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狂徒(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623 字 23天前

第392章狂徒

錦樓。

張弘道、張文靜兄妹臨窗而坐,讓長街上的行人亦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整個酒樓並無太多的閒雜人等,亦沒有張家的護衛守侯。

偶有來吃酒的客人,被店家好言勸走。

“鄙樓今日被張家五郎包下了,若非五郎的客人,還是請回吧……”

張弘道隨手夾著小菜吃了一會,見到楊果的車馬從樓下經過。

“太寧先生已按李瑕的要求做了,他該能看出我並無惡意。”

張文靜整理了一下帽子,也不吃菜,隻顧著看著窗外,有些期待。

張弘道想了想,忽道:“李瑕要成親了,這不是騙你,是真的。”

“就是騙人的。”

“他要娶的或許是大理高氏。”

“我才不信。”

張弘道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

這個小問題他其實並未太在意,李瑕哪怕打算與高氏聯姻,畢竟還未成親。

一個落魄的大理士族,豈能比得上如日中天的張家?何況以自家妹妹的相貌才情,李瑕如何選還用多想嗎?

窗下,載著楊果一家人的馬車已經駛過,漸漸消失在長街儘頭。

“李瑕該快來了。”張弘道放下筷子,倒了杯酒喝著,漸又有了自若之態。

追了這麼久,終於要見見那人了……

李瑕貼近窗紙,透過窗紙上的破洞,望見了張家兄妹。

他裹著一件厚實的大襖,又在外麵披上稠衣,遮住了自己的身形,下了樓,在長街上走了一圈,確認周圍沒有張家的護衛。

那麼,張弘道的意思也就很明白了,想要談一談。

但這次雙方的交易很簡單,張家放了楊果、李瑕嫁禍劉家,彼此要做的事都很少,並沒有繼續聯絡的必要。

對於李瑕而言,救回楊果、給北邊的世侯埋下些隱患,已到了離開的時候。

他猶豫了一會,穿過小巷,又隱進了人群之中……

夕陽西下。

“走吧,他不會來了。”

張弘道抬眼看向天邊的紅雲,喃喃道:“他也許已經出城了。”

張文靜顯然很失落,卻是問道:“該不會是五哥其實暗地裡派人要捉他吧?”

“你這話說的。”張弘道起身,又補了一句,“我沒這本事。”

“是啊,五哥還真沒這本事……但這世上也隻他能讓五哥這般無可奈何了,放心吧。”

“該我安慰你,而非你安慰我。”

“我有什麼好安慰?”

“李瑕都不來見你,死心吧。”

“他沒看到我們罷了,我早便知這是個餿主意……”

兄妹倆走過長街,張文靜忍不住又回過頭,望向錦樓上那個窗子。

她努力隱藏的失落在這一回眸間終是忍不住從眼底透出來,紅了紅眼……

三日後,開封的消息傳回,阿藍答兒果然在劉家找到了史樟。

楊果已到了壽州,想必很快也要被接應過淮河。

靖節從鹿邑回來,湮滅了一些證據,收買了劉忠直派去鹿邑的人,告訴他們劉忠直已被定罪,讓他們逃到宋境。

此件事似乎就這般過去……

傍晚時分,張弘道才安排完善後之事,門房忽然上前遞了一封拜帖。

“何人送來的?”

“一個小官人,很貴氣的樣子……”

拜帖上沒有名字,但張弘道一看字跡,神情便凝重起來。

他並未說什麼,依舊是回了後院用飯,與妻兒說了會話,早早便睡下。

到了深夜,張弘道卻是睜開眼,披衣而起,獨自離開了府邸。

守在門外的護衛連忙跟上。

“五郎要出門?小人這就去喚人。”

“我隨意逛逛,不必跟來……”

這夜是十月十七,月光很亮,張弘道穿過長長的街巷,一路走到雙塔寺外,在佛塔下的開闊處站著。

好一會兒之後,才有人從陰影處走出來,直走到月光當中。

張弘道回過頭,這是他第一次見李瑕,於是上下掃量了對方一會,眼神更為釋然。

“難怪大姐兒看得上你。”

“跟我來吧。”

李瑕轉身便走,且保持著與張弘道的距離,一路到了一間小屋。

張弘道踱步進屋,譏道:“都說你是有個膽量的,今夜看來,行事也太膽小如鼠了。”

“我答應過未婚妻子會安全回去成親,故而小心為上。”李瑕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溫水。

“沒酒?”

“沒有。”

“無趣。”張弘道搖了搖頭,拿起破桌上的杯子,又道:“我以為你離開亳州了。”

“不急,楊公的車馬緩慢,初到壽州,不宜馬上就逃,我慢慢安排。”李瑕問道:“找到史樟了?”

