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的腦海中第一次有了主動要把高一刀揍趴下的念頭,卻被濤濤洪水阻隔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抄起水邊的一塊石頭,狠狠地拋向對岸,狠狠拋向高一刀,可惜距離有點遠,落點偏出好遠。
高一刀的視線隨著那塊石頭落在身側的泥水中後,重新看對麵的胡義:“我隻是說說想法,乾不乾是你的事,朝我來這個……太不禮貌了吧?”
“你他麼早乾屁去了,現在才朝我說這個!”胡義把戰鬥到現在的火氣朝著高一刀發作了,眉梢拉得異常高。這個主意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如果早開始用這種方法連起兩岸來,那麼現在二連差不多可以接替九排進入小高地陣地了。胡義心裡窩火,注意力全放在防禦上了,沒有從其他角度動腦筋,自責!
沒料到胡義居然也有氣急敗壞的時候,高一刀心裡莫名其妙地閃過了一絲得意,不過注意力轉瞬又回到了眼前問題上來:“你有理了?嗯?你不也一直沒想出來麼?你他麼乾屁去了?乾就乾,不乾就不乾,少他娘的朝老子豎眉毛!”
“我乾你姥姥!”天天聽羅富貴叨咕這個,胡義衝口把他的台詞給冒出來了:“天黑我就走,彆指望九排繼續熬!”胡義喊完了話掉頭就走,眼下的情況彆說熬到半夜,隻要天一黑,沒有光線的情況下九排連半個小時都熬不過去,鐵定會被金疤拉的人海給活活踩死。
“……”高一刀很想再回罵一句,但是看著對岸那個泥汙滿身的踉蹌背影,最終放棄了這想法,目視著胡義往小高地上爬。是啊,九排怎麼可能熬到半夜呢,這個辦法來得太晚了。
歎了口氣,正欲轉身離開河岸的高一刀發現胡義突然停下了,回過頭朝這邊大喊了一句:“明早天亮之際,你能不能在半小時內過來?”
這突然的問題讓高一刀有點楞:“你什麼意思?”
“就說你能不能?”
“我能!”高一刀的眉梢忽然也吊高了。
“這可是你說的!那就繼續去準備你的馬後炮吧。”胡義終於開始繼續爬上高地,消失在頂端。
天亮之際?半小時?姓胡的憑什麼給出了這麼個搶渡時間?想不通,但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主,既然他說有這麼個窗口期,很可能就會有。當即掉頭猛跑,一邊挽起自己的袖口,同時朝二連大聲下達命令:“開工!鋪堤!現在就給我開乾,快……”
兩個排的二連戰士嘩啦一陣湧,搬石頭挖料,在泥濘中忙成一團亂。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滿天雨後的烏雲讓天色黑得比平日還要早些,更沒有星光和月,於是越來越黑,一直黑到近乎不見五指。
萬事俱備了,金疤拉終於下達總攻命令。
眾匪紛紛爬出泥濘,摸著黑,小心翼翼向高地方向挪動,深一腳淺一腳,又濕又滑,到處都能聽到摔倒聲,甚至幾次有人走了火,傷沒傷到自己人也不知道。
不過高地上一直是靜的,一絲生氣都沒有,像是個黑黝黝的大墳包。
到了山腳,開始向上爬,膽小的不禁有點哆嗦,八路要是扔手榴彈怎麼辦?菩薩您要是有眼,那就讓他們都睡著了!
緊張得心裡直念菩薩,戰戰兢兢向上前進著,不知不覺一腳踏空,噗通一聲泥水四濺。被泥水灌了滿嘴,掙紮著驚慌大喊:“有陷阱!有,咳咳……咳……陷,陷阱!救我……咳……”
“陷阱你奶奶個腿兒!這他娘的是八路挖的戰壕。”
聽到黑暗中的同僚這麼說,終於停止了驚慌,四下仔細看了看,伸手又摸了摸,可不麼,果然是戰壕,這不都上來了麼?那些八路呢?
沒多久,金疤拉也到達了高地上,中路和右翼都上來了,左翼下午停火的時候被八路壓得最遠,損失最大,姍姍來遲。
高地對岸也有八路,為防萬一,沒敢點火,眾將和元帥摸黑湊在了一塊。
“八路呢?怎麼可能沒了?”有人嚷嚷。
“掌櫃的,我覺得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那夥八路縮到坡後岸邊去了;要麼是趁黑和亂,混進了咱們的隊伍。”師爺冷靜地給出了他的分析。
“什嘛?哎呀我娘……”有人聞言驚慌地四下亂看,可惜什麼都看不清,立即拔出槍來,朝離他最近的一個人影喝道:“你是哪個?跟老子蹭這麼近乎乾屁?”
“瞎咋呼啥?我是黑鍋底!警告你啊,再朝我比劃老子也比劃你,看看誰先走火!”
“都給我閉嘴!”金疤拉的聲音沉著響起:“慌什麼?現在各自點名?各點各的隊伍,自己的弟兄自己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嗎?”
