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3章 牧民(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845 字 23天前

第1293章牧民

“陛下。”

“陛下?”

李瑕睜開眼,隻見麵前是一名選鋒營校將,正伸著頭,帶著些驚恐的表情看過來。

“陛下醒了。”

直到看到李瑕醒來,他那驚恐的表情才消了,道:“末將隨陛下西討北伐,第一次見陛下睡得這麼沉過,嚇……”

“嚇到了?”

李瑕拍了拍身上的雪,有冷風吹過,馬上便有鼻涕流了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真的坐在這雪地裡睡著了。

自從決定北伐到現在,一年多的時間,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香過。

以前他設想過若能打敗忽必烈會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真臨到眼前了,卻發現心情很平靜。

忽必烈作為對手,已經無法帶給他恐懼,不能調動他的興奮神經了。

他推測劉元禮的兵力應該不算多,若是敢出居庸關,那他未必沒機會奪關退回草原。

努桑哈用力踹了大杆一腳,不停喘著氣,看著這象征著大蒙古國最高權勢的大纛緩緩倒下。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他要結束它、砍倒它。

“讓這些兵馬向陛下投降,陛下免你們一死。”

“大王誤會了。”趙良弼嚴肅了神色,道:“我不以曾經是女真人為傲,而以現在是一個知書達禮、懂漢學的人為傲。”

“我軍取大都時聰書記曾親自勸降愛不花。可惜,愛不花拒絕了。他卻不知道大唐崛起已勢不可擋,順之則昌,逆之則亡。他不降,自然有彆人捆了他投降,把他當成踏腳石。大王知道愛不花後來怎麼樣了嗎?”

同時,戰事還沒完全結束,還不用開始考慮北方遺留下來的種種問題……比如北人離開中原王朝三百年已經胡化太多,從這次有那麼多漢兵追隨元軍去草原就能看出來。

多到讓他驚訝,且越來越驚訝的地步。

最後。

努桑哈又去劈支撐著大纛的柱子。

趙良弼恍若未聞,自顧自道:“我祖上在黑水白山裡過著貧苦的生活,後來占據中原,過上了衣食富足的生活並學習了禮儀。知禮儀,才算是開悟、明智,知道了世間的道理。”

戰到午後,雙方軍中都響起了收兵的鳴金之聲。

戰場上的形勢像是一個鍋蓋要蓋住沸騰的水,一個個元軍騎兵如水滴一樣往外濺。

隻有在西麵的陣型中,潰兵們還在喊著“殺了忽必烈,結束這場仗。”

“劉元禮出關城了?”移相哥問道。

隻聽那選鋒營校將繼續道:“但我們還沒有找到忽必烈。”

“我管你是什麼人,就是一條見了骨頭就搖尾巴的狗。”

移相哥露出了一個僵硬的冷笑,道:“敢跑來對我說這些,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這是意料之內的事,李瑕並沒有指望過僅憑十萬人將這樣的地形封鎖得水瀉不通。無非是等後續的兵馬打掃了戰場趕上來層層圍堵。

趙良弼不慌不忙應道:“大王難道忘了,我不是漢人,是女真人。”

移相哥忽然聽到有動靜從西麵傳了過來,忙連拋下趙良弼,快步向高處趕去。

移相哥努力傾耳聽去,終於聽清了他們在喊什麼。

戰到中午,他開始猶豫是否棄軍逃跑。

大勢所趨,帶著努桑哈這個孩子也能一路向前衝,終於衝到了九斿白纛之下。

“嘭!”

“勸降移相哥吧。”他下令道。

移相哥站在那看了一會,整理好心情,轉身走向趙良弼。

“大王,不好了!千戶蔑兒吉駘投降唐軍了……”

而遠處的戰場上不斷有人倒在血泊當中,屍體漸漸被雪花覆蓋,命運則還在被那些閒談之人掌控著。

為什麼會這樣?移相哥不明白,直到隱隱有了喊叫聲傳到他耳中。

“篤。”

腦子中這念頭一起,馬上又想到了接下來要做的種種事務,剛才那最沒煩惱的狀態又已經結束了。

他不由著急,暗道趙良弼跑過來也許就是為了乾擾自己的指揮。

視線裡,百餘潰兵撞進了陣線,竟然沒有被擋住、沒有被殺倒,開始往裡衝……

“沒談。”移相哥皺了眉頭,道:“我還沒答應投降,成吉思汗的子孫怎麼能管漢人叫主子。”

努桑哈便在這些潰兵之中。

“篤。”

“額秀特,我沒有工夫聽伱說這些廢話!”

他在宗王之中素來顯赫,且長年居於漠北,對漢人並無好感,從來沒想過有投降的可能。

這將領話到一半,發現移相哥臉色不對,連忙停下,偷眼瞥了瞥趙良弼,從那大紅色的官袍看出這是唐國派來招降的使節。

這時便有近侍上前稟道:“大王,唐軍派人來勸降了。”

“這樣的話。”都哇抬手一指前方的戰場,問道:“帶著兵馬回去?他們都是草原上的牧民。”

連替忽必烈收複哈拉和林的宗王移相哥都投降了……

“九斿白纛呢?”

“這就是你們漢人說的忠義嗎?前一天還是大汗的臣子,今天就已經成了李瑕的說客?!”

沒多久,宗王都哇也走了過來,毫不掩飾地問道:“李瑕給了什麼樣的條件?”

