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加大力度,不要停!(1 / 1)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1785 字 24天前

大軍是沿著汴渠出發的,戰兵、輔兵、工匠一共萬三千人,浩浩蕩蕩,行動迅速,三日即抵浚儀。

一路走過來,滎陽、中牟二縣還算安定,但進入浚儀後,發現這裡亂糟糟的,聚集了大量流民。

老百姓不傻,依稀知道哪裡有糧食。

浚儀乃漕運重鎮,經常有漕船來往,消息傳出去之後,立刻引發了大量饑民聚集。

乞活帥陳午本來很喜歡拉丁入伍的,但這會也不敢擅自收人了,他也缺糧。

於是緊閉城門,不聞不問。

司馬越新派來的陳留太守王讃原本是範陽王司馬虓的部將,後投司馬越。他倒想賑濟災民,奈何同樣無糧。

有心像邵勳那樣攔截漕船,想了想又不敢,最後也隻能聽之任之,眼不見為淨了。

當邵勳的大軍抵達浚儀,並搭乘返程的空船下陳郡時,二人同時前來拜會。

“君侯是要南下平亂麼?”王讃是兵家子,還和苟晞一起打過汲桑,對邵勳的態度還算不錯,隻聽他說道:“仆自饑民中探得,豫州諸郡國有許多流民聚居成塢,而今有些過不下去了,開始四處流竄,攻殺居民。先是小股流民,再彙合成大股,不計傷亡,猛攻猛打,頗有些堡壁被攻破,亂得不成樣子。”

“還有呢?”邵勳問道。

“有些士族帶著細軟、糧食、部曲,舉家南下。他們走後,莊客無人看管,也亂了起來。”

“多謝府君相告。”邵勳真心實意說道。

現在應該才剛剛起了個頭,接下來幾個月應該會越來越嚴重。

世家大族南渡吳地,應該也會掀起一波高潮。

衣冠南渡,有早渡、晚渡的區彆,也有主動和被迫的區彆。

邵勳想起了庾家。

曆史上他們家既是早渡,又是主動南下,兩樣都沾了。

庾琛應該是在司馬熾登基後的頭一兩年就渡江了,還撈了會稽太守的職位,相當不錯了。晚個兩三年,太守是彆想了,撐死了弄個縣令。

謝家的謝鯤也是一早就去投奔琅琊王司馬睿,謝裒他們可能都要晚一些了,但因為有謝鯤打頭陣,問題不大。

與之相比,青州士族蘇氏就要晚一些,且是被迫出逃。

蘇峻在青州本有數千家手下,但因為曹嶷相逼,最後隻帶了幾百家相對核心的部眾匆匆出逃,還是乘船而走,十分狼狽——當然,他受到了琅琊王司馬睿的熱烈歡迎,在那個時候,每一個南渡北人都是十分寶貴的,至於嫌棄南渡北人,則要到後麵了。

邵勳對這些南渡士人不是很感冒。

愛走就走吧,騰出土地,我也好搞一些掘士族根基的事情。

“這位便是陳將軍吧?果然英武果決,有大將之姿。”邵勳看著王讃身旁的陳午,讚道。

羊冏之站在邵勳身後,隻稍稍掃了一眼,便沒再關注。

胡毋輔之則認真地看了一眼,隨後也失去了興趣。

毛邦、裴廙二人看完陳午後,又看向跟在他身後的諸多將校。

乞活軍確實夠窮!

統一的戎服都沒有,甲胄不多,器械也不夠精良,唯精神頭還算不錯。

“比不得陳侯。”陳午躬身一禮,然後說道:“我平生最敬殺胡壯士,陳侯轉戰南北,屢建功勳。野馬岡之戰,破石勒;七裡隘之戰,敗劉聰;又有自洛川挺進洛陽,於數萬匈奴之中縱橫馳騁之壯舉,讓人心中感佩。有君侯在,朝廷幸甚,中興有望矣。”

“過了。”邵勳哈哈大笑,道:“陳將軍忠肝義膽,也不遑多讓。”

乞活軍,“扶清滅洋”的西晉版本,有意思。

陳午這個人,明明手下一大堆雜胡,但說起“殺胡”依然慷慨激昂。或許,他語境中的胡指的是劉漢,而不是胡人普通百姓吧。

“不如將軍遠甚矣。”陳午慚愧道:“匈奴南下陳留,大肆擄掠,而今閭裡成墟、鄉村殘破,我卻不能製,實在慚愧。”

“將軍兵少,情有可原。”邵勳鼓勵道:“此番賊眾南侵,就數濮陽、陳留戰事最為激烈,能保得郡城不失,漕運不斷,便已是勝利。攻滅匈奴之事慢慢來,不著急。”

陳午一聽,愧疚之意稍減。

他受命鎮守浚儀,最主要的任務就是保障漕運。如果光看這一點,他是成功的,至少南下的石勒所部沒在他這裡討得太多便宜。

梁國的王平、祁濟甚至還利用蝗災,突出奇兵,擊敗了桃豹一次,雖然後來又被他們打敗一次,但戰績也算可以了。

“匈奴退兵隻是一時,陳將軍萬不能掉以輕心。”臨離開浚儀之前,邵勳又道:“萬一賊眾再來,當以守住浚儀為要。”

“匈奴還會來?”陳午有些驚訝。

糧食都運進洛陽不少了,他們再來又有什麼用?

