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原計劃(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723 字 23天前

第466章原計劃

當汪德臣攻向釣魚城奇勝門時,一個名叫“木剌忽”的蒙古怯薛軍奉命到了西營。

木剌忽先是見過了汪德臣之兄、鞏昌元帥汪忠臣。

待聽說李庭玉已歸,他又見了李庭玉。

“忽蘭吉,你回營了,怎不去覲見大汗?”

“末將遞了戰報,未得回複。”李庭玉蒙語說得十分流利,又道:“以為大汗已歇息了,不敢求見。”

他在木剌忽麵前表現出一副恭謹模樣。

怯薛軍乃蒙古大汗宿衛,連普通士卒的地位也高於一般千戶官。

木剌忽大笑,道:“沒有,大汗關注夜襲奇勝門一事,還在等待結果。”

“那末將這便去彙報禮義山城一事。”李庭玉道:“對了,真定府都總管史楫已領兵到了,是否領他一同前去?”

“史楫?”

木剌忽反問一聲,卻是笑了起來,道:“他居然也來隨征了?前幾年大汗接見史楫時,我就在邊上。”

說這話時,他無意識地掂了掂手。

這是個掂黃金的小動作。

李庭玉便明白過來,木剌忽曾經收過史楫不少好處。

“末將這便派人去請史總管。”

“我去請。”木剌忽大咧咧道。

他不顧大雨,徑直往帳外走,一翻身,輕輕巧巧地上了馬。

李庭玉連忙招呼了士兵,與木剌忽一起向真定軍營地行去。

木剌忽作為大汗宿衛,不僅身材魁梧、相貌威風,見識竟也不差,一邊策馬一邊談論。

“史楫這人很聰明,我記得很深,大汗授他金虎符,讓他治理真定。他說‘兵、民之權不可並一人,請大汗分帥將之權,由臣而始’,因這話,大汗很喜歡他。”

李庭玉笑應著,心頭卻忽然疑惑起來。

他這幾日與史楫相處,分明是木訥寡言的模樣,很難與木剌忽描述的那個史楫聯同起來。

李庭玉望向雨幕,終於隱隱感到有哪裡不對……

他又想到,今日清晨已預料到要下大雨,他主張晚一日再行軍。但史樟極力要求趕路,這才在夜雨裡倉促抵達了大營。

李庭玉本以為史樟是急著到南營,早些見到史家將士。

但真到了釣魚城下,史樟卻更願意到西營來駐紮,似乎是刻意避開南營。

為何呢?

思量著這些,眼前已到了真定軍的營地。

一個個真定軍士卒轉頭看來,眼睛中像帶著警惕……

李庭玉忽又想到史樞之死,心念一動,連忙拉住木剌忽的馬繩。

木剌忽卻已大喊道:“史楫,哈哈,還不出帳來迎老朋友?!”

他用蒙語喊的,聲音很大。

很快,帳篷裡有人用流利的蒙語應道:“來的是哪位將軍?”

“不是將軍,鄂嫩河的木剌忽來了,還記得你送我的金子嗎?我來請你去見大汗。”

“原來是木剌忽將軍……”

這幾句蒙語對答落入耳中,李庭玉舒了一口氣,暗想自己多心了。

史家郎君那份見地、閱曆,怎麼可能有假?

這一刹那,前麵的帳篷已有人掀簾而出。

同時,木剌忽喊道:“你……”

“嗒!”

弩箭激射。

“噗!”

木剌忽話音未落,一團血漿從喉間迸出,隨著大雨被衝刷下去。

這威猛的怯薛軍屍體已轟然砸落馬下。

李庭玉猛地瞪大了眼。

“殺了!”

“噗噗噗……”

一個個真定軍突然端起弩,對著李庭玉及其身後隨行士卒便是一陣亂射。

“敵襲!”李庭玉目眥儘裂,大吼不已。

他掉轉馬頭便要走。

“快!鳴鏑報……”

“噅噅噅!”

戰馬已被兩支弩箭射中,嘶鳴著,將李庭玉掀下馬背。

他就地一滾,要拔腰間的刀。

幾個真定軍士卒猛撲上來。

“非瑜,留下他勸降……”

“殺了!”

驀地又是一聲喝令。

李庭玉倉促間轉頭看去……

“噗!”

一刀斬下,李庭玉眼前黑了下去,最後的畫麵是史樟喝令著持劍上前……

頭顱滾滾而落。

“仔細查看,一個活口不許留,不許讓任何人報信!”

“所有人立刻集結,動作快!”

“盔甲外披上紅布,刀出鞘、箭上弦,見蒙軍立刻射殺,不許遲疑!”

李瑕已不再繼續偽裝成史樟,大步走在營地間發號施令。

他神情氣質在一瞬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銳利、更威風。

“林子、馬九、邱壽,領你們的人,準備隨我攻汪忠臣!”

“是!”

“王益心,你領人去驚蒙軍馬匹,務必衝亂整個大營!”

