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頭一昂,大聲道:“星霜十年,征戰無數,殺的人我都記不清有多少了。今糧草充足,殺穿河北又有何難?”
“郝昌。”
“末將在。”
“昔年你在鄴府為將,可曾想過重回河北?”
“流離之際,艱難之時,若非明公收留,我等皆死多時。”郝昌感慨萬千,道:“今老矣,不憂去日苦多,唯歎壯誌未酬。明公若令我守鄴城,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
邵勳拍了拍他肩膀,又看向眾塢堡帥,道:“早聞燕趙之地,人多忠樸,俗尚義勇。今秉漢節而來,欲複中國舊土,君等若贏糧影從,提戈奮勇,異日論功行賞,亦可光耀門楣。”
李壽等人欲言又止。
“可暢所欲言,無需避諱。”邵勳看了他一眼,說道。
李壽定了定神,道:“我等在河北,對王師望眼欲穿。惜數年來,隻聞衣冠南渡,遂自神傷,未免慨歎,不得已而降胡。明公——”
“彼輩有衣冠南渡,我卻有北風之思。”邵勳說道。
李壽一聽,沉聲道:“明公既有此誌,我若扭扭捏捏,活似婦人一般,倒不像話了,今願從明公。便是明日斧鉞加身,亦不悔也。”
邵勳又看向其他人。
李壽扭頭看向他們,大聲道:“陳公大興義兵,計日討除賊寇,爾等何慮?往日做過甚事,有臉說出來嗎?再不歸正自效,悔之無及!”
“明公寬宏仁德,不計前嫌。仆願舉兵追隨,滌蕩瑕痕,將來幽壤之下,見得列祖列宗,亦有話說。”李壽話音剛落,便有人站了出來,大聲回道。
“父兄之教,背離甚遠。也曾猥從匈奴,侵暴州郡,今日思之,自棄何多!願至明公帳下自效贖罪。”又有人說道。
“願從明公。”
……
話說到這份上,一行人紛紛表態。
邵勳大喜,道:“素聞鄴中鹿尾甚美,今番北上,便欲逐鹿鄴中,於三台置酒設宴,聊為品評。本還有所疑慮,今得諸君相助,大事濟矣。”
說完,領著眾人出了莊園,指著白溝南岸正在行軍的赳赳武夫,道:“二十萬大軍下內黃,得之易如反掌。頓丘等地,靜候君等佳音了。”
“謹遵明公之命。”眾人齊聲應道。
送走河北土豪們之後,邵勳又回了莊園,與幕僚們商議戰局。
“李重屯兵淇水石橋兩岸,紮營築城,爾等以為如何?”邵勳問道。
“此為老成持重之方略。”眾人有些謙讓,到最後還是庾琛先開口:“屯兵石橋,南北二城夾河而立,可儲軍資,可屯大軍,無有抄掠之憂,亦有進取之資,此算不得錯。”
李重已經在朝歌以北的淇水兩岸紮營十多天了,一直沒有再度北上。
他甚至築起了城,還是南北二城,夾河而立,北為屯兵之所,南為倉城。
有人認為這是步步為營,老成持重。
有人認為這是畏敵如虎,逡巡不進。
還有人認為李重屢次請求增兵,實乃不堪大任,大軍交到他手上,有傾覆之憂。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李都督的方略沒有問題。”龍驤將軍幕府從事中郎郗鑒難得開口道:“大軍北上半月有餘,其實並未遇到匈奴大軍。若就此不管不顧,孤軍深入,明公反倒要小心了,非將其召回不可。今朝歌之糧可經淇水輸至石橋,一俟倉城築完,便可囤積糧草器械,以為進取。如此,石勒之兵抄掠無能,士氣低落,我軍糧饋無憂,意氣昂揚。此消彼長之下,再興兵北上,則把握大增。”
“再者,明公既委以重任,便當信之。”郗鑒繼續說道:“流言蜚語,實乃不通軍事、嫉賢妒能之輩胡言亂語。”
說到這裡,郗鑒起身對邵勳行了一禮,道:“李重帳下羊聃、梁肅二將,軍中非議者甚多,或以其凶暴,或以其出身,指斥之間,難免傳聞於外。二將聽聞,寧不惴惴?仆請明公安其心。”
“道徽真有柱國之才。”邵勳讚道。
郗鑒又揖一禮,坐了回去。
“彥國,你替我跑一趟,賜李重三將金帛若乾。另曉諭三人,隻要能將石勒大軍吸引過來,無論戰不戰皆有功。”邵勳吩咐道。
“諾。”胡毋輔之應下了。
“西路事了,今隻剩東路了。”邵勳看向眾人,道:“傳令下去,勿要理會沿途襲擾之敵軍,直奔內黃,計日攻克。”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