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向往(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598 字 23天前

趙禥雖然不聰明,但其實有自己的堅持。

他更信任賈似道時,會堅持聽賈似道的。

而賈似道一離開朝堂,他更信任呂文德,因此一直堅持議和。

在他看來,不就是奉表稱臣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歲幣還是那個數,多寫一句“臣趙禥”又不會怎麼樣。

一群人非要在宮門外伏闕上書實在是很討厭。

直到被王堅嚇到,並且太後趕來,勸了一句“江公、王公皆真知灼見,官家應虛心納諫才是。”

趙禥一愣,這才知道太後謝道清已要被說服了。

他於是也不再堅持,調整了一下坐姿,問道:“兩位相公想要朕怎麼做?”

“請官家下詔,拒絕和談,驅元使離開臨安。”

“好不是,允,朕允了。”

“臣以為,宜遣使往長安,勉勵秦王攻克興慶府之功勞,嘉獎安撫以定其心,使其忠於大宋。”

“允,都允。”

“官家該下詔,分西南西北為六路,由秦王開府治理。”

趙禥一愣,奇道:“西南西北不就是李逆在治理嗎?”

江萬裡有一瞬間似乎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他開口正要解釋。

“正因如此,故而.”

“允了允了。”

趙禥已失了聽他說話的耐心,又調整了一下坐姿,恨不得早些回去喝酒享樂。

江萬裡、王堅皆是一滯,分不出是喜是憂,心頭百味雜陳。

謝道清則道:“賈相既不在朝,國事繁雜,不可耽誤了,下詔起複葉相公、馬相公等人。”

大宋政局一直就是這樣,爭鬥不停、也起伏不停。

凡為官者,一輩子若沒有被罷官、起複過幾次,都稱不上官。

一連串的主張都是江萬裡提出的,算是清流對奸黨的一次反擊,不論如何終於是做成了。

代筆的宦官寫下一封封詔書,蓋上官家的私印,等待著次日開大朝宣讀。

事定

“竟還驚動了王老將軍,也虧得是王老將軍來壯了聲勢,否則豈有這般輕易。”

“局勢讓人不安啊。”王堅道:“滿朝皆言'李逆',卻無人敢提呂文德之私心。”

“是啊,便是這呂文德之私心,連賈似道也退避三舍。”

江萬裡想到聞雲孫在天台山收到的那封信,感慨道:“好在大宋有誌之士眾矣,得以勸動了官家.王老將軍請。”

王堅終於肯坐上小轎。

一行人向禦街而行,心頭思慮著朝中之事。

忽聽得後麵一陣嘈雜,有人大呼了起來。

“乾什麼?!”

王堅轉過頭看去,隔得遠,他隻看到鄧剡怒喝一聲,用力一推,將一名消瘦的病漢推倒在地。

之後,那漢子卻是再沒有起來。

“怎麼了?”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

“死了?”

“那書生殺人了。”

“當官的”

很快,一隊隊衙役也不知從何處衝了出來,徑直摁住了鄧剡與其餘書生。

“放開我!是他無禮在先”

“無論如何,宮城腳下行凶殺人,隨我們走一趟吧!”

阻止了議和的喜悅就此被衝散。

江萬裡心知此事急也無用,隻能慢慢再為鄧剡奔走,竟是轉過頭道:“王老將軍不必操心此事,先回府上歇息吧。”

王堅不放心,但終究是個帶兵打仗的將軍,陷在這臨安的繁華禦街,麵對刑律之事確實是幫不上忙,點點頭答應了。

“怕是主和派的報複吧?”

江萬裡沉吟片刻,還是沒瞞著,道:“臨安知府趙與可極力主張議和,此事或是他的報複。”

王堅久久無言,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以前守著釣魚城,覺得高山險峰上的苦寒日子難熬、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難躲。

如今身處這天下最繁華的臨安,才知看不到的刀光劍影更難躲。

這夜他回到府中,家中子弟連忙扶他躺下。

王堅已然非常疲倦了,被蓋上被子的一刻卻還不忘交代起來。

“明日官家開朝會,拒絕議和.來報我。”

“祖父放心,孫兒明早便去打聽,一得到消息就來與祖父說。”

王堅點點頭,道:“離開川蜀七年了.我一直聽說鄉親們從釣魚城上遷回了合州”

他疲憊地閉上眼,喃喃道:“真想回去看一看。”

“祖父想去,待天轉晴了,孫兒雇艘大船。”

“去不了了.去不了了”

這一覺王堅睡得很沉,再睜眼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連忙招過孫子來問。

“議和之事如何了?”

