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儘力(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766 字 23天前

第595章儘力

忠王府。

不遠處的巷子裡,偶有刀光一閃,似埋伏著什麼人。

而全永堅已走進了王府。

他走過回廊,步入趙禥的書房。

這一趟不容易,葉夢鼎、楊棟等人防備著旁人接近忠王。

連忠王自己都不願意單獨見外臣。

最後還是全永堅以商量婚事之名,又向葉夢鼎直言全氏已與忠王聯姻,絕計是為忠王考慮,才得以進府。

“忠王殿下,可否私下談談?”

趙禥正捧著一卷書在看,書卻是倒著的。

他心虛地瞥了全永堅一眼,吩咐了一句周圍的內侍,之後便不願與全永堅說話,整張臉都埋進書裡。

“都不許走,我不和他說話。”

全永堅隻好苦勸道:“殿下,舍妹馬上要嫁給忠王,我們是一家人啊,絕不會害殿下。”

事實也是這樣,連趙昀、趙與芮兄弟都是全氏撫養大的,本就是最親的親戚,何況如今又親上加親。

但趙禥偏是嘟囔道:“不能私下與你談,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全永堅轉頭四看,隻見屋中內侍不肯退下去。

他沒了辦法,一咬牙,上前便湊到趙禥耳朵邊。

周圍內侍嚇了一跳,沒想到殿下這大舅子這般大膽,連忙要上前去拉。

全永堅卻已低聲道:“殿下,你被李瑕騙了,官家知曉了,我是來救殿下……”

趙禥駭然色變。

他其實記得,李瑕說過不能聽彆人再花言巧語誆騙。

他有些執拗,把這道理認得死死的,一直以來也不肯見外人。

也隻有這一句“官家知曉了”,才真是嚇破他的膽了。

“都彆拉他,彆拉他,滾下去,都滾下去。”

全永堅瞥著屋門被關上,這才低聲說起來。

“殿下,官家已知曉了,是殿下帶著李瑕去殺了榮王吧?”

趙禥身子又開始發抖,怨毒地掃了全永堅一眼,低頭。

但不說話。

他記得自己不能說話,於是又緊緊閉上嘴。

“殿下知道真相是什麼嗎?”全永堅道:“殿下真真切切是榮王的親生骨肉啊!是葉夢鼎勾結了李瑕,欺騙了殿下……”

趙禥不信,他可是親眼見到了自己的血與李墉的血融在一起了。

全永堅卻還在說。

“我已查清楚了,是葉夢鼎安排李瑕進了忠王府,扮作殿下的隨從,再安排殿下去見榮王。”

趙禥一愣,終於驚訝地問了一句。

“先生?”

“是,殿下見到的魏關孫的鬼魂,其實是李瑕假扮的。是葉夢鼎在幫李瑕,欺騙了殿下,才讓殿下見到了那一幕,殿下你是無辜的啊!”

全永堅話到這裡,怕趙禥不明白,又絮絮叨叨。

這一切都是旁人提點給他的,他自己也不明白,又讓全玖解釋了許久,此時與趙禥說起來還是顛三倒四。

“殿下是榮王血脈、官家親侄,此為不爭之事實。官家是願意相信殿下的,殿下是無辜的,是被葉夢鼎欺瞞的。鬼魂、祥瑞,都是他們聯手做的局,殿下一直是不知情的……

已有官員查到了李瑕,稟報了官家。賈相擔心牽連殿下,正在加緊查清葉夢鼎欺瞞殿下的證據,唯恐牽連到殿下。眼下,隻有賈相可以信賴。隻請殿下麵聖時,一定要咬緊是葉夢鼎讓殿下去見榮王、且安排了隨從,殿下真見到了魏關孫的鬼魂……”

趙禥早明白了,偷偷瞥了全永堅一眼,隻見這個大蠢貨還在磕磕絆絆地解釋,好像怕他聽不懂一樣。

他悄悄舔了舔嘴唇,故意抖動著身子,眼珠打轉。

害怕還是很害怕的,但心裡還有些得意。

咦,都想保自己當皇帝啊?

……

“殿下,明白了嗎?”全永堅說得口乾舌燥,猶擔心趙禥聽不懂,如此問道。

“你說賈相?那把先生換成了賈相……他能給我什麼?”趙禥問了一句,目光有些貪婪。

全永堅一愣。

他真真正正驚呆了,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傻子突然這麼問。

他卻還沒準備好,一時竟答不出來。

這個問題,還沒人與全永堅點過。

誰能想到傻子能問出這樣的問題?不是說七歲才能說話嗎?

趙禥拉了拉全永堅的袖子,恐懼又期待地問道:“我當了皇帝……不想讀書……想要很多很多女人……我想納胡氏……”

“殿下……血……血脈……”全永堅喃喃道,“殿下……不問身世……”

趙禥又把臉埋進書裡。

全永堅這才反應過來,應道:“給,殿下想要什麼?賈相都能給。”

趙禥終於從書本後露出一雙眼。

他的眼神第一眼看,似乎很單純,但細看,夾雜著太多惶恐與渴望,唯獨沒有情意。

如孩子般地,他開口評價了一句,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賈相比先生好。”

此時,召趙禥入宮的內侍們才到忠王府外。

李瑕已離開了宮城,獨自穿過臨安的街巷,拐進了陶家巷子。

門吱呀打開,劉金鎖與年兒迎上來,一臉焦急之色。

“大帥,出事了!”

