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葫蘆囊(1 / 1)

終宋 怪誕的表哥 1470 字 23天前

第246章葫蘆囊

李瑕與其它宋朝官員最大的不同,或者就是在於他是撇開朝廷那些條條框框來做事的。

比如房言楷回到慶符縣之後,因不知朝廷是否要追究他抗命之罪,功大還是過大;不知往後何去何從,許多事就不太敢輕易做決定。

蜀南是否會效仿蜀北建山城?百姓是放回城外還是遷到城內?弓手、鄉勇的封賞怎麼算?巡江手是要裁撤還是繼續編練……

這諸多事務,正常而言,至少要等到年節之後,等州署給出風聲才可以開始安排。

“忙了兩年,忽然清閒下來了啊。”房言楷感概道。

“東翁傷還未好,又染了風寒,才回縣城七日。”蔣焴道:“何況馬上要過年了。”

房言楷搖了搖頭,道:“江縣令去了敘州、我在養傷,這幾日縣務都是李縣尉安排的?”

“是,他無非是將百姓放出城,又賞賜、撫恤了巡江手,另外還拿出米糧來賑濟了一些災民……隻做了這些。”

“七日內能做這些,怕是已忙得團團轉吧,縣裡可有出岔子?”

蔣焴心思不在這些事上,想了想,輕聲道:“東翁,依我所見,不該由江縣令去敘州的,還是由東翁親自去見史知州比較好。”

房言楷擺了擺手,道:“一則我確有傷病,二則……實不知如何與知州說這些事。江縣令更能把事情說圓了。”

“學生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房言楷苦笑道。

他閉上眼,能想像到史俊一個個問題提出來,自己卻不知如何回答。

李瑕是如何練出這樣能硬戰蒙軍的鄉勇來的?為何在長江上不聽號令?之後該要裁撤,否則一縣之力如何維持?

“簡而言之,我應付不來,就讓江縣令去吧。他那人……擅於做這些。”

蔣焴道:“學生隻是替東翁可惜,如此大功……”

“再大的功,那也是李縣尉立下的,有何可惜?”

“但東翁往後任官何處,史知州的態度至關重要。”

房言楷道:“不談這些了,縣裡近來可有出岔子?”

“李縣尉挾大勝之勢,親手處理縣務……小岔子有,大岔子卻沒有。”蔣焴道:“不過,他又開始擴編了。”

房言楷默然了一會,輕聲自語了一句。

“那看來,他獨自掌管一縣,也做得到……”

這句話,也不知是欣慰還是遺憾。

“主簿,李縣尉來看你了。”忽聽門外黃時說道。

……

房言楷與李瑕相見,開口先問道:“局勢如何了?”

“阿術已經穿過易溪部境界,離開蜀地了。我得到消息,另兩路攻合州的蒙軍也退了。”

“非瑜從何處收到的消息?”

“有個朋友,在蜀北當兵。”

房言楷沉吟道:“如此短時間內能傳信給你,隻怕是個將軍?非瑜有人脈呐。”

“嗯。”

“總算安定了啊。”房言楷歎息一聲,又道:“你這幾日可算是一縣主官,感受如何?”

李瑕道:“做不來,故而今日來見房主簿。”

“出了何事?”

“太多事了。”李瑕道:“戶籍、田地,開春後的春耕,這些且不說,今日這戶人家說那戶人家撿了他的鍋,明日又有一戶人家要找兒子的屍體……房主簿病好了嗎?”

房言楷卻不答,反而問道:“非瑜立此大功,沒想過要調任?”

“我九月中旬上任,如今不過十二月中旬,如何調走?”李瑕道:“才剛開始。”

房言楷沉吟道:“我任期亦未滿,若要調任,除了史知州不知還能找誰打點……但史知州似要怪你我不聽號令,我……”

話到這裡,他停了停,似不知如何說。

“先不說我們。”李瑕問道:“史知州會如何?”

房言楷沉吟道:“非瑜可明白,斬殺兀良合台,朝廷論功,蒲帥為首功,其後是史知州、張都統,再其後才是你我。”

“我明白。”

“若讓我猜,知州接下來該任兩年京官。”

李瑕點點頭,似乎有種“史俊終於要走了”的滿意。

“他走了,你沒靠山了?”

