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善後(1 / 1)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1352 字 24天前

戰鬥結束得乾脆利落,眾人一時處於失聲狀態。

整個大殿之中,隻有不斷掙紮的司馬乂還在製造著動靜,但他顯然已經沒法翻盤了。

“汝何人?”司馬乂被拉了起來,死死看著邵勳。

邵勳不回他話,隻拿出皮索捆綁。

“你可知我是誰?我是太尉、大都督、驃騎將軍、長沙王司馬乂,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司馬乂拚命掙紮,口中叫嚷不休。

陳有根、王雀兒二人上前,一左一右,連踢帶打,讓他老實下來。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司馬乂渾若未覺,繼續叫嚷道:“我們能打贏,我已經準備與敵決一死戰了。賊眾不堪戰,定能一舉破之。快放了我,聽到沒有?”

陳有根、王雀兒“加大藥量”,繼續狠揍。

司馬乂痛呼兩聲,怒視陳、王二人。

兩人沒理他,隻管押著司馬乂的雙臂,不讓他動彈。

司馬乂頹然放棄了抵抗。

這幾個兵,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王法,看到貴人,沒有一點膽怯,上來就動手,不帶半分猶豫的。

那邊正在捆綁他府中幕僚的少年兵亦是。

幕僚們連聲唾罵,又是報出自己的官職,又是搬出家世,恐嚇連連,但迎接他們的隻有老拳。

都是哪裡找來的人?

要知道,這和亂軍奸淫擄掠有本質不同。

數萬人屠城,法不責眾,士兵們沒那麼害怕,相反會有一種把以前的貴人踩在腳底下狠狠蹂躪的快感。

但這種小規模的政變突襲則不同,是可以找到正主的,都不害怕?

“誰派你來的?苟晞?”司馬乂冷冷地看著邵勳,問道:“他投靠了誰?”

沒人回答,隻抽空往司馬乂嘴裡塞了一塊血跡斑斑的破布。

所有人都事先得到了命令,不準與司馬乂多話,抓人就完事了。

“黃彪,你帶人將大都督看守起來,不得有誤。”捆完司馬乂,邵勳拍了拍手,吩咐道。

“諾。”黃彪應道,然後推搡著司馬乂進了偏殿。

他們第一次參與此類行動,有些甚至是第一次殺人。看得出來,動作有點僵硬,有人甚至渾身發抖,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

但他們披甲執刃,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任務,尤其是當敵人搬出官職和家世的時候,一點不手軟,就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執行完了命令。

這就很好嘛。

在他們心目中,“邵師”已經蓋過了大官,這讓邵勳非常欣慰。

還要繼續加強這種信念,我的基本盤,隻能聽我的。

“陛下。”邵勳轉過身來,拜倒於地。

天子已被皇後拉起,但看到渾身是血的邵勳走過來行禮時,又軟了下來。

皇後羊獻容倒還算鎮定。

她已經能串聯起一些事情了,原來這個名叫邵勳的督伯,就是當初問對上提到的斬殺孟超的勇將啊,那他好像有些麻煩。

“陛下,此乃擎天保駕之功臣。”羊獻容咬了咬嘴唇,輕聲道。

“功臣?”司馬衷一聽,力氣又回來了,連聲道:“對,對,是功臣。”

邵勳頭更低了。

眼前除了地麵,就隻有皇後的裙擺。已為血跡玷汙,帶著股淡淡的腥味。

“陛下,既是功臣,當有賞賜。”羊獻容提醒道。

“那就賞……”天子突然卡殼了,因為他不知道該賞些什麼。

“咳咳……”侍中秦準故意咳嗽了一下,然後說道:“陛下,賜些禮服、金甲、寶劍就是了。而今該將聖旨發往各處,令中外知悉,此乃大事。”

羊獻容不再說話了。

她的心情還有些亂,腦海中總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司馬衷則慢慢起身,緩緩點了點頭。

今天這場戲,真是要了老命了。

眼前這個兵家子,鶻落虎跳之下,連殺數人,比吃飯喝水還簡單,讓他到現在還心驚肉跳。

趕緊打發他走!朕累了,要休息。

羊獻容扶起天子,朝側門走去。

臨行之前,她瞟了眼邵勳。

兩年來,曆經多次生死險境,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彆怕”呢。

北風呼嘯,嗚咽不止。

邵勳收拾了下戎服,出了大殿。

宮人拉來了馬車。

少年軍士們將屍體一一搬出,置於車上,總共十餘具,裝了三輛大車。

“首次殺人,怕不怕?”邵勳看著一臉嚴肅的少年們,溫言問道。

“不怕!”

“有點怕……”

“當時沒怕,現在有點後怕。”

眾人回答不一,邵勳聽了忍俊不禁。

“你們都很不錯。”他走過去,拍拍這個人的肩膀,摸摸那個人的頭,道:“長大了,敢打敢拚了,真的很不錯。這個世道,邵師帶你們一起往前闖,咱們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我聽邵師的,讓我殺誰就殺誰。”有少年說道。

“我也聽邵師的。太厲害了,長沙王披頭散發,被邵師步弓指著,動都不敢動。”

“哈哈。前天剛來時,我還有些震撼呢。經過這一遭,大失所望,殿室是不錯,但住在裡麵的都是什麼人啊?”

“天子是不是尿褲子了?”有人低聲問了出來,說完,乾咽了口唾沫,仿佛如此編排天子是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但他還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邵勳看了看遠去的馬車,又看了看周圍,還好,沒有人。

見邵師如此謹慎,少年們齊齊低下了頭,不過相互間還有眼神交流。

他們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不僅僅是皇權的神聖性,還有衍生出的許多東西。

比如,世家子弟是天上人,博學多才,揮斥方遒,其他人隻配跪在他們腳下歌功頌德——彆笑,這時候很多人這麼認為,階級間的差異大過鴻溝,以至於精神層麵都被奴化了,認命了。

但現在呢?

荀邃輕而易舉地被長槍捅死。

司馬乂披頭散發,身體顫抖,最後被他們綁死狗一樣綁了起來。

上官巳扔了佩刀,跪倒在地,刁協、嵇含、王承等人也跪了下來,而他們拿著武器,威風凜凜地站著。

原來,天上人也會怕,也會死,也會求饒……

他們並沒有多厲害。

隻要我們學好邵師教授的文武技藝,日夜苦練,敢打敢拚,就能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他們麵前,俯視他們。

這樣一種異樣的快感,真的讓人沉迷。

“抬起頭來。”邵勳看著眾人,說道:“我的兒郎,不比任何人差。你們學習的東西,甚至比牽秀、張方部隊裡的隊主、幢主還要多。打贏他們,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也不可驕傲自滿,回去後,該學習學習,該訓練訓練,該勞動勞動,以待天時。”

“諾。”所有人都抬起了頭,大聲應道。

“不要亂說話。”邵勳又道:“咱們還很弱小,不能太張揚。可以和同袍們說說戰鬥的經過,但不要外傳,咱們自己人知曉怎麼回事就行了。更不要談論天子,記住了嗎?”

“記住了。”

“回去有好吃的。”邵勳展顏一笑,道。

少年們小小地歡呼了一下。

邵勳則哈哈大笑。

匈奴、羯人有部落,這些少年其實就是他的“部落”,雖然還很袖珍,規模還很小。

東海部落麼?隨便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了。

這個“部落”以他為核心,有文有武,自成一體,同窗、同袍、同鄉三大要素俱全,內部凝聚力非常強。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提高地位,掌握更多的資源,慢慢積攢本錢,積累人脈。

最後,就像他對少年們說的那樣:以待天時,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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