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傳檄(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587 字 23天前

第1179章傳檄

“陛下特意來說,想必不單單是為了元姐姐的事吧?”張文靜又問道。

李瑕道:“倒也沒彆的事。”

“是因聽諸公聊到二哥,覺得他性子軟懦,有些不放心?”

“嗯,有一點。不求萬事順意,多做準備就好。”

“其實啊,要是我六哥在保州,反而能更順利些。”張文靜正在疊衣服,轉過頭來湊近李瑕耳邊道,“六哥才乾比二哥強,而且元廷更信任六哥些。”

“事到如今,不想這些了。”李瑕從後麵摟著她的腰,低下頭問道:“要回家了,什麼心情。”

“說不上來……有些緊張吧,也有些擔心,還想要快些見到爹。”

已為人母的張文靜在談到家裡時,眼神裡依舊有孩子似的迷茫。

“去明月姐那吧,這次北征是帶了我,卻從來沒帶她。”

“好,巧兒呢?她不是說今夜要過來陪你住?”

郝狗兒跟著念了出來,感到心裡沉甸甸的。

蓋華夏之民,天必命華夏之人以安之,胡虜何能治哉?唯恐中原久汙膻腥,故率四方猛烈天下豪雄奮力廓清,誌在驅虜除暴,使民皆得其所,雪華夏之恥。

李瑕開始發表檄文,以示決心……

李瑕說的則是他的心裡話。

“我們這代人是幸運的,過去的分裂、屈辱將在我們手裡終結,曆史將在我們手中書寫。王師北定中原,過去無數人的遺憾將由我們來彌補……”

十年征戰,死了太多人,把太多情緒消磨殆儘,留下了太多疲憊與傷痕。

“到寧妃院子裡去玩了,也不知玩些什麼,每次都是忘乎所以。”

祭禮結束之後,一壇壇的酒被搬了出來。

好在,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士卒把天子的話傳過來,令每個人都能聽到。

“咚!咚……”

好不容易熬到要北伐了,他的心情卻已經很平靜,少了當年的熱血與衝動。

這事李瑕倒是知道,隨口道:“許是還在鬥蛐蛐,由她去吧。”

“朕等今天等了太久了,等到很多人都已經麻木,都已經厭倦了戰火。因為北伐太難了,像是一個永遠不會天亮的長夜。”

準備停當,李瑕便出發往長安東郊,準備誓師。

因為出征的將士太多,每人也隻能飲上一勺,以示同甘共苦之意。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個夜晚顯得特彆短暫,天不亮李瑕就已經起身。

日出東方,天光已然破曉。

首先依舊是祭天。

吾唐皇之後裔也,祖宗命世之英,及其苗裔,恭承天命,罔敢自安,遂劍屨俱奮,十一年間,據守西蜀,開疆雲南,收複關中,複克隴西,斬虜酋於釣魚城,殲鐵騎於賀蘭山。茲奉天倡義,親統大師,北逐胡虜,分兵進討,問罪燕京。出生民於水火,複漢官之威儀。掃蕩胡塵,一統四海,治世安民,振興華夏。

此時他站的位置離天壇很遠,在最外圍的一片,前麵的視線也被人群擋住,使得他並不能望到天壇。

高明月似乎察覺到了李瑕的目光,抬起頭問道:“等天下平定了,帶我再回一趟大理吧?”

李瑕心中對她的愧疚感也由這個小小的要求轉為了對以後的期待。

無數期待、仰望的目光看了過來,雖說已經該習慣了,但他時常還是感到難以承擔他們的期望。

有宗澤高喊著“渡河”,有嶽飛的“壯誌饑餐胡虜肉”,有辛棄疾的“氣吞萬裡如虎”,有孟珙的“三十年誌在收複中原”,還有數不清的戰死的人們。

慨自石氏燕雲之割、趙氏淮北之失,國祚不複振,如魚餒肉敗,腥聞四布,遂引群虜乘間抵隙。邊境要區,割削儘去,拊背扼吭,遂使我漢土堂奧儘失,民氣痿痹,將破碎顛連,轉饜封豕。今蒙元竊踞中原,衣冠遺黎,虐視均於草芥,骨肉同姓,吞噬劇於豺狼。泱泱大國,豈甘淪為奴辱?

如今的陸秀夫身披著新唐的官服,他已經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官身。

“陪我回洱海邊住一陣子,那裡夏天不熱,冬天不冷,既不乾也不潮,我們就吹風、看雪,什麼也不做,好不好?”

