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鄉間(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754 字 23天前

第663章鄉間

甜水井位於長安城西南,不遠處是提刑按察使司。

胡祗遹原在按察使司任職,故而選擇在這一帶落腳。

“熟悉的地方能讓人感到安全。”

林子腦中又浮起這句話。

找到這裡很簡單,派人觀察有哪些探子在盯著大帥就可以。

當探子的,身形舉止中那種感覺,還瞞不過他的眼睛。

“道行淺了。”

此時擒下胡祗遹,林子四下又掃視了一眼,揮了揮手。

他不信隻有胡祗遹這麼年輕的一個主事人。

一列持刀的兵士迅速衝進院落,踹開一間間屋門。

“司使,發現兩條秘道。”

“你們幾個進去,其餘人,包圍巷子。”

如今李瑕已正式建了“軍情司”與“輿情司”,輿情司由薑飯統領,負責打探南麵情報,麾下多是市井之徒。

林子統領的軍情司負責北麵情報,麾下多是軍中精銳。

這次捉拿胡祗遹,不少人甚至還穿著皮甲,執長兵器,攜弓弩,端盾牌。

畢竟北人也悍勇,死士中皆是關中大漢與回鶻高昌人。

軍情司披甲士並不下秘道,而是列著隊大步而行,很快便聽到了殺喊聲。

“和宋寇拚了!”

“彆走了他們……”

林子大步走過小巷,一拐,隻見另一處院落中十餘名大漢正在負隅頑抗,目光一掃,卻未見到其中有主事人的樣子。

“留下活口……另一條秘道出口呢?!”

“司使,那邊!”

“追……”

又轉過一個巷口,赫然見三名死士站在那,抬起弩箭。

“宋寇受死!”

林子駭了一跳,避回牆角,一揮手,命盾牌手先上。

不一會兒,隻聽三聲慘叫,他迅速再追過巷子,前方不見人影,再三十餘步,眼前已是西大街。

林子眯著眼逡巡了一會,大街上人來人往,推著板車的、拉著馬車的,甚至還有牽著駱駝的商旅……已全然不見有可疑人物。

他咧嘴笑笑,擦掉濺在臉上的血。

“不急,捉了一個,剩下的跑不掉……”

胡祗遹悠悠轉醒,抬眼一瞥便知自己是在京兆府衙。

沒看到耶律有尚,那種天真的做法讓人頗為擔憂。

胡祗遹反倒對自身安危不太在意,似乎也有預想過這種情況,開始思忖著準備對李瑕說的許多言辭。

吱呀一聲,屋門被人推開。

胡祗遹道:“宋寇李瑕,你休想……”

目光一轉,卻見進來的隻是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手裡拿著一張板凳,“嗒”的一下,便在胡祗遹麵前坐下。

胡祗遹微有些尷尬,語氣平淡下來。

“李瑕不敢來見我不成?”

“我來看著你,不讓你睡覺。”

濃重的蜀地口音。

胡祗遹隻好道:“你是誰?”

“王狗兒。”

“你……何職?”

“啊,我搬麻袋,運輜重啊。”

胡祗遹有些猝不及防,本以為李瑕會迫不及待過來審問,不想竟是派了個民夫過來。

再抬頭看著王狗兒那張傻臉,他卻心念一動,微微一笑,問道:“敢問王兄弟家在何處?”

“問我家乾嘛?我就是來看著你,不讓你睡覺。”

“我知道,我還不困。”胡祗遹又笑,“王兄弟豈不是也不能睡?”

“你傻不傻,我困了,換一個人來看你。”

“原來如此,王兄弟好聰明,佩服……”

屋門外,林子聽了一會,招過一名手下,低聲囑咐他將胡祗遹的說辭都記下,自轉身往大堂走去。

“大帥。”

李瑕正拿著一個算盤在算,頭也不抬,道:“說吧。”

“胡祗遹不怎麼驚慌,已試圖策反我派去看著他的人。”

“是個人才,經曆查了嗎?”

“查了。”林子拿出一份情報放在案頭,“三十三歲,河北磁州人,曾師從許衡,廉希憲就任後,舉用他主事刑名之事。”

“放著我回頭看吧,廉希憲安排在長安城的細作絕對不止這一批,他從容退走,至少能布置上千人,隻為取我性命。”李瑕道,“若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若是大帥,埋火藥在這府衙,廉希憲已經死了。”

“線索呢?”

“胡祗遹這條線還有個主事人,有兄弟遠遠望到了他一眼,二十多歲,身材頗高,到大帥眉毛這裡,有點絡腮胡卻很文氣……”

待林子形容了一遍對方的身形樣貌,李瑕想了想。

“廉希憲手下有個人很像,耶律有尚。去查,儘快拿下。”

“是。”

“把這些蛇蟲鼠蟻清除了,長安才算是我們的長安。”

“是。”

林子深有所感,若讓大帥在長安城都不能安心走動,那如何算是取了關中?

……

李瑕又埋頭計算著田畝。

直到傍晚時候,劉元振提著幾個頭顱進來,隨手往堂上一拋。

“滿意了?”

“嗯?”

