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七靜靜地站著,他看起來很平靜。他是真的平靜,因為他不覺得這比將刺刀送進鬼子的胸口更難。
李響站在他身後,沉默著為他披掛藤條和破棉被編成的臨時護具,雖然比賽是使用木槍,槍頭也包了棉,但是敢於參加拚刺比賽的都是狠人,沒花架子,木槍用起來照樣有危險,規則要求參賽選手必須穿戴護具,無例外!
投彈比賽結束了,該拚刺了,選手都在準備著上場。胡義散著步,離開觀看區,來到了選手準備場地,來到了田三七麵前,看著李響為他披掛,沒說話。
其實胡義很喜歡田三七這個兵,這源於田三七當初為進入九連倔強地站在操場上,他在冷風中站得太久了,卻仍然不甘心收起驕傲的胸膛,那是頑強意誌的證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見胡義沉默著擺弄著那支木槍,一直不發聲,田三七終於問:“是擔心我不能贏潘柱子麼?”
胡義把木槍放下了,抬起頭,無表情地看著田三七,淡然說:“我從不擔心那個。是衝鋒就有犧牲,衝鋒有失敗,但犧牲在衝鋒的路上不是失敗。”
沒想到胡義會這麼說,田三七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他不想叫連長的連長,仿佛看透了他那顆平靜的心。
五大憨粗的羅富貴屁顛屁顛小跑過來:“胡老大,我回來了。”
“車找好了?”
“這個……算不上全村最容易散架的車,不過……至少也能爛到全村第二吧。”
“全村第二?”胡義納了悶:“破車還有人舍不得借給你嗎?”
“不是人舍不得借,關鍵是我去晚了一步,人說那破車已經有主了!”
“有主了?”
“可不是麼,姥姥的我是真服了,你知道借那車的人誰嗎?高一刀!”
“……”
以為自己是個卑鄙的人,沒想到,總有更卑鄙的人!胡義沒想到,他也有淩亂在風中的時候。高一刀……可真是個稱職貼心的好對手!天下哪找去?還想利用推車比賽製造剮蹭,給他來個違規突襲,變賽車為鬥毆,狠狠給那不要臉的貨點顏色看看,事後進衛生隊也好關禁閉室也罷,都能實現幸福的理想,為此還在心裡默默慚愧呢,不料啊……沒有最不要臉,隻有更不要臉,那山還比這山高!
胡義這裡還在淩亂著,田三七和李響聽得還在迷糊著,賽場上已經響起了裁判的喊聲:“選手入場!選手入場!三連,你們的潘柱子怎麼還不到?”
一個三連兵答:“他去茅房了!”
“剛才你就說他去茅房了,這都多長時間了?還出不來嗎?”
“不是出不來,是他壓根兒還沒進去呢,排隊排得太長啦!”
……
周晚萍已經沒心思考慮晚上的‘鵲橋會’了,衛生隊的病房裡已經躺著三個突發病號,包括楊得士,上吐下瀉。小紅和葵花等衛生員都被從賽場上叫了回來,應對狀況。
房門開,衛生隊長包四匆匆進來,直到周晚萍當麵:“很多戰士說拉肚子,附近的茅房都排大隊了!我看……這是痢疾。”
房門又開,一個一連的戰士臉色蒼白地被扶了進來,後頭跟著走進了政委丁得一,進門後直接到了周晚萍這邊:“這什麼情況?”
所謂野戰醫院,窮得沒有器材沒有藥物,根本無法進行化驗,所有的情況隻能靠經驗和症狀來判斷,或者猜。周晚萍這個見多識廣的大醫生現在也無法給出準確答案,她朝政委歎了口氣:“也許是痢疾……也許……是中毒。”
“中毒?”
丁得一和包四還未及驚詫,屋門又開,蘇青麵色嚴肅匆匆而來:“政委,我建議立即中止比賽,另外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單獨移步到無人的裡間屋,蘇青低聲對政委道:“我之前的判斷失誤了,羊頭的目的會是任意可能!剛才我以團部的名義派馬良去給外圍哨位下達命令,大北莊戒嚴,阻止任何人外出離開。你和團長必須立即回團部,團部也要加崗,因為你們二位可能也是目標!”
丁得一沉默了一下:“這說明……周醫生的判斷可能是對的。我想……羊頭已經下手了。”
蘇青是滿腹心事匆匆而來,進門後並未注意到衛生隊正在忙起來,聽政委這麼說,呆住了。
“周醫生說這有可能是中毒。我現在去中止比賽,你的戒嚴令要擴大範圍,大北莊內也開始實施戒嚴,現在立即著手調查是否投毒,如果是,找出投毒人,也就是找出了羊頭。”
……
比賽中止了,隨即蘇青帶隊出現,宣布村內外實施戒嚴,各單位各自帶回住處點名,未經批準嚴禁外出走動,嚴禁喝水,嚴禁吃東西,所有的炊事員到團部報到。
雖然沒說明中止比賽和戒嚴的原因,但現在大家終於注意到茅房門外的排隊長龍了,總算意識到了點什麼。
衛生隊裡越來越忙,因為病例在增加,患病人數報告隨著時間流逝遞增。
蘇青對炊事員的詢問和篩查還沒進行多久,葵花便匆匆跑進團部告訴她去見周醫生。
周晚萍的麵色不太好,她沒有像往常那樣雙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裡亭亭玉立,而是坐在個臨時搭起的擔架邊,朝走向她的蘇青道:“可能不是食物,因為村裡的百姓也有人出現症狀了。”
“那麼就是水?”蘇青一臉寒霜:“井水?”
“也許是,可我很奇怪,井水裡投毒沒那麼容易,那需要很大的劑量……怎麼可能得到呢……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呢。但你的禁止令必須改改,我們沒法確診,也沒有藥物,有症狀的人必須補水,要煮沸,要不停的喝水,你得去告訴大家這個。”
“好。我派人去南麵的河邊挑水,這樣更保險。你看起來……不舒服。”
“嗬嗬,我知道。所以要提醒你最後一點,得給咱們女人設立個專區,我不想去排隊。”
離開衛生隊之前,蘇青查看了葵花記錄的病患名單,各單位基本都有了,就在她看這份記錄的時候,新的出現的還在被通信員跑進來通報著,繼續增加。這讓蘇青有種無可奈何的挫敗感,按照這個速度看,她自己遲早也會在這份名單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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