“劉淵將死,故匈奴退兵。”邵勳解釋道:“新君登基之後,為了威望,或要發動戰爭。不是洛陽就是長安了,洛陽可能更大。”

陳午聞言有些憂心。

邵勳見了,暗道難道他真是個忠臣?或者隻是單純地對匈奴不忿?

又隨口聊了幾句後,便登船離開了。

陳午、王讃等人站在岸邊,目送著船隊離開。

不管承不承認,陳侯如今確實是豫州乃至洛陽的中流砥柱。

即便很多人不看好他,甚至鄙視他、厭惡他,但都要捏著鼻子與他合作。

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湊合著過吧。

船隻順流而下,速度極快。

六月中旬,邵勳抵達了陳縣。

激昂的戰鼓聲中,上萬士兵一批批下船,在岸邊列陣。

當邵勳在親兵、僚佐們的簇擁下,出現在船艙外時,一大群人呼啦啦彎腰行禮,高呼道:“參見君侯。”

“免禮。”邵勳下了船,攙扶起幾個人後,雙手虛抬,大聲道。

眾人慢慢直起身子,低眉垂目,恭敬侍立。

邵勳掃了一圈,發現這些人麵有菜色,愁眉苦臉,一看就是窮苦人家過慣了苦日子的。

他走向一位年約四旬的中年人,問道:“君何名也?”

“李大。”中年人回道。

“春秋幾何?”

中年人有些茫然。

“君侯問你多大了。”李重在一旁“翻譯”道。

“二十八了。”

臥槽!邵勳又認認真真看了幾眼,外表有四十歲了,沒想到真實年齡才二十八!

生活催人老啊。

錦衣玉食的士人,哪怕四十了,看起來也很年輕。

養尊處優的士女,哪怕三十大幾,依然讓邵勳差點融化在她們身上。

“家裡還有人嗎?”邵勳又問道。

“隻有婆娘一人了。”

“沒子嗣嗎?”

此人不語。

邵勳不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會好起來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中年人”眼眶泛紅,似有些悲哀,又似有些憧憬。

邵勳舉步向前,站在一條鄉間小路上。

因為這幾天有連綿不斷的小雨,小路泥濘得很。但他毫不在乎,慢悠悠地走著,目光一直落在田野中。

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啊!

南方丘陵地帶的人初來此地之時,一定會很驚詫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平整的土地,而且綿延上千裡,無有儘頭。

大平原上還水係縱橫,交通便利。經過長年的開發,水利工程眾多,灌渠四通八達。

種田,就該到這種地方種啊。

邵勳跨過水渠,來到一條田埂上。

六月上旬種下的農作物已經出苗,翠綠的一大片非常養眼。

被蝗蟲摧殘過的大地之上,能見到一點綠色,那真是讓人感動得想哭。

“都種了什麼?”邵勳蹲下身子,指著地裡冒出的嫩芽,問道。

“主要是豆子。”李重在一旁輕聲解釋道:“有什麼種什麼,九月能收就成。”

“不錯。”邵勳點頭稱讚道:“人都是怎麼安排的?”

“一戶耕二十畝,一隊十戶,十隊一營。而今已安置百二十餘營,多在陽夏、陳二縣。”李重答道:“下雪之前,定能收獲。”

“來不及種冬小麥了吧?”

“一些下種早的或許可以,晚的就不行了。另者,江南送來的多為稻粟豆,找不到多少小麥,恐難為也。”

“也罷。”邵勳說道:“今年事多,到年底之前,把所有能安置的流民安置好。房子、農具、役畜之類,千頭萬緒,一大堆事,確實來不及。明年開春之後,我親來此地,帶著大夥一起種粟。”

“有君侯在,百姓便有望矣。從今往後,人人稱頌,聲名遠播,無敵於天下矣。”李重鄭重一禮,道。

“哦?無敵於天下?”邵勳問道。

“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李重回道。

“這是孟子對梁惠王說的吧?”邵勳笑道。

挺應景的!

“百姓躬耕辛苦了。今日來此,一人加五合米,以饗國人。”邵勳又吩咐道。

唐劍很快吩咐信使去傳令。

遠遠跟在邵勳身邊的流民隊主、營正們聽了,情不自禁地低聲歡呼了起來。

邵勳轉身看向他們,道:“從今往後,爾等皆是我的國人,一榮俱榮,休戚與共。”

眾人一聽,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黑壓壓一大片跪倒於地,大聲道:“拜見君侯。”

這是國人拜見國君之禮。

君臣之間是有很明確的人身依附關係的。

這些流民被安置下來,沒有“中間商”(士族、豪強),成為陳侯邵勳的直屬陳國國人,假以時日,人心漸漸穩固之後,就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值此之時,即便是一郡太守,他也隻能調動本郡很少一部分資源,還要與下麵各個家族及其代理人(本郡官吏、將佐)打商量,討價還價。

如果能摒棄中間商,直接調動資源的話,那數目可就非常可觀了。

雖然這種沒有中間商的狀態可能持續不了太多年,早晚又會在國君與國人之間生造多個階層,降低調動資源的效率,但我也就用這幾十年,不是麼?

要加大力度,下一批漕糧到來之時,還得再攔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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