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成長(為盟主王知一0524加更)(1 / 1)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1660 字 24天前

時近六月,荒廢已久農田之內,蒿草遍地。

河岸邊密密麻麻的蘆葦叢中,野鴨衝天而起。

土塬上滿是墳包,清明已過,新墳舊墳卻無人祭掃。

這裡仿佛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土地。

驀地,馬蹄聲由遠及近,間或夾雜著兵刃交擊聲。

衝在最前麵的是百餘騎,人人奮馬疾馳,仿佛在奪路而逃一樣。

跑在前麵的人還好,落在最後麵的十餘騎身上或多或少插了幾枚箭矢。

而在他們身後數十步,人數幾乎是他們三倍的騎軍大聲呼喝,怒吼連連。

有人持槊,有人拿戟,還有部分人拿著角弓,偷冷子上去一箭。

雙方一追一逃,轉眼已奔出去數裡地。

這個時候,逃跑一方的東南側,又衝來兩百餘騎,看其裝束,不似中原之民,更像烏桓、匈奴之流。但他們的目標恰恰就是在前麵奔逃的雜胡騎兵,動作快捷迅猛,毫不留情,看樣子已在此地埋伏許久。

是哩,他們出發的地方是一片樹林。

出樹林後,沒入幾乎一人高的蒿草之中,緩緩加速,待聽到連綿的馬蹄聲後,驟然殺出,從側翼切入敵軍叢中,刀槍齊下,角弓連連,瞬間將敵軍殺了個人仰馬翻。

追兵一衝而至,從後方將敵人切割圍攏,肆意屠戮著。

一次成功的伏擊!

毫無疑問,這是兩部分人馬互相配合,有意識將敵人驅趕到預設戰場之中,再聚攏圍殲。

執行過程中出了稍許差錯,讓匈奴人躲過了第一個伏擊區,好在計劃本身有冗餘,調動的兵力也多,一個不中,還有第二個。

這會戰鬥進入了收尾階段。

匈奴騎兵知道逃不掉了,有人絕望地拚死一搏,有人用生疏的官話乞求投降,還有人心一橫,迎著對方的騎兵,不管不顧直衝,試圖衝出一個缺口,逃出生天。

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乞活軍的烏桓輕騎在外圍遊弋。

義從軍的衝擊騎兵長槊大戟,近身之後猛衝猛打,很快將最後一股敢於抵抗的敵騎挑落馬下。

偶有匈奴人衝破阻截,試圖逃走時,乞活軍遊騎立刻圍攏上去,將賊騎連人帶馬射成刺蝟。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義從軍騎兵下了馬,先救助己方傷兵,再給匈奴人補刀,打掃戰場。

乞活軍也能撿點好處,傷馬、死馬的肉可以拿走,皮革上交,尤其是最優質的馬胯革。

敵人破損的軍械允許其帶走,回去修修補補還能用。

這些東西,義從軍的兒郎們還看不上。

這些匈奴輕騎,滑不溜手,速度賊快,大部分人身穿皮裘,隻有很少一部分有皮甲護身。

近戰武器不是沒有,但技藝荒疏,不是很擅長。

他們最大的特點還是機動靈活,速度飛快,騎射精準,騷擾起來讓人頭疼不已。

對付他們,隻能儘可能調集幾倍的兵力,利用埋伏、誘敵等手段,以優勢兵力圍殲其一部,讓他們心中恐懼,增大他們的成本,遏製下敵人猖獗的氣焰。

“揪住這麼一股賊人,還真是不容易。”義從督滿昱登上一處小土坡,看著散落一地的人馬屍體,感慨道。

他身後跟著三員騎將,副督喬洪、散將段雄、部曲將陰奇。

喬洪是匈奴人,降將出身,義從軍早期的三百多騎兵大部分是他帶來的。

段雄是禁軍出身,曾經在七裡隘伏擊過匈奴,當時他帶的還是具裝甲騎,被司馬越抽調出鎮後去了兗州,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陳公帳下。

陰奇是新來的,涼州人。新招募了一千涼州騎兵後,他們這個派係在義從軍中占據了極大的份額。

老實說,滿昱的壓力非常巨大。

作為義從軍肇建時的主官,陳公一直沒有動他的位置,或許是出於情分,或許是其他原因。但不管怎樣,在部隊規模日益擴大,派係越來越複雜的時候,非常考驗他的能力。

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這支部隊上。

時常感覺力不從心,能力不足,然後逼著自己展開痛苦的學習,剛剛有所提升,發現又來了能力更強的人,於是又想方設法學習、請教——不能被人瞧不起啊,否則有何麵目統禦全軍?

此番伏擊匈奴,是他力排眾議之後做出的決定,前後調用了近千騎兵,隻為了圍殲兩三百敵騎,結果一開始打草驚蛇,還讓人跑掉了百餘騎。

好在最後結果不差,俘斬敵軍一百七十餘騎,極大打擊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督軍,這樣打還是免不了遭人襲擾。”陰奇不客氣地說道:“調集千騎,隻圍殺了不到兩百騎。而在陳留、濮陽、東平、濟北等地,匈奴人還在不斷劫掠,毀壞莊稼、屋舍,百姓流離失所,僵臥於野。再這麼下去,對陳公名望損害太大。”

“你有何良策?”滿昱問道。

“沒有。”陰奇說道:“我隻是告訴督軍,這樣不是辦法。”

艸!滿昱心中怨憤,啥招沒有,就知道提出問題是吧?