劉元振沒好氣地抬腳一踢,將一個頭顱提到李瑕案下。

“達魯花赤托赫迷失,他與蒙古宗室有聯姻,女兒嫁給窩闊台之孫禿兒堅。”

“廉希憲沒把他帶走?”李瑕隨口問道。

他拿出地圖,在長安東北方向、渭河以北標注了一下,那萬頃土地不耕不種,成了一片大平原,托赫迷失的帳篷便在其中。

“廉希憲又不傻,這種人帶在身邊頤指氣使,他還如何做事?”

劉元振確實不太高興,知道李瑕是故意讓他去殺蒙古人表明立場。

劉黑馬本有猶豫,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安撫百姓換些名聲,讓劉元振率兵去攻打了托赫迷失的牧地。

從此時就可看出,李瑕有心計,故意用劉黑馬治理長安……

“傷亡大嗎?這蒙古人怕是不好打。”

“不過爾爾。”劉元振淡淡道:“廉希憲通報消息,托赫迷失連長安失守都不知道,喝的爛醉如泥,我率兩千人圍上去,一輪便解決了。”

李瑕問道:“那看來蒙古人也不是天下無敵?”

“分人。”劉元振道,“這些,不過蟲蠹而已。”

“是啊,當世總覺蒙古人無敵,但細數黃金家族還能打仗的,拔都、闊端、蒙哥皆死了,忽必烈、阿裡不哥、旭烈兀,戰功赫赫者不少,但除了這些人,數百宗室、及數不清的王公貴族裡,已不知有多少蟲蠹。”

劉元振愣了愣,倒沒從這個角度想過。

蒙古之強,讓他一直忽略了這個問題。

“大帥似乎總能看到彆人看不到之處?”

“為了讓劉家安心效命不是嗎?”李瑕揉了揉額,翻出地圖,道:“你既來了,談談關中防務之事。”

“好。”

“我打算將秦嶺諸道兵力調出,分守關中各城。將你與劉元禮的兵力集結,到時才可取潼關……”

兩人也不在乎地上那帶血的頭顱。

劉元振擦了手便坐下,心想著若能一戰擊敗廉希憲、商挺而取潼關,便可稱當世名將了,不由振奮。

談了許久,天色愈暗。

劉元振看到案上那關於胡祗遹的情報,笑問道:“大帥捉到他了?”

“嗯。”

“審了?”

“沒有。”

“為何不審?”

“胡祗遹不難對付,但廉希憲卻不簡單,必定能想到胡祗遹有可能落入我手。”李瑕道:“那便不能著急去審,須消磨胡祗遹之意誌。”

劉元振頜首,問道:“大帥不急?”

他指了指桌上的公文,又笑道:“大帥儘日忙著這些,豈不擔心誤了佳人?”

李瑕有些嫌劉元振囉嗦了。

人是不錯的,慷慨熱情,故而能孤身勸降劉整,但就是相處久了便有些煩人。

“我說了,我很清醒。”

“大帥該知道,這不是你的私事。”劉元振道:“事關張家,便乾係到往後河南河北之局勢,乾係到大帥日後實力……”

“你可知孫子為何說間諜之道,乃‘此兵之要,三軍之所恃而動也’?”

“為何?”

“我們就像是一木桶,廉希憲正拿著一把匕首,準備把木桶撬開,他需要縫隙。若我的心誌亂了,這是其一,但他不會隻盯著這一條縫。關中民心亂了,他會利用,我們的兵力布署出了差池,他也會利用。間諜就是無所不攻,所以,防間諜很難,需每一項都做好,不能出現短板。”

“一言以蔽之,他隻需全力殺了你,而你要全部都防住?”

“不錯。隻要廉希憲的殺手還在長安城,都會不停攻擊我,什麼時候才結束?匕首刺中我,或我們把關中這個木桶箍緊,把他的匕首折斷……”

一輛板車被推進小院。

耶律有尚從乾草中爬出來,向掩護離開的漢子行了一禮。

“多謝老鄉了。”

“恩公不要客氣,宋寇真是太可惡了,才入城兩天,到處殺人。”

耶律有尚點點頭,溫言寬尉了對方,隻說待朝廷抽出手來,必能收複關中。

“恩公,我們在草場搬貨的三十多人都想為恩主出力,殺了宋寇,迎廉相回來,行嗎?”

“多謝老鄉了,實在是慚愧。”

“應該的,當年若不是廉相,小人全家早被打死了。”

“……”

等耶律有尚再離開這間小院,重新聯絡到廉希憲留下的死士,眼神中已更有信心。

他知道他才是對的,比胡祗遹更對。

長安城驅宋寇之心可謂眾誌成城,這些平頭百姓對抗不了兵馬,卻可為他的刺殺提供足夠的幫助。

間諜就是該這麼做,鄉間才是正道……

何況,趙宋南渡一百三十年,對長安百姓而言,除了二十餘年前“端平入洛”時帶來的浩劫,彆無任何好感,隻有仇怨。

思及至此,耶律有尚竟愈發學會了“鄉間”之道。

這裡是廉相悉心治理六年的長安啊,趙宋有太多太多可以說道出來,讓長安百姓愈發生恨的地方。

“早點誅殺李瑕,驅除宋寇,才不會再有當年的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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