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樊城(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311 字 23天前

第1312章樊城

樊城。

漢江如帶,江水清澈。樊城在北,襄陽在南。

可惜唐軍的攻勢打破了漢江流域的安寧。

火炮從江北砸在樊城城頭,在城牆上砸出了一個大窟窿。

石土飛濺,砸到城頭上的守軍,血流滿麵。

同時又是一聲重響,身後的城樓突然倒塌下來,將幾個士卒砸倒在大木之下。

驚慌之下,許多士卒連忙抱著頭趴下,忘了向城下射箭。

“搬開!把他們救出來!”

樊城守將牛富大步趕上,與士卒們奮力將那壓在傷兵身上的木梁搬開。

再轉頭一看,隻聽得城下一片喊叫,卻是叛軍已經衝到近前了。

此時混合著火炮一並射過來的還有箭矢,同時唐軍也在大聲呼吼。

牛富因劇烈的晃動而摔在地上,扛起盾牌擋著箭矢,忽然在各種奪命的聲響間隙中聽到了唐軍在喊什麼。

“當官的為了家產不肯降,卻要你們送死,還不降嗎?!”

唐軍並非是第一次招降,事實上自從襄樊被圍以來,唐軍在招降上做的努力比打仗要多得多,之前各種理由都說了,今日卻有些不同。

此時牛富苦守城頭,聽著那漫天的叫喊,心中十分疑惑……

“我實在想不明白。”

待到唐軍攻城間歇,牛富一邊包紮著傷口,一邊哼唧道。

裨將王福問道:“將軍想不明白啥?”

“我原本沒想過要降。前陣子不是聽他們說嗎?大宋氣數怕是要儘了,李逆又成了李唐後人,比官家還正統,更彆提還收複了中原……我便派人射書到襄陽城問呂大帥,呂大帥回我,等他命令。沒多久,唐軍的攻勢便停下來,我還當呂大帥要降。”

“然後呢?”

“今日看,像是呂大帥又不降了。”

王福道:“那將軍想不明白什麼?”

牛富說不上來,轉頭看著周圍的士卒,整張臉都皺在一塊。

如今這樣的形勢,對所有人都是考驗,有人認為該投降了是出於貪生怕死,有人則是認同李唐的正統。

而當牛富心中有了投降的念頭之後,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同時,腦子裡還有一個很強烈的想法是,不能叛國、不能叛國。

他從小聽的故事都是讚頌忠肝義膽,早已立下為國死戰的決心,但偏偏環顧周遭,又覺得麾下的兵將們這樣死掉不值得,眼下早不是當年抗蒙的時候了。

“說不出來,娘的,也沒個人告訴我怎麼做是對、怎麼做是錯。”

牛富說到這裡,前方忽然有士卒大喊著跑過來。

“將軍,襄陽有信到!”

牛富連忙起身,趕上兩步,從那士卒手中搶過一封箭信,攤開來看了,是荊湖都統範天順的傳書,隻有一句話。

“生為宋臣,死當為宋鬼。”

王福見牛富站在那發愣,湊上前看了一眼,問道:“將軍,襄陽那邊說的什麼?”

“讓我們賣命守城唄。”牛富道。

他一瞬間覺得這是天意,才說希望有人能告訴他怎麼做才是對的,馬上便得到了這封信。

隻是心裡那迷茫的感受依舊未能散去。

其後幾日,唐軍攻城更猛烈。

相比起來,襄陽居於南岸且有環繞著它的寬闊護城河,唐軍難以攻下。居於北岸的樊城便容易攻打得多。

顯然,高長壽惱羞成怒之下,已決意先破樊城作為攻打襄陽的跳板。

麵對這樣的攻勢,牛富漸漸感覺到快要守不住了。

到了二月二十三日,他被唐軍的火球砸中,手臂上留下了一大片燒傷,在軍大夫為他處理傷口時疼得暈了過去。

於迷迷糊糊之中醒來,牛富喃喃道:“王福……”

“將軍醒了,裨將到城頭巡視去了。”

牛富睜大眼看著眼前那帶著三絡長須的麵容,問道:“大夫,為何我覺得……渾身無力?”

