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稻粱謀(為盟主“無語之人”加更)(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852 字 23天前

第519章稻粱謀(為盟主“無語之人”加更)

回顧釣魚城一戰,那望台轟然倒塌,蒙哥重傷,早晚都是要死的。

但當時李瑕決心要擊潰蒙軍,一為收複漢中,二為振奮人心。

這一戰還改變了一件事……即蒙軍無法掩飾蒙哥的死訊。

十一月初蒙哥死,十一月二十日宋廷在收到釣魚城戰報之時,已經知曉蒙哥死了。

丁大全甚至要以功任李瑕為禦前諸軍都統、成都安撫副使、兼知嘉定府。

偏是這種情況下,忽必烈大軍殺來,宋廷依舊是大驚失措。

個中原因,李瑕與張玨說過。

大宋中樞對蒙古汗廷那種隱秘的爭端有所了解、還能提點官家之人,本就沒有。

且賈似道既要立滔天大功,更是竭力安排。

一些明智之人,如江萬載、高達、張世傑……均已被他調往京湖。

剩下的,已被一手遮天的丁大全從官家身邊排擠出去。

誰還能提醒官家?

趙昀近來雖然愈發貪圖享樂、愈發怠政,但終究是不蠢。

回到選德殿時,他已冷靜下來。

“告訴朕,你確定忽必烈勢必歸爭汗位?”

“臣……確定無疑。”

丁大全拜倒,下了他的賭注。

他隻能相信李瑕。

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趙昀不太相信,道:“說原由,朕不聽虛言。”

“臣入樞密院以來,日夜研讀當年李瑕帶回的蒙虜情報,對漠北汗位之爭略有了解。蒙哥有弟八人,其中,同母弟三人……”

丁大全不僅是收到了信,還見過了林子,開口並不怵。

“……蠻夷如此,故而臣推斷,蒙哥一死,其弟必為爭位而大打出手。故,以樞密院命四川製置使呂文德挑撥蒙古爭端,一舉收複漢中!”

趙昀已漸漸開始恢複了理智,道:“白日你可不是這般說的。”

“陛下明稟,樞密院真下令呂文德,千真萬確,有據可查,請陛下核驗。臣隻是不明白為何呂文德會推卻收複漢中之大功……故而不敢反駁。”

“不敢反駁?”趙昀問道:“你堂堂宰執,懼呂文德乎?”

“臣該死。”

丁大全匍匐於地,道:“臣與賈似道有隙,如何言語,皆有進讒言之嫌。”

趙昀偏要問。

“‘賈公將於京湖大有作為’,此言何意?”

“臣不敢言。”

“朕賜你無罪,言。”

丁大全沉默許久,緩緩道:“賈似道預料到忽必烈要退兵,故而……欲立大功。”

“他為何不向朕稟奏?”

“臣亦未向陛下稟奏。”丁大全道:“蒙哥死後,臣雖猜測蒙古或有爭端。但此事空穴來風,臣絕不敢確認。否則將士懈怠,臣便是千古罪人!”

趙昀冷哼一聲。

丁大全又道:“直到漢中收複的消息傳來,蒙軍數萬大軍,不敢與我大宋千餘人交鋒,急退關隴,臣才敢與陛下說出猜測……”

“你是說,賈似道亦如你這般作想?”

“是。”

“朕要聽真話。”

丁大全再次匍匐,道:“臣不敢說。”

“說。”

“淮西敗得太快,事有蹊蹺。”

趙昀大怒。

他冷冷盯著丁大全許久,卻是沒把怒火發出來,又問道:“李瑕與呂文德走得很近?”

“臣……臣聽聞……釣魚城一戰後,李瑕與呂文德抵足而眠、契若金蘭。”

丁大全話到這裡,又高呼道:“陛下明鑒,臣於李瑕,不過是惜其才,提攜過他一次。絕非黨羽。李瑕傳信於臣,稱‘言儘於此’,實有投靠呂文德之意。”

趙昀臉色冷下來,許久不說話。

殿外,饒虎臣還在高呼。

“陛下,臣有急事求見……”

趙昀喜怒不定,終於開口,向丁大全道:“到大殿領百官候著。”

“官遵旨。”

“傳饒虎臣……”

“陛下!臣認為,當此兵危戰凶之際,萬不可將入援大事托於李瑕!”

饒虎臣才進殿,已雙手將一封信件奉上,又道:“昨日,有人往諫台投書,臣請陛下禦覽!”

趙昀看過那信,不露聲色。

“愛卿如何看此事?”

“臣,彈劾成都府路步馬……”

趙昀打斷道:“成都安撫副使。”

饒虎臣一愣。

“因魚台戰功,數日前朕已遷李瑕為成都安撫副使、兼知嘉定府。”

“臣彈劾成都安撫副使李瑕私交重臣、收受賄賂!彈劾四川製置使呂文德潛通蒙古!”

趙昀摒退左右,道:“朕問你,如何看此事?”

饒虎臣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明鑒。李瑕、呂文德私下勾結,沆瀣一氣、無法無天,絕不可放任此二人如此下去……”

趙昀沒有馬上說話。

他目光落在手裡那封信上。

這是有人抄錄了李瑕寫給呂文德的信。

沒有太多話讓趙昀感到生氣。

什麼“唯求鳳園為居、求漢中一成之利”,司空見慣之事。

唯有一句,讓趙昀極是在意。

“願調任鄂州為國儘忠……”

為何想去鄂州?顯然,李瑕極確定忽必烈會退兵,巴不得到京湖去立功。

跟著賈似道。

這些臣子,心裡算定了有驚無險,卻故意驚唬他們的君王,就為了那天大功勞。

想到這裡,趙昀眼中已沒了怒意,隻有寂寥。

天子,果然是孤家寡人……

哦,對了,隻有呂文德不想要這個大功勞。

因為樵夫老實巴交?

