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拿著一份檄文,匆匆進了桃府。
桃豹剛從三台軍議回來,見得小吏遞過來的檄文,道:“念給我聽。”
小吏張望了一下四周。
桃豹會意,帶他來到了臥房,道:“現在可以念了。”
“晉承上天之眷佑,荷兩世之宏圖……”小吏拿起檄文,一字一句念了起來。
“沒聽懂。”桃豹眨了眨眼睛,說道。
小吏一怔,然後仔細解釋了一番,桃豹這才明白。
他其實是認得一些字的,但不多,對於文章典故就不用談了,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檄文上的字,他至少認識三分之一,但連起來就不明白了,所以隻能靠彆人解釋給他聽。
“怎麼得來的?”桃豹看向小吏,問道。
小吏被他盯得不甚自在,連忙說道:“出外樵采的軍士所得,夾在衣內,帶入了城中,我偶然得之。”
桃豹文化水平低,但人不傻,知道小吏這麼說很有問題。但大胡來河北才多久?人心未附,就是這個樣子,三心二意的人太多。
小吏未必想反,可能隻是他心中有些隱約的念頭罷了。
人心是最難測的啊,就如他自己這般,難道真願意為大胡死戰到底嗎?他不敢直麵這個問題。
“城內可有人抄閱?”桃豹又問道。
“或有。”
桃豹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自己又靜靜地坐了一會,思考前程。
大胡對他是有恩的。
他們這個軍政集團,文官以晉人為主,武將則以十八騎為主,有烏桓人、天竺人、月氏人、屠各匈奴人、羌渠匈奴人、南匈奴貴族後裔、晉人……
剩下的包括他在內,都是羯人。
都說大胡無門戶、種類之見。確實,他平日裡的言行確實沒這方麵的偏見,但真到生死存亡的時刻,你覺得呢?
此番北伐幽州,王浚地盤上有“匈奴”部落。此部落萬餘落、七八萬口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羯人,積極響應大胡,部落裡的其他人,如真匈奴、烏桓、鮮卑等,可就沒甚動靜了,不是很積極。
他能當上魏郡太守,其實跨過了好幾個比他更有資格的人,大胡是怎麼考量的,誰知道呢?
總之他私心裡對大胡是充滿感激的,但……
他又拿起檄文看了看,最終長歎一聲,把檄文燒了。
天色漸晚,起身來到膳房後,直接坐了下來吃飯。
一邊吃,還一邊想著事情。
今日軍議,爭吵不休,最終還是大胡乾坤獨斷,做出了與邵勳大戰的決定。
原因其實不複雜,城內沒太多糧食,雖多番籌措,也不過堪堪夠三月所需罷了。
萬一邵勳圍困你三個月呢?
你怎麼敢保證他不這麼做?
屆時在城外挖起壕溝,築起土牆,想突圍都很困難。
一旦做出死守的決定,那就真的生死操於人手了。
邵勳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就算砸鍋賣鐵,再去鑽幾個女人的褲襠,把她們舔舒服了,他也一定會籌來錢糧,與大胡耗到底。
沒有人敢困守鄴城,桃豹也不讚成。
那麼主動出擊,與邵勳戰於安陽、鄴城之間,可行嗎?
這個策略有一半人同意,一半人不同意,因為有人想到了野馬岡之戰。
最得眾人讚同的是倚城而戰,即依托城池,在城外與晉軍野戰。
這樣做的好處是一旦失敗,還可以退回城內,不至於全軍覆沒。
方略就這麼定下了,其實沒有任何懸念,因為邵賊就沒給你什麼選擇。
吃完飯後,妻子張氏走了過來,臉上猶猶豫豫,似要講些什麼,又不敢說。
“吞吞吐吐作甚?”桃豹厭煩地看了她一眼,斥道。
“夫君,要不要把兒女們先送出城去?”張氏提議道。
“嗯?”桃豹一驚,道:“大將軍已有明令,未得上命,任何人不許出城,怎麼走?”
“可以賄買軍士的。”張氏小聲說道:“不少人已把家眷送走了。”
桃豹吃了一驚。
大胡回來後,守禦諸門的兵士就換了他的人,多為分散於魏、趙、陽平、巨鹿、常山等郡的軍士,被大胡征召過來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城防,畢竟他們人多,不下三萬眾。
而說起鄴城的總兵力,其實並不多,總計步騎五萬上下。
理論上來說,大胡分田的步軍不下七萬人,另有大量得到了草場、耕地的部落兵,湊個十萬步騎不成問題。但關鍵時刻,能拉出來的隻有一半罷了。
靠這五萬人,與總數七萬餘的晉軍作戰,如果單是守城的話,簡直穩如泰山。問題是他們沒法守城,隻能出戰,這就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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