“是……”

腳步聲在夜色中響起,千餘人列陣極快。

他們是李瑕花了好幾天,從近萬宋軍中挑選而出的,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卒,且身材高大、體力充沛。

其中百餘人對地勢十分熟悉,作為向導引路渡過嘉陵江,順著縱向的華鎣山脈一路驅馬北上。

十二天,他們在荒山野嶺間行軍四百餘裡,遇山開路、遇水造橋,一直走到通川江峽穀。

通川江後世稱為州河,由大巴山脈東北方向流向渠江,也是唯一分割開華鎣山脈之處。

扼守此處的重鎮便是渠州禮義山城,已落入蒙軍之手。

如李庭玉所言,宋軍不可能翻越華鎣山到渠州。

但,蒙軍卻能堂而皇之地經過禮義山城。

所以李瑕要他們冒充史楫部兵馬。

兵符、旗幟、盔甲、武器、馬匹皆是從史樞處繳獲的,隻有一部分經過稍加偽造。

若隻麵對禮義山城的李庭玉,李瑕有信心能瞞得過去,這是他頗擅長之事。

可到了蒙古大營,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曾經見過史楫,一眼拆穿這個偽裝。

李瑕利用大雨、故意拖慢李庭玉行軍速度,趁夜進入汪德臣大營。

他知道瞞不了太久,打算一見汪德臣便一弩射死對方。

沒想到汪德臣竟也在利用這場大雨準備偷襲,沒有見“史楫”。

這對李瑕而言是更好些的情況,他可以更從容地攪亂蒙軍,上釣魚城。

……

聶仲由卻在這一夜看到了新的機會。

不僅汪德城沒有發現他的偽裝,蒙哥還派人來召見“史楫”。

這遠比聶仲由預想中的更順利。

他走到木剌忽的屍體前,伸手便去剝對方的盔甲。

忽然,李瑕一把拎起他,道:“不必剝了,準備襲營上山。”

“你聽我說。”聶仲由道:“我可以扮成這個蒙卒,持他令牌進石子山營地,刺殺蒙哥。”

“不可能成功。”李瑕果斷拒絕,道:“蒙哥大汗有多少宿衛知道嗎?不可能讓一個生人近身。”

“我明白,但我試一試……”

“沒工夫耽擱在這種明知不可能之事上了。”李瑕語速飛快,“假冒敵軍,有一個關鍵,必須在對方起疑之前出手。”

他扯著聶仲由快步而行,語氣已漸漸嚴厲起來。

“便好比李庭玉,他雖是蒙將,但自幼習儒。我近日與他交談,得知他曾在蒙哥麵前為楊大淵求過情,主張安撫百姓,善待驅口。這樣一個人,是以後能拉攏的對象,我若能俘虜他,有諸多好處。”

說到這裡,李瑕話鋒一轉,又道:“但方才這情況,若有一絲猶豫,讓李庭玉衝出包圍,他隻要喊一嗓子,我們和這千餘將士必死無疑。”

這是冒險入敵營的危險之處。

隨時會被揭破,隨時會死。

最忌諱的就是貪心。

李瑕很清楚,時機隻有雨夜入營這短短幾個時辰。

至於刺殺蒙哥,根本不可能,他目前毫無這樣的打算。

他之前說過“若實在不行,我去刺殺蒙哥”。

這是他在把最壞的可能列出來。

偏偏這一句話落在聶仲由耳裡就揮之不去,直接忽略了前麵的“若實在不行”。

所以,李瑕很少開玩笑,平素也儘量少說話,不是因為他這人無趣,而是要做大事,每一句可能會讓人誤解的話都很麻煩。

說回目前,對李瑕而言,局勢還沒有到“實在不行”的地步。

既然曆史上蒙哥會死,他打算去找出這個原因,親手去把握這個走向。

答案極可能藏在釣魚城。

為此李瑕敢冒天大的風險。

但刺殺蒙哥成功的可能性極渺茫,他也絕不可能活著回來。

在李瑕眼裡,自己的命比蒙哥值錢。

他低聲喝道:“我們冒險,是為了搏出生機,不是來送死。你給我區分清楚。”

聶仲由道:“我明白,你繼續原本的計劃,但讓我去試試。”

他說著,卻是笑了笑,眼中浮起堅定。

“我去刺殺蒙哥,萬一成了呢?這場大戰,我們要勝,必須有敢死之士,必須有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決心,不是嗎?”

聶仲由想再說些什麼,但不會毫言壯語。

最後,他再次念了當年程元鳳給他的那句詩。

“前去屍山疑無路,後望血海知有疆……我是過河卒,死了不可惜。”

聶仲由至今還未能成為一個大將。

但他的誌氣沒變,依舊願灑過河卒的血,守住身後的疆土……

李瑕終於停下腳步,深深看了聶仲由一眼。

一時間,他也想了很多很多。

這次來是要把握走向,但走向是什麼?也許就是某個宋軍士卒不顧一切也要殺死蒙哥呢?

而自己來了,反而要阻止嗎?因為覺得不可能?但蒙哥會死,這個可能性原本又有多高?

這念頭閃過,李瑕忽有些意動。

他難得感到掌握不住熱血與冷靜之間的平衡。

“讓我去。”聶仲由又道。

李瑕開口,語氣帶著克製。

“繼續按我的計劃來。你說過,你的命賣給我了。”

他在極力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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