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沈墨都在審問胡商阿普。
他不但把胡商這一行人自從上岸之後,一直到案發之前的這段經曆反複問了個清清楚楚。而且還把這幾個人在大食的背景,全都事無巨細的問了出來。
這一個上午,阿普被折騰的精疲力儘,但是心裡卻對這位年輕的捕頭越來越是敬畏!
因為在南宋,每當他們這些大食人說起他們的的宗教信仰和家鄉的風土人情的時候,都會讓這些南宋天朝的人大為驚異。
可是這位年輕的捕頭卻是大為不同,從他的神情上看,不但對大食的這些事毫無新奇的感覺,甚至有時候問起問題來還會一語中的,直指核心。
這不僅讓胡商阿普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位捕頭對大食的了解,可能在所有的宋人之上!
阿普卻哪裡知道,沈墨在現代的時候,曾經在宗教界乾過(臥底在假活佛的組織裡)所以對這些異域宗教的了解遠遠超過了普通的現代人。置於和南宋人想比,更是遠遠超過了他們。
更何況阿普所信奉的拜火教,並不算是消亡的宗教。在現在的阿三國仍舊有將近八萬人的拜火教信徒。他們生活在孟買附近,稱自己為“帕西人”,實際上就是“波斯人”的音譯。
沈墨在前世還親眼見過這些帕西人,對他們保留下來的古老宗教大為驚訝。所以自在這次審訊中,沈墨聽到阿普供述出的那些宗教和民俗方麵的奇聞,才會毫不驚奇。
等到審問一結束,阿普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沈墨在吃中飯的時候整理了一下這次審訊的記錄,然後等到過了午時,他招集了本縣的仵作,到義莊裡麵驗屍。
這義莊,就是古代公共的停屍場所。一般客死異鄉的人都把它作為暫時存放棺槨的地方。還有就是扶靈柩回鄉路過此地的人,都會把死去的親屬暫時存放在這裡。
義莊就離著縣衙不遠,等沈墨過去的時候,赫然發現縣令盧月也在這裡。
“縣尊大人!”沈墨見到他趕緊施禮:“這等醃臢事,怎能怎敢勞動大人親自來看?”
盧縣令倒是毫不避諱,隻見他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案情緊要,要是不親眼看看,總歸是不放心。對了,本縣的仵作呢?”
“已經吩咐人去叫了,快到了吧?”沈墨抬起頭看看太陽。這時候正是午時三刻,是陽氣正盛的時刻,一般來說做仵作驗屍都是選在這個時辰。
可是沈墨在這裡和縣令大人一起等著,足足等了有兩刻鐘。等到盧縣令都有些煩躁了,本縣的兩個仵作才慢吞吞的姍姍來遲。
人還沒到,沈墨就聽見外麵腳步聲響。然後,他就聽見有一個年老的聲音不耐煩的說道:“幾具屍體而已,居然驗了又驗!他才穿幾天不開襠的褲子,也不知能看得懂屍檔不能?敢平白無故的來消遣老子!”
“就是!不過是乳臭味乾的家夥,居然敢質疑爹爹您的檢驗。真是不知死活!”這時候有一個人在旁邊接話。
沈墨聽聲音,這是一個年輕一點的嗓音。隻聽他隨聲附和的說道:“居然還要再次驗屍,親自監督。燈草一般的芝麻小官兒,還真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沈墨聽了這一對仵作師徒的對話,心裡當時就冷笑了一聲。
這兩個人來得這麼晚且不去說,剛才又是特意的在門外大放厥詞,故意讓他聽到。這兩人顯然是帶著很不合作的態度,過來搗亂來了。
“看來魏蛟的影響力還不小,”沈墨心中暗自想道:“既然如此,你這回伸哪根手指頭,我就剁你那根手指頭!”
兩個人在外麵的一番話,旁邊的盧縣令也是聽了個清清楚楚。這位縣太爺的臉上,立刻就是勃然變色!
這兩個人顯然是有恃無恐,但是卻沒想道縣令大人如今也在義莊裡麵。等他們兩個邁步一進來,就發現了盧縣令的身影站在廳堂裡。這兩個仵作立刻臉上就變了顏色,誠惶誠恐的向著盧縣令跪倒施禮。
盧縣令掃了這兩個人一眼,又看了看沈墨。
沈墨倒是沒有立刻發作這兩個人的意思,隻見他用眼神示意了盧縣令一下,還是先驗屍再說。
要說這個仵作這個行當,也是在三百六十行裡麵的一種。不過卻是身為賤役,屬於在社會上沒人喜歡的那一類職業。不過這些人的收入倒是很是豐厚。
一般仵作這個職業的人都是子承父業。因為身份低賤的原因,仵作的兒子絕不能讀書科考,也沒有彆的出路。所以這些家傳的手藝就一輩輩的傳了下來。
這些人往往在驗屍的時候胡亂填寫屍檔,如果涉及到人命案子,往往一樁案件就會讓他們這些人掙的盆滿缽滿。
比如說像是打架鬥毆、傷人致死。那麼同時五六個動手的人,這裡麵致命傷是誰弄出來的,就成了縣令大人量刑的標準。
所以這些案犯們為了保住性命,都要競相給仵作送禮。所以他們這些人倒是不缺銀錢。
但也正因為他們手裡有錢,卻又被人歧視和排斥,所以這些仵作往往性格乖張。又自持有祖傳的手藝不怕被人辭退,所以仵作這個行當,在衙門裡屬於誰都不願意惹的這種人。
這兩個人也沒想到,盧縣令居然會親臨此處。這下子本來想給個沈墨一個下馬威,結果反倒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等來了人,又見沈墨沒有發落他們的意思,盧縣令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緊開棺驗屍。
“請縣尊大人示下,小人先驗哪一個?”仵作裡麵那個年老的向著盧縣令請示道。
盧縣令轉臉一看沈墨,沈墨聳了聳肩:“隨便哪個都行。”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這一大一小兩個仵作的臉上同時又露出了輕蔑的神情。
這個年輕的捕頭明顯是心裡頭沒譜,所以這次驗屍根本就沒有重點,也沒有目的。所以他才會提出“隨便哪一具都行”這樣的話來。
聽他這麼一說,仵作兩父子就走到了一具棺材麵前,先是打開了棺材蓋,然後從身上掏出了之前驗屍的屍檔。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驗屍報告。
“死者胡商阿蘭……四十五歲,係大食胡人,此屍身長四尺三寸,紅發紅須……”老仵作一邊念著屍檔,一邊指著屍首,一一向著沈墨和盧縣令指示此人的體貌特征。
沈墨走到棺材麵前,眼睛看著裡麵的屍體,一抬手就把老仵作手裡麵的屍檔拽了過來。
沈墨直接看的是屍檔上麵最關鍵的地方,死者的死因。
“死者麵色青紫、雙眼突出,確認係驚嚇恐懼而死……放屁!”沈墨一抬手,把屍檔“啪”的一聲,摔在了老仵作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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