“不礙事,將軍歇一夜便好。”

“什麼聲音?叛軍進城了嗎?”

那軍大夫側耳傾聽了一會,撫須道:“並無聲響,是將軍太操心了。”

“我分明聽到喊殺聲。”牛富道:“扶我起來……我得上城頭看看。”

“在軍中將軍說的算,然而在病榻上,老夫說的算。將軍且躺下,放心,萬事皆安。”

牛富急得不行,奮力想起來,偏是半點力也施不出來。

好在,他耳中那隱隱約約的喊殺聲漸漸停了。

想必是在夢中太擔心了。

這般想著,牛富終於能閉上眼歇一會。

其後便聽到那軍大夫哼著什麼。

他聽不太懂,但聽得出來是很雄渾的曲調。

轉頭看去,軍大夫仰著頭、拍著膝,雖沒喝酒,卻有些醉態。

“大夫,你在唱什麼?”

“一首新詞,將軍可聽得出是何詞牌?”

牛富搖頭道:“我不懂詩詞……粗人,能識字都是不容易。”

“是首誦雪的詞,詞句頗直白易懂。將軍再聽聽。”

“好。”

那大夫清了清嗓,這次唱得便更大聲了些。

如他所言,那詞句確實直白易懂。

牛富既學過識字,聽了兩句之後便問道:“這詞是說北邊的積雪有千裡萬裡那麼闊……是嗎?”

“是,將軍果然聽得懂。”

“我聽得沒錯吧?長城內外?真是長城嗎?”

“自然是長城,若非長城,豈有內外都是雪的?老夫也未曾見過,將軍可見過?”

牛富道:“娘的,大宋有幾個人見過長城?”

“大宋沒有,大唐卻有。”

牛富一愣,瞪著眼死死盯著那軍大夫,已預感到了不好。

“你……伱……”

“將軍聽老夫唱完嗎?”

老大夫顯然極喜歡那首詞,手微微揮動著又唱了起來。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

“這是叛軍中傳過來的詞!”

牛富猛地坐起,瞪著軍大夫,額頭上滿是汗珠,大喝道:“你反了?你反了!”

“何謂反?”

那軍大夫舉著手,翻了翻。

“悖逆於正統者為反,何謂正統?大宋太祖皇帝當年陳橋兵變,皇袍加身,反耶?正耶?當今天子身為李唐後裔,北驅胡虜、一統中原,反耶?正耶?”

牛富愣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呼喝聲已經傳到了門外。

“嘭”的一聲有人撞門進來。

“將軍!反了,他們都反了。”一身是血的王福大喝道:“士卒已開城門迎了叛軍,走……”

牛富卻沒動,依舊愣愣看著那軍大夫。

“將軍?”

“走去哪裡?”牛富問道。

王福道:“出水關,走襄陽……”

“襄陽被圍了。”

王福一愣,順著牛富的目光看去,訝道:“童大夫?你笑什麼?”

“今夜樊城歸順,百姓不再為戰禍所困。老夫欣喜,因而發笑。”

“你也反了?”王福一驚,當即便揚刀在手,“你想害將軍不成?!”

“樊城軍民不想再為那些高官大將送死,不想再為趙氏送死,想開城門、迎王師,老夫看將軍素來忠義,因此困將軍於此,以免被人殺了。”

“王福,彆殺他……”

“走,將軍,我帶你突圍。”

“將軍何必著急,走已走不掉,何不如聽老夫將那詞唱完?”

牛富搖頭道:“說了,老子不懂詩詞。”

“不懂詩詞不要緊,能聽懂漢家男兒誌氣就足夠了。中原豪氣都傳遍江南了,將軍豈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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