黑暗中,山匪們分成了幾塊集中起來,相互認著,平時沒有點名機製,現在這情況下忙得一團亂,好一通折騰才告結束,沒發現異常情況。
看來八路不是混進隊伍,那麼他們要麼是縮到高地後的岸邊,要麼就是趁黑跑了,雖然覺得圍得挺緊,但是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折騰了這麼久,足夠他們跑出好幾裡去。
沒心思再關注這個,目的是守住山洞。金疤拉開始布置命令,高地上留下一部,天亮後開始卡對麵山洞;兩側下方各一部,協助高地;背對山洞方向的高地後方山腳再放一部,既是預備隊,也是金疤拉的大本營。
這時有匪來報,本是搜索看後麵岸邊有沒有藏八路,卻聽到對岸有聲音,聽起來是在乾活,那聲音要麼是石頭碰石頭,要麼是石頭被投進了水。
眼珠子轉悠了半天,金疤拉恍然大悟,看這架勢,八路對岸的同夥還不知道高地上的八路已經跑了,他們想填水過河:“給我朝對岸射擊!”
……
黑暗中響起了槍,亂紛紛從高地上打過來。
摸黑在岸邊乾活的戰士當場傷了兩個,高一刀不得不下了停工命令。這說明對岸的小高地已經是金疤拉的了,隻是奇怪,為什麼沒聽到九排突圍的槍聲?要說撤退逃跑,這姓胡的可真有一套啊!服了。
“連長,連長……”快腿兒摸著黑在低聲叫。
“我在這呢。情況怎麼樣?鋪出去多遠?”高一刀問。
“至少還差一半的工作量呢。”
看著對麵高地上的射擊火舌,高一刀無奈了,如果差的少,頂著對麵的亂射咬牙乾完是可以,可是差一半的話可乾不起了,那得兩個小時,活乾完二連也得殘廢,即便到時候能過去還有什麼意義?
“姓胡的說隻有半個小時,現在停下到那時候不還是乾瞪眼麼?”
快腿兒在黑暗中沉默著想了想:“水裡的活是肯定沒法乾了,料可以繼續備,把石頭提前運到水邊先堆起來,自然是個掩體,隻是來回運送的途中有風險。反正到天亮的時間還長著,就把乾活的人數密度降下來,傷亡不會大。這樣起碼能保證天亮的時候料都在水邊,直接往前鋪就行。”
“到時候需要鋪多久?”
“可能……要一個小時。”快腿兒猶豫著,又道:“對九排來說隻是增加了半個小時,他們應該能……”
“扯淡!”高一刀直接打斷了快腿兒的話:“半個小時?姓胡的說那半個小時都夠九排玩命了,你以為他們還是防守方麼?”
“可是……咱也不能硬頂著子彈乾活吧?傷亡太大,到時候過去又有什麼用?”
“所以我要你給我動腦子給我想!否則到時候咱二連和九排都得完蛋,除非咱們現在停工,到時候活活賣了他們,眼看他們完蛋!”
快腿兒無語,不再說話了。
……
黑燈瞎火半夜三更,土匪不是軍隊,沒心思在這種時候去死人堆裡打掃戰場,盼著天亮再說。不過,總有膽大不信邪的,信奉‘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句真言,找個由頭溜出來,偷偷發死人財。
黑暗中,一個身影在泥濘中到處摸索著,尋找下午死去的那些屍體。翻了好久也沒什麼收獲,忽然想起左翼傷亡最大,死人最多,不過距離也最遠,那塊地方離著高地二百來米。猶豫了一會兒,咬著牙朝那邊摸索過去了。
一路上幾次摔得連滾帶爬,終於到了這片地方,屍體格外多。
東摸一個西找一個,搜翻得不亦樂乎。繼續下一個,咦?這蠢貨怎麼還背著鎬頭和鍬?順手再向下摸摸,還掛著盒子炮,手榴彈好些個。對槍沒興趣,將屍體翻轉過來,挨個口袋翻,咦?口袋這麼多?軍裝嗎?可惜全是空的,窮鬼一個。
撇下那具屍體,轉身再找下一個,將屍體翻過來,好像還是穿的軍裝呢?最近流行穿這個嗎?正在狐疑間,突然被一隻巨大的熊掌從後麵捂住了嘴巴,眼眼這具屍體突然坐了起來,將一柄刺刀無聲送入了他的胸膛。
一直到翻屍體這位不喘氣了,那隻大手才鬆開,重新消失於黑暗。坐起來這個屍體將刺刀抽出來,小聲嘀咕道:“騾子,你看到沒有,這都第三個了,以後你可長點覺悟吧,否則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流鼻涕你再叨咕我下一個你自己乾,彆指望老子幫忙!”黑暗裡傳來小聲的回答。
坐在黑暗中的劉堅強將刺刀在倒下的屍體上抹了抹,又低聲問附近:“傻子,你那麼近,為什麼不幫忙,非等騾子過來乾什麼?”
背著鍬鎬的吳石頭因為被翻躺而感到硌得慌,於是重新改為趴的姿勢,木然答:“俺是死人,死人不會幫忙。”
“都給我閉嘴!”胡義的聲音低聲響起,於是四周重新歸於寂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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