“祖父放心,官家果然下詔將元使趕出臨安了。”

“那就好,那就好光薦,光薦的案子如何了?”

“孫兒這便去打聽。”

王堅無力點頭。

昨日強撐著一口氣趕去宮城,耗費了他太多體力,到了今日反而愈發疲憊起來。

因膝蓋太過刺痛,下午大夫又來看過,稱是一段時日內走不了路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老人就隻能每天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江萬裡亦來探望過他,王堅開口又是問了一句。

“光薦的案子如何了?”

“禦街上太多人都看到他推倒了那人,不過此事卻是巧合,與主和派無關。王老將軍可以放心。”

“那就好啊,宋瑞怎未過來?是與光薦一起被拿下了?”

“沒有,他剛遷官,公務繁忙,我叮囑他莫來打攪。”

“.”

又過了幾日,江萬裡也不來了。

王堅便顯得愈發孤獨。

他坐在那看著遠處的落日,已記不得這是某月某日。

“以往以為自己會死在戰場上,沒想到老來竟是這幅光景,若叫君玉見了,他必要笑話我了.”

“祖父!”

“彆哭,哭什麼?那年你十歲,蒙哥十萬大軍壓境,你都沒哭過,今日哭什麼?”

小孫子還是哭個不停,王堅也不再管他,看著落日,自顧自地用那沙啞的聲音呢喃自語。

“後來,非瑜說,要打到陰山敕勒川,他與君玉都快打到河套了。我要是能再去與他們並肩殺敵,哪怕隻有一場.”

“等祖父的腿養好了,便可以請命掛帥了。”

“是啊,我還不老,李可齋公剛收複了興慶府,他與我同歲。”王堅終於是笑了笑。

遠處的落日仿佛是照到了陰山敕勒川,草原上,他與李瑕、張玨正在縱馬狂奔,望到遠處那杆敵旗消失在天際,三人遂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有人正哼著歌,走在王堅府邸的前庭。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賈似道走起路來施施然,眼神裡卻帶著些難以遮掩的悲哀。

這是他以前沒有的神態。

活到了五十二歲,儘管他倔強地認為自己依舊是個走雞鬥狗的少年,但歲月無情而殘忍,摔了賈似道一巴掌又一巴掌,讓他知道老了就是老了。

“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

輕輕哼著歌到這裡,賈似道停下腳步,看到站在前麵的那個少年。

“你是王堅的孫子?多大了?”

“你來做什麼?彆打攪我祖父。”

“我來告訴他一些真相。”賈似道攤開了手,道:“我和他一樣,這次都輸了。”

“請你出去,彆打攪我祖父。”

“一點禮數都不懂。”

賈似道揮了揮手,自有護衛上前摁住了那少年,他則繼續哼著歌,繼續往前走。

哭喊聲在身後喊起。

“賈相.彆告訴他求你了.嗚嗚嗚.”

賈似道毫不理會,走過一重院門,便看到了坐在那的王堅。

“官家調平章公回朝,也好。”

與賈似道對坐相談了一會之後,王堅道:“非瑜的為人我是知曉的,他要收複中原,那在此之前,必不會背叛大宋。”

“我知道。”

“平章公果然能看得清,那就好,那就好。”

賈似道默然了一會,道:“很多事不是看清就夠了,我早看清了這大宋的積弊,亦看清了革弊之法凡事,我都看得清。”

王堅沒有回答,他已經很疲憊了。

“隻怕有時看得清,但做不到。”賈似道歎息了一聲,道:“這件事一開始,我就知道,鬥不贏那些人。”

“鬥不贏嗎?”

“上個月,淮西戰報傳來,阿裡海牙集重兵於淮河,直逼蔡州。”

“咳咳.蒙元不會在此時開戰。”

“我們都看得清,但夏貴是支持呂文德,還是支持你?”王堅又在咳嗽了。

賈似道起身,道:“有個道理,是彆人教給我的,今日我送給你們得到聖眷沒用,你們千辛萬苦求得官家的支持,空中樓閣而已。”

“咳咳咳咳.”

王堅一下子沒順過氣,似要把肺都咳出來。

賈似道視若不見,已轉身向外走去。

“說得再簡單點,官家就是個傀儡、廢物,靠他點頭你們就想阻止議和,異想天開。這件事,我們的區彆在於,我看清了,你們沒看清,徒抱幻想。”

那穿著官袍的身影走遠。

院中的老人低下頭。

血從他嘴角而下,一滴滴落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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