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又上前,欲言又止。
軍中不得有淒切之音、諷誦之聲,違令者斬。
演奏此曲,動搖軍心,不殺何待?
荀崧看了眼營地,還是右衛一部,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營寨本有三千右衛將士、六千餘流民新兵。
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看向更遠處的新安城。
此城依山而建,不算很堅固,屯駐了萬餘兵馬。
賊將王彌為激勵士氣,親自入城,指揮作戰。效果還是很明顯的,依托堅城,隻要自己陣腳不亂,就憑洛陽開過來的兩萬餘禁軍外加三萬流民新丁,真的很難一舉拿下。
打了兩月之後,守軍越打信心越足,王師越打士氣越低落。
荀崧已不知怎麼辦才好。
他感覺自己已經失了章法,或許攻打新安本就是一個錯誤吧。
回想起太極殿問對之時,天子那急迫的態度,荀崧就暗暗歎氣。
其實,也怪不得天子了,因為不少朝臣也想把新安拔了,不然始終覺得側翼有一個很大的威脅。
出師新安,並不是天子一個人的錯。
隻能說,時局若此,走出這一步的可能性太大了,而關鍵時刻,天子沒頂住壓力,下達了這個命令,以至於此。
晚風驟起,帶來了濃鬱的血腥氣和屍臭味。
戰事激烈,很多屍體來不及處理。最近又下了好幾場秋雨,屍體浸泡水中之後,腐爛難聞,臭熏十裡,讓素來愛潔的荀崧頗為難受。
他不想多看了,以袖掩鼻,回到了中軍大營。
沐浴熏香之後,他打算去與新來的兩位法師交談一下。
先帝在位時,國朝已有一百八十座佛寺。最近幾年,仗越打越厲害,民間越來越凋敝,佛寺反倒越來越多,有更加興旺發達的趨勢,已然超過二百之數,奔三百去了。
荀崧的幕僚獻策,決定請兩位法師來軍中超度亡魂,撫慰軍心。雖然此舉遭到了很多將領的反對,但他還是打算試一試。
而就在此時,夜色中的新安城門洞開,千餘軍士借著夜幕掩護,悄然出城,如同地底鑽出的惡魔一般,殺奔晉軍營寨。
一場秋雨一場寒。
昭陽殿之中,天子司馬熾如同不安的野獸一般走來走去。
他的眼中充滿血絲,嘴角甚至起了一個水泡,看起來形容憔悴,患得患失。
安定太守賈疋、扶風太守梁綜、新平太守竺恢、馮翊太守索綝、安夷護軍麹允、雍州刺史麹特等人各領一軍,收複長安,這個消息讓滿朝上下十分振奮。
司馬熾初聽聞之時,更是興奮得睡不著覺。
想想看吧,涼州有忠臣張軌,秦州有南陽嗣王司馬保,長安又被光複,關西局麵大為好轉,難道不是中興之相?
衛將軍梁芬督沔北軍事,先平滅王如叛亂,現在又坐鎮襄陽,征討杜弢,賊人指日可滅,這難道不是中興之相?
唯一讓他不太高興的,就是壓在河內與弘農的匈奴軍隊了。
這兩地離洛陽太近了,就像兩根絞索套在滿朝文武的脖子上,讓人喘不過氣來,所以必須要將其擊破。
新安之戰打到今天,損兵折將,卻沒什麼成果。
荀崧不斷來報,今日殺傷賊眾多少,明日又俘斬賊眾多少,一開始他還很興奮,但到了最後,隻有越來越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相信王彌死傷不輕,問題是禁軍死傷更慘重,且至今沒能攻破新安,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靡費糧餉,卻一無所獲?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河陽三城那邊也讓他很不高興。
邵勳不斷索要錢糧、器械甚至是工匠,他都捏著鼻子給了,結果好好的三城到現在還是兩城,至今沒見到突進至北岸的希望,如何不讓人惱火?
司徒傅祗——罷了,他剛剛去世沒幾天,司馬熾不想腹誹他。
“呼!”重重吐出心中一股濁氣後,司馬熾提起禦筆,想要寫些什麼,卻又有些猶豫。
滿心煩躁之時,不小心碰到的嘴角的水泡,疼得他一皺眉。
默然片刻後,不再猶豫,接連提筆寫了三份旨意。
一份發往新安城下,著荀崧加緊攻城。
一份發往河陽,令邵勳儘快北上河內。
還有一份發往關中,以賈疋為雍州刺史,以梁綜為長安都督,希其儘快整頓兵馬,攻打馮翊,將匈奴勢力徹底逐出關中。
敵我相持的關鍵時刻,就是要咬牙頂住,司馬熾深悉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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