跑了,撲棱著翅膀高高飛起來。
隻是這會,在房中漸漸安定下來的時候,又落了回來。
房中有人一點一點地說著話,鳥兒亦簷上輕輕嘰喳著,在這春末夏初的光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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