房言楷一愣,苦笑道:“知州雖賞識我,卻並不結黨營私。”

李瑕道:“本來你該去敘州一趟,向知州解釋為何不聽號令。但你守信,要與我擔下此事,不打算把事情推在我一人頭上,我欠你一個人情。”

房言楷點點頭。

“房主簿的處境很尷尬?沒有靠山,怕升遷不了,又怕被我壓著?”

“你倒也不必如此直率。”

“可有想過留下?”

房言楷又苦笑,道:“縣令之位,隻有一個。”

“我來當,你繼續當主簿如何?”

“非瑜是在說笑?我便是三年任期滿、調任他方為主簿,也好過……”

“也好過在我手底下當主簿?”

“不錯。”

“為何?我對你不好?”

房言楷良久不答,最後搖了搖頭,歎道:“這太可笑了。”

李瑕問道:“你希望我如何?”

“不知。”

房言楷歎息一聲,喃喃道:“我真不知如何是好,登科以來,三任縣尉、一任主簿,為官十一載,唯有史知州賞識我,而他並無任免之權,隻能為我舉薦,但今次……”

李瑕道:“你想讓我替你打點?”

房言楷搖了搖頭。

李瑕道:“我不打算調走,也不打算讓縣令之位。”

“是,我爭不過你。”

“那你到底要如何?”

“等朝廷安排吧。”房言楷道:“多虧你,這次我多少也算有些功勞,未必不能升遷……”

李瑕搖了搖頭,道:“既這樣,封賞下來之前,房主簿也該出麵做事了,彆再裝病躲懶。”

“並非躲懶,一則不知朝廷往後對蜀南如何安排,二則……不想與你爭權。”

“怎樣對百姓好就怎樣做罷了,出了事我來擔。另外我也說過,主簿權職,我不會與你爭。”

房言楷又是一愣,李瑕卻已走了出去……

“阿郎為何不賣個人情給房言楷?將他打點走了也好。”

“他嫌我是奸黨,不願讓我幫他打點。”

“既想升遷,又自命清高。豈不知是升是貶,不由得他?”

韓祈安話到這裡,忽笑了笑,道:“阿郎可知這宋朝官場像什麼?”

“像什麼?”

“葫蘆。”韓祈安道:“一個上麵小,下麵大的葫蘆。這葫蘆下麵的囊裡裝滿了小官,比曆朝曆代都多,科舉、蔭補,每年有諸多官員入仕。

但若想從這個大囊到上麵的小囊,有些人都不能從這葫蘆口擠出去。房言楷就是這樣一個擠不上去的小官,因他沒有靠山。”

“斬殺兀良合台的功勞都不夠?”

“這鍋羹多的是人分。”韓祈安道,“不過,羹是阿郎調出來的,若要分,確可以多分他一點。將他打發了,我們也該開始販私鹽了。”

“除此之外呢?房言楷可還有礙事之處?”

“主要便是這私鹽一事,否則或可將他留下。”韓祈安道:“不得不說,他處理縣中瑣事確做得不錯。換個人來,萬一更難對付。”

李瑕道:“私鹽私鹽,本就是官府管不到的才是私鹽。他當他的主簿,我們販我們的鹽,不必管他。”

韓祈安不解,道:“但他一定會反對此事。”

“他反對私鹽,我也反對私鹽。但衙役歸我管、私鹽歸我剿。我剿不了,又能如何?”

“阿郎這話像個官了。但,他必定會懷疑我們。”

李瑕道:“他拿不到證據。”

韓祈安道:“我明白了,既要販私鹽,縣衙拿不到證據,才能保證彆人更拿不到證據。”

“嗯。派人去聯絡鄔通,我要在年節前見他一麵。”

“是。”

李瑕說到這裡,又派人招過鮑三,問道:“找到薑飯了嗎?”

對於此事鮑三顯得很悲傷,道:“還在派人找,沒找到。”

“屍體呢?”

“前日又撈了十餘具屍體,沒有薑飯的。”

“繼續找。”

“是。”鮑三想了想,拱手道:“縣尉,薑飯怕是回不來了,他那隊是否另外選一個班頭。”

“不急,再等兩天。”李瑕揉了揉頭,道:“他那隊人我先來管著。你去選幾個信得過的好手來,往後做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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