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猥瑣穿行在屋瓦間,胡義和劉堅強在前,馬良和羅富貴在後,是個標準的二加二戰術小組,不過多出了一個吳石頭,時而跟在前,時而混在後。胡義將吳石頭加進來,並沒指望他當自由人,而是指望他打雜,撿漏,支援,搜屍體拿彈藥,或者有人受傷後他來頂,也或者讓他背傷員。
五個人,時而拉成一溜在跑,時而分為兩段在停,時而交替掩護交替通guò,鑽巷翻牆越障,沿著偽軍包圍圈外,悄悄兜到了村子北區,偽軍身後。
偽軍不是鬼子,沒了指揮肯定變成一群沒頭蒼蠅。他們是從北麵進村的,胡義猜偽軍連長沒那麼勤快,很大幾率在這個方向上指揮。
一片錯落民宅小院連在一起,被一條不算太長的南北巷道串聯起來,不時從村中大院那邊傳來射擊聲。
“準備乾活!不翻院子,就打這條巷。騾子你倆貼右邊,咱們交替向前慢慢來。”
五個人當場二三分為兩邊,各貼路側院牆屋牆,貓下腰開始謹慎前行。
還沒前進多遠,右側的馬良舉起了步槍,瞄向巷子左側一間屋頂,一個偽軍正趴在上麵朝村裡瞭望。
啪——咕嚕嚕一陣屋瓦響,噗通一聲,滾下房簷的屍體摔進了院。
“什麼情況?”院裡有人驚慌。
靠左停下的劉堅強扯出顆手榴彈,拽了引信扔進身邊貼靠的牆。
轟——灰塵揚出了牆頭,嗆了巷裡五個人滿頭。
胡義甩甩帽子,從身邊的大門邊探頭往這院裡看了一眼,三具屍體,屋裡有沒有人不知道,懶得進去找晦氣。擺了擺手,示意繼續交替前進,貓下腰快速經過了這個大門口。
還沒走出十幾米,前麵不遠的側邊大門裡突然橫著竄出五六個偽軍,他們是聽到身後的槍響和手榴彈爆炸跑出來看情況。出了大門的一瞬間個個瞪大了眼,巷裡不遠處左邊牆根下,一個寬眉細眼的八路正半蹲著舉起冷冰冰的槍口,他的身後似乎還有兩個人影在貼牆跟進,而更遠一點的右側牆根下,趴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架著機槍。
噠噠噠噠噠……不及舉槍,機槍已然響了,步槍也響了,接著有個傻呆呆的家夥從寬眉細眼的八路身後站起來,甩手飛起一顆手榴彈,在陽光裡吊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落進剛剛跑出人來的院子裡。
轟——
附近各處的偽軍終於意識到出事了,可是各屋各院搞不明白具體情況,隻是聽出來了村裡有八路,八路到身邊來了!
巷子右側的一個房頂上突然慌張地探上來一個人頭,猛地瞪大了眼珠子,大喊:“八路!他們……在巷裡!”
胡義抬槍就打,啪——子彈打碎了房頭上的一塊瓦,嚇得剛探出頭的偽軍慌張縮下去,手忙腳亂之下身體開始順著屋瓦往後麵院子裡滑。
吳石頭將已經握在手裡的手雷砸在身後的牆上擊發,晃了一眼右邊房頂的探頭位置,於是讓手雷飛出了一個高弧線,落在那屋頂後,咣啷啷的聲音說明它開始順著傾斜的屋瓦往下滾動。
屋頂上的偽軍不受控zhì地往下滑著,快滑倒房簷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圓溜溜的鐵疙瘩出現在眼前,咣咣當當在瓦縫間歡快地跳躍著,陪著自己一起往下滾……
啊——噗通——偽軍掉下屋簷摔進了院子,驚叫聲在他觸地的瞬間摔停了,他懵了。
院裡的四五個人不約而同扭頭頭看他:“八路在屋後嗎?你他娘的說話啊?”提出問題的,是偽軍連長。
可是半秒鐘後,院裡瞬間冷了,因為觀眾們終於發現,一顆手雷正在院子裡慢悠悠地滾,在堅硬的地麵上,在陽光下,格外清晰,格外緩慢,讓時間也一起慢下來了。仿佛,它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直到,觀眾們感到有風撲麵,才知道,這裡是終點。
……
大院北麵打亂套了,四下裡都是槍聲亂響,間或傳來手榴彈和手雷的爆炸聲,然後又有偽軍的機槍聲加入進來。
“哥,前麵過道走不了,被機槍封住了!”馬良身邊的牆角被打得碎土亂跳,縮起身子朝另一側喊。
胡義端著步槍朝某個屋頂一次又一次地穩dìng射擊著,一直到彈倉打空,才縮下來,旁邊的劉堅強立即開火,繼續壓製那個不時有偽軍試圖探頭射擊的屋頂。
一邊快速地裝填著子彈,胡義一邊對附近喊:“放棄巷子,走院。機槍先走!”然後嘩啦一聲子彈上膛,開始新一輪壓製。