“找到了,虧你能將人藏到劉家的豬圈裡,劉太平脫不開乾係。”

“我的人沒事吧?”

“嗬,都沒見到。”張弘道淡淡道:“你找我來隻為問此事?那不如問太寧先生。”

李瑕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府中有人病了?我昨日看到有幾個大夫進出。”

“是,大姐兒病了。你待如何?”

李瑕再次沉默,這次卻是許久沒說話。

張弘道飲了口溫水,頗覺無味,將杯子放到一邊,道:“當時在錦樓,你看到我們了?為何不來?”

“給不了張文靜一個交代,不見為妥。”

“那為何又來見我?”

李瑕坦然道:“知她病了,放心不下。”

“所以呢?”

“想見她,想給她一個交代。”李瑕道:“也許我們該談談。”

張弘道忍不住笑起來,悠悠問道:“喜歡我家大姐兒?”

“嗯。”

“想娶她?”

“嗯。”

“聘禮?”

“張家要什麼?”

“不要什麼,甚至不需你入贅。隻要你忠於張家,我會與我父親好好說。”張弘道話到這裡,緩緩道:“記住,是忠於張家。”

李瑕微不可覺歎息了一聲,道:“來之前我便知道你提出的條件我做不到。”

“這條件不難。說句心裡話,趙宋的小小知縣不值得你留戀,拋了吧。至於大理高氏,沒落了,不是聯姻的最好選擇……”

“你的態度我知道。”李瑕道:“我的提議你想必不會同意,但容我估且提一提吧。”

張弘道冷笑一聲,道:“那你不必說了,我們不可能讓大姐兒隨你走,絕無可能。我已經退了一步了,到了你讓步的時候。”

“不僅如此。”李瑕根本不聽他說,道:“她和高氏我都喜歡,都想娶。”

張弘道以為自己聽錯了,張了張嘴。

接著,他臉色凝固,眼中仿佛冒出火光。

“嘭”的一聲,張弘道起身,拍案怒吼道:“李瑕!莫要欺人太甚!”

“坦白直說而已。”李瑕直視著張弘道憤怒的眼,認認真真道:“掏心窩子地說一句,我喜歡高明月,也喜歡張文靜,我見到她會忍不住笑,不見她會懊悔,知她病了會牽掛……”

張弘道依舊怒火中燒。

但透過李瑕那真摯的眼神,他竟覺得理解對方。他張弘道雖摯愛妻子嚴氏,卻也有五房小妾……

但,張家是何等門第,絕不容這般羞辱。

“不想死,你就閉嘴。”張弘道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你殺不了我。”

“……”

“以張家今時今日的權勢,我知道說這些無異於羞辱張家。”李瑕道:“但我相信我早晚有這樣的資格,五郎信嗎?”

“信與不信有何意義?”張弘道重新坐下,緩緩道:“張家不可能同意這個要求。”

“嗯,我知道。”

“那你何必找我過來?”

“無論如何,我先說出我的態度。”李瑕道:“實話說吧,我想過再次帶走她……但與家族決裂,她未必會幸福。”

“你敢?!”

“我敢,但不願。我知張柔最寵她,得不到張柔的同意,她跟著我也不會開心。”李瑕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是兩個家族的事,因此,我們來談。”

“不,可,能。”

“未必吧?你知道,我有點本事。”

“可笑。大姐兒說你是君子,我看是狂徒一個。”

張弘道氣悶地又倒了一杯溫水飲儘,嘴裡毫無味道讓他愈發氣悶。

但他明白,李瑕有太多辦法可以先試著見到張文靜,哄她隨其走。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哪知輕重……

另一方麵而言,這或是李瑕對張文靜、對張家的尊重。

“大姐兒十七了,是大姑娘了,耽誤不起了。”

“我知道。”

“你既娶不了她,彆誤她。”

張弘道說罷,擲下手中的杯子,徑直轉身出了這破屋子。

他覺得憤怒,卻又感到慶幸。

慶幸今夜過來了,也慶幸李瑕沒擄走張文靜。

心底甚至還有隱隱的激賞,為李瑕的坦誠與擔當。

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李瑕知道自己也該馬上離開了,否則張弘道一回去,未必不會派人來捉拿他。

但他還是獨坐在那,思考了一會。

他早已不是那種熾熱的、能不顧一切的少年,麵對感情時理智、克製,考慮得也頗現實。

末了,李瑕自語了一句,走出了這間屋子。

“歸根結底,還是沒有足夠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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