“勸降我?”移相哥非常詫異,沉著臉道:“他當我是什麼人?”

而往往就是不可思議之事,才能扭轉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

“術要甲。”移相哥開口喚了趙良弼一聲,聲音有些發乾,“先讓戰事停下,我們再談吧……”

大元亡了。

趙良弼搖頭,道:“他們需要留在中原。”

忽必烈的主力也已經厭倦了這種綿延不絕的戰爭,竟真的被他們觸動有人讓開、有人轉身殺向了九斿白纛所在。

這讓移相哥有些意外且感到了生氣。

都哇遂直接向趙良弼道:“李瑕什麼條件?”

然而,隻抬頭又看了一眼戰場上的形勢,移相哥接著便道:“讓使者過來。”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元軍士卒們沒有驚呼,也沒有慌亂。反而是如釋重負地拋下了手中的武器,摔坐在地上。

“還有呢?”

“……”

這讓他感到了不可思議,那一向極具威望的大汗,竟然會遇到這樣的背叛。

“陛下,有兩支小股騎兵突圍了。”

“彆和他囉嗦了。”移相哥道,“殺了他突圍回草原吧。”

“還在,霍將軍判斷忽必烈已經不在大纛下了。”

趙良弼也在微笑,笑容要自然得多,他沒馬上回答,給移相哥考慮的時間。

“你是在罵我野蠻嗎?”

他們翻身下馬在雪地裡踱著步、討價還價,像是在閒談一般。

都哇有些生氣,想發作出來,但忍住了。

他們累了,也受夠了,大元亡了就亡了吧。

趙良弼道:“你們現在的處境和戰敗被俘已經沒有什麼區彆了。”

元軍士卒們紛紛垂下手,轉身用無神的雙眼看向了那杆白旗。

移相哥已經不再指望能夠擊敗唐軍,隻想要突圍。

若離近了聽,便會發現其中有些人的聲音沒有多少中氣,像是在哀求前方攔路的元軍。

“哪個千戶敗了?”

正在此時,有將領趕來稟報戰況。

“殺了忽必烈,結束這場仗。”

“想必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睡得這麼沉了。”

它砸進了積雪之中,積雪飛濺。

但那將領卻應道:“不是,是我們的潰兵。”

但小股兵馬突圍容易,帶走大量的兵力卻難。

“結束這場仗……”

他抬起望筒,果然見到有潰軍過來。人數卻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像是有水流激射進了池潭,水雖然是一樣的水,流動的方向卻不一樣了。

他很幸運,和他有一樣想法的人很多。

用力揮砍彎刀,劈斷了用來固定大纛的繩索。

“推倒它!”有人喊道。

“還有,那就要看你們的覺悟了。若真心效忠於陛下,便回到你們的封地,帶著部民臣服。”

努桑哈抬頭看去,莫名地對眼前的大纛感到了憤怒,似乎就是它代表著這場殘酷的戰爭。

“無妨,先砍倒大纛再說。”

其後不多久,移相哥的大旗邊豎起了一杆掛著白布的旗幟,搖搖晃晃。

“忽必烈能治事中原,陛下為何不能治理蒙古?”

來的卻是趙良弼。

“術要甲,把移相哥大王逼急了對你沒好處。”都哇則出來打圓場。

移相哥趕來時正聽到了這段話,目光再看向都哇以及彆的將領們,感受已是大不相同。

一刀又一刀,終於,“哢”的一聲,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自成吉思汗崛起於漠北六十餘年來,鐵蹄縱橫,強大到無人能敵。但再強大,終究還是有敗亡的一日。

趙良弼一直就站在那裡,並沒有去看戰場上的形勢,臉上卻還掛著自信的笑容,正在向都哇述說一件發生在不久前的事。

“也不是,好像是乃顏部的潰兵。”

有元軍擁上來,揮刀,與他一同劈砍起來。

“李瑕既然想要治理蒙古草原,至少也該承認我們的封號和兀魯思。”

移相哥大喝一聲,轉頭看去,隻聽得戰場上又是一陣呼嘯。

他甚至看到有一名萬戶被對視到之後眼中泛過不自然之色,低下了頭。

都哇還在說著,忽然又有將領奔了過來,這次卻是早已知道這邊在商議投降之事,因此直接趕到移相哥身邊,低聲道:“大王,西北方向有支潰兵在衝陣。”

不管話怎麼說,現在投降還是比戰敗被俘要好得多的,反正李瑕待下嚴苛的名聲早就天下皆知了。

“那我就直說吧,大王現在歸降,不僅能保得性命,還能回到草原為陛下維護一方秩序。可如果不肯醒悟,今天死在這荒嶺,連為大王收屍的人都不會有。”

李瑕走上一塊大石站定,看著遠處的戰場,發現元軍的指揮確實有些不妥。霍小蓮推測忽必烈已經跑了是有道理的。

都哇的臉色遂變得陰晴不定,道:“這和戰敗被俘有什麼區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退走,像是想要聽聽他們是怎麼談的。

“封地?李瑕還想要占領蒙古嗎?”

不對,不是那些潰兵在往裡衝,而是元軍陣中的士卒在遭遇這些潰兵之後,有人開始轉身往後跑。

隻是在九斿白纛附近,還有人在麵麵相覷。

“忽必烈呢?”

“沒看到忽必烈啊。”

“他已經逃了,在那兩支突圍的騎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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