羅富貴聞聲,提起機槍就跑,匆匆奔向最近處的一扇大門,經過了胡義身邊,又經過了劉堅強身邊,忽聽耳畔嘩啦啦一陣碎裂聲,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不禁扭頭看,身側牆上的小窗已經破碎,一顆手榴彈在腳邊咕嚕嚕地轉,冒著煙。
一瞬間身體再也不聽使喚了:“你姥姥……”撲通一聲重重摔倒,瞳孔無限放大,死死盯著那顆手榴彈失神。餘光中,胡老大仍然在專注射擊著,一枚彈殼正極其緩慢地跳出槍膛,慢悠悠翻滾在空中,一圈一圈翻著跟鬥;流鼻涕正在拚命裝填子彈,尚未被壓進彈倉的橋夾,被陽光晃得閃出了金屬光澤;那顆手榴彈在他倆身後,在自己眼前,慢悠悠地滾,冒著煙……
猛然間出現了一隻手,準確迅速地抄住了地上的手榴彈,順勢直接甩起來,讓它又飛回那個破碎的小窗口。
轟——附近猛地震顫了一下,旁邊那間屋子連瓦都跳起來,飛灰碎屑瞬間從窗口噴薄而出,巷子裡烏煙瘴氣一片。
吳石頭被衝擊波震得踉蹌摔倒,晃晃腦袋,木木然重新爬起來,依然有點踉蹌。
裝填完畢的劉堅強回過頭麻木地瞥了一眼,端起槍接著胡義的班射擊:“班長,就屬那人最多,他們連長肯定在那。讓騾子壓著,我上!”
這時另一邊又響起了馬良的嘶喊:“有人在抄左!有人在抄左!”隨後是馬良的槍聲開始響。
將一排子彈壓進彈倉,拉栓上膛,胡義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撿拾機槍的羅富貴,和正在揉腦袋的吳石頭,顧不得問發生了什麼,冷聲道:“快點!機槍進院找位置壓製,咱們離開這地方!”
胡義不知道偽軍連長已經死了,他和劉堅強的想法一樣,認為對麵人最多的那個院子很可能是目標。但是胡義不打算繼續在這裡打了,時間拖得有點長,突然性已經沒有了,繼續耽誤下去沒好結果,必須先脫離再說。
其實偽軍們也不知道他們的連長已經死了,各屋各院打成一團亂,誰也看不見誰,怎麼可能知道連長那什麼情況。那個人多的院子是這裡的排長在指揮,散在周圍的偽軍則是各自為戰。
伸手扯了劉堅強一把:“走!進院過屋子鑽窗,轉移位置。快走!”然後端起槍,開始最後一次壓製掩護射擊。
……
北麵槍聲持續不斷,大院這裡目前到是相對安靜。
石成壓著嗓子到處喊著,來回跑動著,被煙熏著,滿身是汗。要不停觀察牆外的狀況,要不停安排射擊位上的人遊動照顧關鍵方向,還要不停關注李響指揮的防禦工作進度。
北麵的戰鬥是排長帶著九班在打,聽槍聲可知激烈程dù與風險之大,無奈戰鬥是在北麵後方發起的,大院這裡根本看不到,什麼忙都幫不上。石成沒想到,自己剛剛成為了八路軍班長,就得承受這麼大壓力,他一點底氣都沒有,心裡慌得不行,表麵上還要裝得沉著冷靜,這讓他不停地冒虛汗。
無意間發現蘇青在院子中間的糧袋上靜坐著,石成小跑過去:“蘇乾事,最好彆呆在這。去糧窖,李響說那裡安全。”
蘇青看了看被煙熏得烏漆墨黑的石成問:“能看到北麵的情況麼?”
“看不到。不過有排長他們從後麵敲這一下,估計敵人一時半會不會有大動作了。這院子裡不安全,你還是去……”
“沒事,你不用擔心。去忙吧。”蘇青的表情沒有了平常的冷,隻剩下了平靜。
轉身走了幾步,石成又停下了,猶豫著轉回身:“蘇乾事,那個我……有句話……”
“你說。”
“九排到這個地步,都是拜那個叛徒所賜!咱們沒機會出去了,所以……我希望你彆再想著把他們帶回團裡。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把他們交給我吧。”
蘇青靜靜地偏頭看著石成,她知道石成的話是什麼意思,也能理解石成的感受。胡義那個敗類逃兵已經把三號和二十一號稱為‘好同誌’了,憑自己對他的了解,如果沒有自己在這鎮著,那隻野獸會毫不猶豫地用他的刺刀處理問題。
平靜地沉默了一會,蘇青才說:“給我一把槍。”
蘇青沒帶著槍出來,她那支中正式在大北莊的辦公室裡掛著呢。石成不知道蘇青是個什麼想法,她並沒有回答問題,而是開口要槍,槍能用來刑訊麼?或者她隻是想要參加最後的戰鬥罷。
河邊的時候得了十幾把駁殼槍,全在一班手裡,不缺這個。石成當場把自己的槍抽出來,遞給了蘇青,沒再提問,轉身離開。
蘇青把槍放在手裡擺弄著,繼續沉默著,靜靜坐在大院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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