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忠良之後(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761 字 23天前

第1309章忠良之後

“吱呀。”

城門處傳來了一聲響。

黑暗中遂出現了一縷光,那是從城門的縫隙中透出來的火光。

“衝過去!”

匍匐在地上的宋軍士卒立即起身,衝向廬州城。

廬州有七個城門兩個水關,他們攻打的是東城右邊的時雍門。

今夜時雍門由廬州軍第四正將杜蕃負責守衛,城門附近都是其麾下兵將,果然順利開了城門。

李庭芝布置得很妥善,他親自率兵攻打東城,同時由趙淮領其部兵將同時在西麵佯攻。

甚至還不忘安排苗再成領一支兵馬埋伏在北麵,攔截出城逃跑的叛軍,目的在於務必要拿下夏富,並防止叛軍往淮河通風報信。

哨聲響起。

這是有宋兵已進了時雍門,沒有發現異常,招呼後麵的士卒進去。

李庭芝眯著眼,努力想看清城頭上的兵力分布,但城頭上的火把很少,視線很暗。

他聽聞叛軍甚至元軍之中都有種能望到極遠處的望筒,有人將其走私到京湖,大宋亦有仿製,可惜要以最上等的紫晶玉石為材料,造價高昂。等朝廷賞賜,還輪不到淮東。自己出錢去買,又拿不出這價錢……

前方又傳來了哨響,已有數百人進了城,李庭芝也趕到城頭附近,向城門當中看去,隻見街巷延伸下去,一片黑暗。

“大帥,請在城外等末將捷報。”軍中統領範友信見李庭芝離得太近了,連忙回過來勸阻。

李庭芝隻顧著眯著眼看著城門,道:“我要見到杜蕃。”

範友信連忙向士卒傳令道:“你們見到杜蕃了?”

時間緊迫,宋軍士卒們還在排隊進城,無人能答。

反倒是前麵有消息被遞回來了。

“讓我們快些,馬上有叛軍要來了。”

“莫再堵在本帥麵前聒噪。”李庭芝低聲喝道:“還不快控製城門、搶占城頭。”

“喏。”

李庭芝再向前跑了數十步,前方已有人向這邊喊問了一句。

“李叔父?”

李庭芝已到了城門外,終於在微弱的火光中見到了杜蕃。

他乾脆撥開士卒,大步趕進城中,用力拍了拍杜蕃的肩。

“好!不墮爾祖父忠義之名!”

杜蕃身為名將之後,長得卻有些瘦削,拱手道:“淮西舉首戴目,盼王師久矣。”

“可知叛將陸鳳台囚夏富於何處?”

“李叔父隨我來。”

杜蕃動作很快,引著李庭芝便往城中趕去。

李庭芝回看了一眼,迅速下令留範友信控製城門,自己則點了周圍的數百精銳將士,隨杜蕃而走。

然而,才轉過月城台,李庭芝忽然停下了腳步。

淮東軍治軍嚴苛、令行禁止,他腳步一停,身後士卒也同時停了下來,那盔甲抖動的簌簌聲登時便沒了。

“李叔父,怎麼了?”杜蕃回過頭問道。

李庭芝抬手一指,喝道:“拿下!”

他已經看出來了,前方有埋伏。

方才經過的一個巷口,其實有木柵封鎖,隻是隱在黑暗中並不顯眼。

廬州城門已被布置成一個大陷阱。

果然,杜蕃一見宋軍撲上來,當即便與其部拔刀反抗。

“殺!”

突然間,兩邊的牆頭上冒出了許多身影,或執弩箭、或持猛火油櫃、或拋瓷蒺藜火球一陣呼喊。

緊密的腳步聲起,叛軍已從後麵包圍過來,推著厚重的木柵欄,封鎖住李庭芝的退路。

東城火光大亮,喊殺聲頓起。

“有埋伏!護大帥走!”

“慌什麼?回城門彙合,繼續拿下廬州!”

混亂中眾人各自呼喝。

杜蕃一麵向後退,一麵喝道:“李叔父,你已經被包圍了,降了吧!”

“杜蕃!爾家五代沐大宋皇恩,建功淮西,屢受獎賞,封開國子爵,士民傳頌,今爾一朝叛國,滿門清譽付諸東流,死後何顏見杜尚書?!”

李庭芝一邊指揮著戰事,竟還能從容喝罵。

因為淮西軍早就已經不是當年隨杜杲大敗蒙軍的淮西軍了。

從十多年前丁大全當政,以袁玠主政淮西開始,此地軍政民政便已經爛透了。故而忽必烈南下之時,淮西望風而降,百姓以舟船濟大元兵馬。

今夜,不論王蕘、陸鳳台布置得多周全,不論將領們怎樣催促,淮西這些士卒確實從軍備、士氣、戰力上就是不如李庭芝麾下訓練有素的精銳。

“當。”

隨著這一聲響,杜蕃手中的武器已被打落。

宋軍士卒衝上前,一把將他摁在地上。

他奮力掙紮了兩下,卻掙紮不開,人已被拖到李庭芝麵前。

“放屁!”

杜蕃卻是到此時再破口大罵起來。

“你說我杜家世沐皇恩,放屁!我爹如何冤死的?你休作不知!”

李庭芝還在望地勢,聞言轉過頭,目露失望之色。

“你因此叛國?”