李瑕目光看去,隻見年兒臉上滿是淚水就知不好。

“大帥走後不久,我帶著兩位小夫人才要出門,宮裡有人來,說是宮內的季修儀與唐大家情同姐妹,想召唐大家進宮敘舊。我不答應,但唐大家說她若不去,我們就不能悄悄走,我我……”

“她走後,季惜惜的人沒管你們?”

“是。”

“知道了,時間差。”李瑕自語了一聲。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平靜道:“沒事。”

他抱過年兒,低聲道:“都沒出事,自己嚇自己,你家姑娘就是去見見季惜惜,我一會去接她回來。”

“真的嗎?嗚嗚……年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看劉統製很著急,像是姑娘回不來了……嗚嗚……”

“真沒事,劉金鎖這人就是一天到晚瞎緊張,不過是進宮陪陪季惜惜而已,以前不都是好姐妹嗎?”

“不是啊,不是好姐妹啊……”

“你姑娘得了封贈,也得敘敘舊。你不信我嗎?”

“嗯,年兒信郎君。”

“彆擔心了,去收拾一下,我去接你姑娘回來,我們回川蜀。”

李瑕很冷靜。

年兒也因此安心下來。

事實上她本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確實就是被劉金鎖緊張兮兮的樣子嚇成這樣的。

李瑕安撫過她,迅速走進大堂。

“把人都召過來吧。”

不一會兒,幾名心腹都聚攏過來。

李瑕不慌不忙放下水杯,開口道:“上策失敗了。”

眾人一愣。

楊實當先開口,問道:“阿郎要如何補救?”

“不是補救,沒甚好補救的。”李瑕道。

愈逢大事,他反而愈發顯得平和,開口反而安撫起其他人。

“都彆急,聽我說。

我們的目標是回川蜀安穩任帥,為此,必須消彌皇帝對我的不信任。

那首先,趙與芮必須死,他是皇帝不信我的根由之一,他是繞不開的死結。殺他是所有計劃的第一步,必須殺他。

而上策,就是得瞞住殺他之事,繼續獲得皇帝的信任。

這份信任,必然很微薄,它一向都很微薄。我們儘力去維係它了,但它還是被輕輕一破,碎了。但沒關係……”

李瑕的語速不緊不慢,說話間也想了很多。

他的上策,並不是敗在一個聞雲孫手裡。

從來都不是。

一開始賈似道就說得很明白,大宋三百餘年政體,寫滿了兩個字——防範、防範、防範!

它的基石構成,為的就是護住一家一姓之宗廟社稷。

嶽飛、孟珙、餘玠等人毫無叛逆之心尚且受猜忌。何況他李瑕真的心懷謀逆,敢殺皇帝之同母兄弟。

賈似道聰明,最早察覺,隻是不願親自出麵揭破,但輕而易舉就能找一個替罪羊出來揭開此事。

既使沒有聞雲孫,滿朝上下多得是敢出麵揭開此事之人。

不過是因為聞雲孫更聰明、更有膽,成了第一個發現者。

也幸而是聞雲孫,不迂腐、懂變通,顧全著西南局勢,還肯登門問李瑕一句“你是否有隱情?”

換作其他人,如饒虎臣、牟子才等剛直之士,直接一紙奏書上去,讓李瑕在還未察覺之際已身首異處。

這些人有錯?

沒有。

他們憑什麼要認為你李瑕謀逆是對的?

就因你李瑕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多了。

不過三年從戎,都不必與嶽飛相提並論。

何況,若人人都指責著大宋頑弊、立誌要改朝換代,天下早毀了!

改朝換代就那麼輕易?

萬萬人都出不了一個開國之君,憑什麼要人信你?

改朝換代是逆天,從來都是先與天下人為敵。

從來都是先打破整個天下的平靜,被千夫所指……直到一個拐點出現,讓世人承認你能讓天下人過得比前朝好。

李瑕離這個拐點十萬八千裡。

在這之前,他就是賊寇,就是十惡不赦。

他認。

他得甘願忍受著這十惡不赦的大罪,一直忍,忍到他讓世人過上好日子。

熬不到那日,他也甘願被釘在恥辱柱上,任萬世唾罵。

沒這點心誌,造什麼反?

當然,李瑕知道自己目前的實力還差得太遠,隻能韜光養晦。

因此他儘了全力想讓趙昀信任。

但趙昀不是傻子,滿朝文武不是傻子。

趙昀不可能再信任他了。

……

“但沒關係,我們並非沒有心理準備。”

李瑕說著,伸手點了點麵前的一張桌子,那上麵擺滿了情報、文書。

“打個比方,我們在這張桌子上與皇帝、朝臣們對局,試圖讓他們相信我的忠心,很可惜,沒能成功,原因很多,我承認玩權謀我玩不過賈似道。不過,我也提醒過他,我若輸了會如何做。”

話到這裡,李瑕隨手一掀,將那桌子一把掀翻。

文書與情報揚揚灑灑。

“嘭”的一聲響。

桌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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