“君是督軍,我不是。”陰奇笑了笑,去收攏部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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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洪訕笑一聲,道:“督軍,這廝終日繃著一張臭臉,看誰都不順眼,下次派他過河襲擾石勒去。”

段雄聞言,詫異地看了眼喬洪。

同袍之間,何至於此?陰奇能帶幾個人去河北?縱然把一千涼州騎兵都帶過去,若被人圍住,找一處曠野四麵圍射,讓你發揮不出近戰的優勢,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更何況,他不信匈奴人一點衝鋒肉搏的騎兵都沒有。鮮卑就有很多擅長衝鋒的重騎兵,劉漢有禁軍,重甲步卒、重騎兵應該都有,這是要害人啊。

媽的,匈奴人不可靠!

“少在背後說人小話。”滿昱瞪了喬洪一眼,然後指了指遠處,道:“你代我送一送乞活軍的人。”

“督軍,那般乞兒,喊來打仗是看得起他們,何必呢?”喬洪不以為然道。

滿昱左右看了看,道:“乞活軍是奉東海太妃之命前來助戰的。”

“奉太妃之命?”喬洪有些不解:“嗣王呢?”

“嗣王在閉門讀書,王府一應事務,都由太妃做主。我估摸著,得等嗣王成婚之後,太妃才會卸下這副擔子。速去,勿要問東問西。”

喬洪滿臉問號地離開了。

滿昱翻身上馬,下了高坡。

騎兵漸漸彙攏而來,走在漕渠岸邊。

前方是圃田澤,乃上古名澤之一,在管城東三裡。

西限長城(鄭韓長城),東極官渡,北佩渠水,東西最長處約五十裡,南北二十六裡,水域麵積非常遼闊。

圃田澤北通黃河,東連濟水、蒗蕩渠,溝通汴渠、鴻溝水係。

它還有調節洪峰、水量的作用,“水盛則北注(黃河),渠溢則南播(汴渠)”。

這個年代的圃田澤中隻有少數沙岡。許是因為連通黃河,又戰亂多年,無力維護水利設施的緣故,到北魏年間,圃田澤漸漸淤積,沙洲增多,整個大澤被分割為二十四個湖泊,通過水道連通。

到了唐代,圃田澤周圍被開發出了不少地域,於是鄭州治所遷了過來。

清代的時候,因為圍湖造田的關係,圃田澤漸漸消失。

這會的圃田澤內,停泊了數量眾多的船隻。

澤中幾個沙岡被改造為了碼頭,人頭攢動,吵吵嚷嚷。

滿昱帶人在圃田澤西南的臨時駐地停下。

水澤濕地之處,水草極其豐美。

尤其是洪水退去之後的泥地上,長滿了茂盛的牧草。

馬兒徜徉其間,歡快地嚼吃著。

塢堡帥李矩被任命為滎陽令,他帶了一批自家塢堡的百姓,一邊在圃田澤外放牧牛羊馬匹,一邊割草晾乾、鍘碎,作為儲備草料。

這也是內線作戰的一種優勢。

塢堡、軍城遍地,可隨時補給。將來如果馬匹數量增多,甚至可以換馬,這樣一來,戰鬥效率將大大增加。

匈奴人南來,就會麵臨這樣的劣勢。

晉人北上,同樣會遇到補給不足的難題。

深入敵境進攻,總是比防守困難。

“噹噹……”澤中某個沙岡上響起清脆的鐘聲。

不一會兒,一艘船隻離開了碼頭,緩緩向北。

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

這是度支校尉楊寶的船隊,滿載廣陵送來的糧帛,輸往京中。

運兵們緊張兮兮地坐在前後甲板上,手裡還帶著弓梢、箭壺、弩機。

船隊是有可能遇到敵人突襲的,由不得他們不重視。

聽聞銀槍軍副督金正帶了車馬及戰輔兵八千餘人前往敖倉,應該是護送這批漕船前往洛陽的。

從敖倉前往洛陽,沿途是需要纖夫拉纖的。匈奴人或許奈何不了河麵上的船隻,但攻擊纖夫還是做得到的,這就必須要派軍隊護送了。

“金正……”滿昱默默念著。

看樣子,陳公要著意培養他們獨當一麵的能力了。

金正、王雀兒、侯飛虎等人,在銀槍軍中威望不小,人頭很熟,指揮起來得心應手,他們應該是第一批擔綱重任的人。

滿昱起了點危機感。

人這一生,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想到義從軍內不服他的人一大堆,滿昱就很頭痛。沒辦法,隻能提高自己了。

武藝、軍略,一樣都不能落下。

他還年輕——或者說過於年輕了——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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