此事他確是知道的,杜杲之子杜庶亦是名將,前幾年在知隆興府、江西轉運副使的任上,因打算法而落獄,死在獄中。

時人皆稱杜庶蒙冤,李庭芝卻了解賈似道,知道打算法雖說是賈黨排除異己的手段,但基本上能被“打算”的將領多少都有貪墨之事。

總之,人已經死了多年,是否冤枉早已說不清了。

李庭芝上前,一把拎起杜蕃,罵道:“你覺杜家委屈而行叛逆,才是真教你父祖蒙辱。後人談及隻會道杜庶貪墨、杜蕃叛國。真孝順,立功建業、掃除奸黨,堂堂正正為你父親翻案。”

“呸,委屈?我杜家三代喋血淮河,死都不怕,怕甚委屈?但我是看明白了,為這趙氏不值當!為守著他所謂的社稷,多少淮西男兒死在城溝下,嗬,枯骨未銷,狗皇帝便派來貪官橫征暴斂。我父親貪?他任江西轉運副使不過兩年,貪了幾個錢?比得過呂文德、夏貴家產之百分其一?萬分其一?萬萬分其一?!倒不如問問在這大宋官場,不貪怎個活下去?狗屁的打算法,狗屁的奸黨,丁大全換作賈似道如何?賈似道換作你李庭芝又如何?我看是狗屁的皇帝,狗屁的大宋!”

杜蕃罵到一半時,李庭芝便已拔刀在手,要將這小子斬殺。

他戎馬一生,是真狠得下心對故人之子下死手。

然而聽到後來,見杜蕃那一雙眼裡滿是憤鬱之色,李庭芝終究是沒能下得去手。

腦子裡一個個人影晃過。

大勝了蒙軍的杜杲、死在獄中的杜庶……其後又看到當年那威武堅毅的孟珙,還有站在自己身旁的賈似道。

再往後,看到丁大全、袁玠,看到了先帝、官家,看到了一道道召他班師的金牌……

李庭芝忽然大怒,揮刀往下一砸,卻是以刀背砸在杜蕃肩上,將其砸倒在地。

他饒了杜蕃一條性命。

“走!”

李庭芝大喝著,迅速領兵殺回時雍門。

時雍門附近已是火光衝天。

淮西叛軍雖然不如淮東軍精銳,畢竟是占了地勢,又早有準備,在許多緊要之處備好了火油與茅草要火燒宋軍。

換作是旁人,眼看中了這請君入甕之計必然是要慌忙退兵。李庭芝卻不同,他判斷著戰場形勢,決定將計就計,繼續攻破廬州城。

以將帥的能力來扭轉不利的形勢,正是孟珙、杜杲當年常做的。

……

戰事一直持續到天明。

沒能依原計劃成功伏擊李庭芝,廬州軍已漸漸有些慌了。

這次是夏富麾下有一名將領聽說唐軍有清查降臣過往劣跡的習慣,向城外宋軍射了信箭,恰好被陸鳳台望見。

此事原本控製住即可,王蕘為人自負,偏偏要將計就計,設下埋伏。

聰明反被聰明誤,再加上遇到李庭芝這樣的對手,終於吃了虧。

“將軍,不好了!攔不住了,宋軍攻破了第一道柵牆。”

“城門呢?奪回了沒有?”

“還沒有,宋軍死死占著城門,怕是奪不回來了。”

王蕘驚怒之下,竟是還能笑了出來,自語道:“好個李庭芝,淮東出了這麼個人物,我在山東竟未了解。”

陸鳳台遂問道:“該怎麼辦?”

“我親自去勸降李庭芝。”

“你瘋了?”

“無妨。”王蕘道:“圍宋之勢已成,他不過垂死掙紮,今日便是殺了我,也攔不住天下一統。”

陸鳳台這才明白王蕘為什麼行事如此大膽,他是真不怕死,而且是豁出性命在做事。

“李庭芝!逆天而行,豈不怕天咎?!”

城中還在混戰,前方的柵牆後忽然響起了大吼聲。

李庭芝一聽便知那是誰在喊,遂下令猛攻,同時喝應道:“王蕘,小聰明使得夠了,怎敵我堂常正正之師?”

“小聰明?”

柵牆後,王蕘喊道:“我所憑恃者,大勢也!盛唐複興,中州一統,大勢所歸,若江河直下,順則昌,逆則亡。你何必螳臂當車,徒為天下笑柄。”

“豎子且勝了李某人再談!”

宋軍猛攻那道柵牆,終於轟然推倒了第一道柵牆。

此時卻有士卒匆匆趕到李庭芝身邊。

“大帥,探馬回來了。”

“什麼探馬?”

“從淮河回來的探馬。”

李庭芝一愣,此時想到他前夜一直在等這一支探馬。

“人呢?”

“受了重傷已經昏迷過去,但在昏迷前說,叛軍已經渡過淮河了……”

李庭芝臉色一沉,道:“何謂‘已經’?本帥命他們往河北打探,不等叛軍到亳州便報。如何等過淮河再報?!”

“大帥,叛軍畢竟馬快……”

李庭芝心一沉,意識到自己還是疏忽了。

前些時日苦等消息不至,還以為是因為李瑕沒那麼快掉頭南下。

今日想來,才知李瑕南下的速度隻怕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隻怕是自己還在抱有僥幸之時,叛軍騎兵已經在大肆捕殺自己的探馬了。

“報!”

“大帥!苗將軍急報!城北忽然發現叛軍主力,人數恐逾三萬,已經渡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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