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穀園已經成了指揮中心。
近兩月以來,進出宅園的人越來越多,身份也越來越高。
忠武軍已緩慢增長到四千餘人,多出來的為河南諸郡國豪強子弟、部曲,分散編入各隊,集中操練。
銀槍右營六千人同樣屯駐在金穀園附近,定期操練。
十天前,五千許昌世兵抵達。
五天前,五千屯田軍抵達。
三天前,忠武軍在邵慎的率領下,離開金穀園,返回宜陽繼續操練。
至此,仍留在金穀園的部隊已下降至一萬六千。他們何時出動,才是這場戰爭真正圖窮匕見的時刻。
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邵勳似乎還沒有大舉出動的意思。
或許是四戰之地處處分兵把守,兵力不夠。
或許是敵人還沒被充分調動起來,時機不成熟。
或許是他彆有謀算。
總之,他悠閒地躺在金穀園的竹林內,練武讀書、處理公務,順便對前線進行微操。
偶爾,他也會接見一下外人。
“新安置下來的百姓,一家給田三十畝,至少為我養一匹馬。”邵勳拿樹枝在地上畫了幾個代表田地的方格,說道:“百姓隻需拿出部分田地種豆科牧草,養一匹馬綽綽有餘。剩下的愛種什麼種什麼,我不管,也不問他們收稅。”
畫完方格,邵勳又在裡麵畫了一匹馬。
呃,與其說馬,不是說像卡通版的驢。而且,畫馬的時候,他還在想可以養牛,於是下意識在馬的頭上畫了兩個角。
對麵傳來“噗嗤”一聲。
綠色的裙擺拖曳在地上,隨著主人的笑聲,微微抖動著。
裙擺下沿繡著幾朵素麗的鮮花,格外誘人。
邵勳放下樹枝,尷尬地一笑。
他同時注意到,王惠風的衣著好像換了。
以前見她的時候,都是一身素衣,沒有任何裝飾品。
這次前來會麵,她的衣裙“生動”了不少。
這是何意?邵勳心中若有所思,若有明悟。
但他裝作沒看見,笑完後,麵現慨然之色,道:“其實,草原上一畝地養不了什麼牲畜,但在四處膏壤的河南,一畝地全種上豆科牧草,細心打理,每年收得的乾草數倍於草原。我就算他們拿十畝地出來種草,養兩匹馬都夠了,今隻要一匹,剩下的還能再養一頭牛、幾隻羊。如此一來,百姓生活非但不會太拮據,還會有所改善。”
其實,他這段話裡麵有個漏洞。
正常執行確實沒什麼大問題,但如果馬死了呢?這怎麼辦?
理論上來說,這是官府寄養在百姓家裡的馬,所有權是官府,死了要不要賠?
肯定是要賠的。那這可不是什麼小負擔,這年頭又沒保險。
當然,如果忽略單個百姓家庭血淚,著眼全局的話,這個政策確實可以執行下去,畢竟絕大多數馬不會病死,大多數家庭還是從中受益的。
漢代、唐代在政府鼓勵下,養馬的民戶很多,前者免稅,後者由政府出麵高價收購,都在中原蓄養了龐大的馬群。
尤其是唐代,三十裡一驛站,密度比漢晉以來都要高,需要大量馬匹。
國中還養了約十六萬騎兵或騎馬步兵,數量同樣冠絕諸朝。
巔峰時七八十萬馬匹的保有量,草原部落看了都自愧不如。
其實,都是看政策和執行力罷了。
北宋民戶養馬養不下去,純粹是官府不拿百姓當人,北宋老百姓也比漢唐窮了太多,畢竟吃的鹽的價格都是唐代十餘倍,稅負更是在五代十國的基礎上繼續增加。
“馬政之事,沒那麼簡單吧。”王惠風想了想,問道。
“是沒那麼簡單,所以你要幫我。”邵勳誠懇地說道:“有馬之後,我就可掃平匈奴,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戰事平息之後,百姓安樂,家有餘糧,老人有所贍,孩童長得健壯,如此,餘願足矣。”
王惠風聽得有些出神。
“我要打仗,沒那麼多精力兼顧後方。”邵勳察言觀色,繼續說道:“你若不幫我,則大事休矣。”
王惠風沒有回答,隻問道:“妾一介婦人,如何能當得起如此大事。”
“你若當不起,那些屍位素餐之輩又怎麼說?”邵勳看著王惠風的眼睛,說道:“多年來,我可未見得哪個婦人有你這般聰慧。”
王惠風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轉移話題道:“家父遣我來,其實是想告知一些並州消息。”
說完,她拿出一摞紙,看著最上麵一張,說道:“數月以來,關中、並州情形皆在此間。”
“果真?”邵勳大喜道。
王惠風點了點頭,然後抽出那張紙,正要遞過去。
邵勳好像沒注意到她的動作,目光全被那張紙吸引住了,隻見他皺著眉頭,起身坐到王惠風身旁,自然而然地接過紙張,看了起來。
王惠風身體一僵,正要往石凳另一側挪一挪,卻聽邵勳問道:“黃白城之戰的內情是如何得來的?真是如此?”
王惠風收拾心情,停下動作,扭頭看了過去,道:“都是父親與好友、學生、舊僚書信往來中提及的,妾互相印證,從中提煉,能寫在這裡的都沒問題。”
王衍門生故吏、好友舊識遍天下,書信往來極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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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惠風從父親的書信中摘抄出一條條有用的信息,然後互相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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