李瑕有句話他十分認同,這些矢誌北伐的人們不僅是宋國的臣子,還是華夏的英雄。

之前稱王、稱帝,這樣的流程有過兩次,他已經十分熟悉了。這次的儀式則要簡單很多。

他酒量很差,僅僅這一口就已經上了臉。

郝狗兒挺了挺自己的背,感到時代重擔壓在自己身上。

她聲音很輕,在李瑕麵前時她還像是那個羞澀的少女,擺不出皇後的母儀天下的氣勢。

這“忍淚失聲”四字,似乎喚起了人們心中對苦難的回憶。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像是看到了滿天的英靈。

他知道到時候自己還是會很忙,北伐之後還要南征,再之後,他對疆域的野心必不會小於蒙哥與忽必烈。

他所領的是輜重隊,在這支隊伍的前方便是將士們的方陣。

“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

他讀過陸遊的詩,報紙上常常會刊上一首兩首,並在下麵寫上各種注釋。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

然而,李瑕卻沒有直接念檄文,他開口,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好。”李瑕應道。

陸小酉則站在永興軍的方陣最前方。

但願望還在,且更加堅定。

站在下麵的官員們愣了一下,因天子沒有按既定的流程來,稍微出現了一些慌亂。

壇下幾個重臣都知道這首詞,已低聲跟著念了出來。

一年又一年,李瑕說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因為這份等待不僅包含了他的十年,

“再往後又過了十八年,陸遊在等待北伐的過程中,等完了他的一生。隻能在臨終留下絕筆詩……”

隨著誓師大會進行到了這裡,一壇酒已經遞到了他的麵前,送酒的士卒拿著勺子舀了兩下,發現裡麵剩的酒已經不多了。

再抬頭一看,天壇上的李瑕拔出了長劍,指向了北方。

陸小酉乾脆捧過酒壇,將裡麵剩的一口倒入了口中。

“遺民淚儘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

“昔赫赫始祖,肇造煌煌中華,奄有九錫,唐虞繼世,三王奮跡,則文化彬彬,獨步宇內。

身後的士卒們也開始跟著呼喊起來。

慮百姓不知,反以吾為仇,陷溺猶深,故先諭告,兵帥所臨,軍威整肅,號令森嚴。耕市不驚,秋毫無犯。歸我者永安於華夏,背我者自竄於荒漠。

“陛下就慣著巧兒。”

“時至今日,距陸遊的‘但悲不見九州同’又過了五十七年。一代又一代人盼著北伐,且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除了陸遊還有辛棄疾,還有宗澤、嶽飛、孟珙……他們不僅是宋國的文官武將,他們是我們民族的脊梁,讓我們能挺直腰杆活著,而不是像爛泥一樣趴著。而他們沒能等到的北伐,在今天,我們等到了。”

……

範學義還在傳遞著李瑕的話。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而同生天地間,凡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華夏之人撫養無異。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很快,整個東郊十餘萬人的喊聲彙聚在一起,聲動四方。

他低頭看著正在為他穿戴盔甲的高明月,覺得這些年自己最辜負的就是她。

“北伐!北伐!”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在這支隊伍前方站著的是陸秀夫。

所有人都在等李瑕開口,檄告天下。

高明月笑了笑,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素來沉穩靦腆的陸小酉也激動了起來,舉著拳頭大喊道:“北伐!”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看著高明月的眼睛給了承諾。

很快,騎兵四散而出,傳檄天下。

告祭過天地,求了天地庇佑,臣民將士才能安心。

每個士卒都站得十分挺拔,精神氣十足。

等到鼓聲一停,萬籟俱寂。

張文靜也沒心思管這些,打點了行李,又開始清點要帶的禮物及賞賜。

李瑕繼續說道:“幾時有六軍北伐呢?中原父老失聲相問之後,過了二十二年,陸遊寫了一首詩。”

陸遊的詩知道的人更多,許多人也跟著低聲念了起來。

“北伐!北伐!”

李瑕則走上了高高的戰台,環目看去,隻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

鼓聲響起,越來越大,直到將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在郝狗兒不遠處傳話的正是年輕的軍需官範學義。

“一百年前,趙宋有個叫範成大的官員奉命出使金國,渡過淮河,踏上中原土地,到開封時寫了一首詞,其中有一句朕記得很清楚……”

天壇上則再次響起了戰鼓聲。

“北伐!北伐!”

士卒們高聲大喊著,緩緩轉過陣列,開始行進。

十年抗爭,李瑕終於開始了他的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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