不,因為呂文德想守在川蜀,為了能在漢中與蒙人互市。

從此,缽滿盆滿,再不用仰賴朝廷調度糧草。

如此一來,呂家軍就真成了呂家軍。

……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趙昀開口,長歎了一聲。

饒虎臣大哭,拜倒道:“陛下!陛下切莫傷心,值此風雨飄搖之際,臣卻控訴大將,臣有罪!”

他磕了頭,又道:“然,絕不可將社稷大事托付李瑕,臣請調遙郡團練使高達馳援鄂州,助賈似道解鄂州之圍……”

趙昀已完全恢複了君王氣度,親自起身,扶起饒虎臣。

“起來,到大殿候著。”

遠處,朝鼓已響,趙昀卻未急著去大朝會。

趙昀想了很久,召來董宋臣。

“調李瑕馳援的旨意發了沒有?”

“稟陛下,還在中書省,隻等天明再……”

“收回。”趙昀道。

董宋臣連忙應下。

趙昀起身,踱了兩步。

“擬旨……調呂文德火速馳援鄂州。”

簡簡單單一句話,其餘的自是有董宋臣添上。

趙昀看著他寫就聖旨,道:“蓋印吧。”

他眼神中還在泛著思量。

既然呂文德與李瑕契若金蘭,交好到如此地步……此二人必然不能同時留在川蜀。

先拋開李瑕不說,呂文德必須調走。

趙昀不會治呂文德的罪,但絕不容許呂家軍掌握財源,漸漸脫離朝廷掌控。

此事毋庸置疑,不須猶豫。

處理完這樁事,趙昀繼續踱起步來。

“再擬旨,調高達入鎮重慶、調李瑕……罷了。”

董宋臣一愣,停下筆來。

“陛下?”

趙昀擺了擺手,沒再多說什麼。

把呂文德調走之後,川蜀由誰守是個問題。

但不能這般輕易換將,襄陽亦是重鎮,高達不能輕調,且鄂州局勢還未明朗,隨時要再調高達增援。

另外,漢中才收複不久,現已調走呂文德、王堅,更不宜再調走李瑕了。

蜀帥人選,再次成為一個難題……

先讓李瑕鎮著漢中再談吧,此子至少不似呂文德兵強馬壯,又愛做生意。

嗬,當效狄青,仗節臨戎,輔聖推忠?

天光微亮。

隨著天子入殿,大朝會已然開始。

而在內宮的受厘殿,閻容飲儘一碗藥湯,臉上又有了神采。

她不久前才嚇破了膽恨不得當場病死,但轉眼聽說蒙軍會退,又馬上囂張起來。

趙衿不由貶她道:“十足足的小人姿態。”

“是是是,請瑞國公主先去歇了,我這不聰明偏要弄權小人又要興風作浪了。”

閻容慵懶地笑笑,招了招手,喚過一個宮人。

……

聽過稟報,一聲得意的冷哼響起。

“嗬,說來說去,還是本宮的人有本事。滿朝士大夫如走狗,哪個有本宮的眼光?”

“貴妃所言極是……”

接著,小黃門孫安匆匆跑來。

“貴妃,大官遣奴婢帶句話。”

“嗯?”

“蜀帥的位置該是咱們的了,眼下已隻差一步,貴妃隻須與官家說一句……”

閻容眯著眼,愣愣出神。

接著,孫安遞了個小匣子過來。

閻容不接,問道:“何物?”

“貴妃說笑了,自然是外臣求官的奉例。”

這是慣例了。

人說“閻馬丁當”,但事實上,閻貴妃、董大官才能代表天子的一部分態度,丁大全、馬天驥隻是在外朝為他們辦事的。

一般人求官,奉例給到丁大全,每隔一段時日孝敬給閻、董即可。

但偶有些連丁大全也擺不平的,好處才須得送到閻貴妃麵前。

比如,謀一個四川安撫製置使需要多少花費?

“李瑕孝敬的?”

“是。”

“打開。”

孫安在宦官裡都屬於最貪財的,一邊把那小匣子緩緩打開,一邊已不由期待起來。

蜀帥啊,這宮裡還沒打點過這般大的官,這麼小的一個匣子裡,得裝多少臨安的房契……

“嗒。”

孫安一愣,好生失望。

那匣子裡就一個小小的金製杯子。

工藝倒是很漂亮,配得上要謀的官嗎?

“這……鍍鍍……鍍金的,奴婢一看便知。”

閻容笑了笑,招了招手,讓侍婢拿了個荷包過來,拋了塊銀錠給孫安。

“拿著吧,跑來跑去傳話,也擔風險。”

“謝貴妃!”孫安大喜,道:“那貴妃可不是賠了?”

閻容悠悠道:“可不就是賠了嗎?一個鍍金杯子換這般大一個官位。”

“貴妃,是兩個。”

“兩個?”閻容又向那匣子裡看去,確實隻有一個杯子。

“怕貴妃方才沒聽清。”孫安提醒道:“除了李瑕任四川安撫製置使、兼知興元府,還有張玨任四川安撫製置副使、兼知成都府。嘿,真有他的,就這般不值錢一物件,換兩個高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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