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噗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他前天昨天一直在哭，頭痛欲裂，都有些不想睜開眼睛。

可是門鈴聲沒完沒了地響。

“謝天祿……有人敲門……謝天祿！”阿噗拉高被子，叫謝天祿的名字。

可半晌他也沒有聽到謝天祿的答複，門鈴聲依舊有規律地響起。

阿噗坐起身，一眼就看見了床頭櫃上的字條。

是謝天祿留的。

他拿起一看，才知道靈異局那邊有出事，九尾叫謝天祿去幫忙，謝天祿說順帶他去把舟舟也接回來，還叮囑他不要亂跑廚房裡燉了粥可以喝。

門鈴又響了，阿噗渾身低氣壓地去樓下開門。

一拉開門，阿噗見到一個穿著衛衣，劉海幾乎要蓋住整個眼睛，皮膚蒼白瘦瘦小小，懷裡抱著個盒子的女人。

是孟極。

孟極本來都要走了，她社恐，摁了這麼久門鈴都是鼓足了勇氣的，誰知道她剛要走，阿噗就開門了，她不由得有點瑟縮。

“孟極阿姨？”阿噗見到這人，不由得有點意外。

“那個……”孟極把懷裡保護地很好的檀木盒子遞向阿噗，她聲音弱弱的：“我有個東西給你……”

阿噗更納悶了，孟極幾乎和其他神獸都不怎麼往來，他不知道孟極怎麼會有東西給他。

“鳳凰一千多年前托旋龜給你寄東西，旋龜聽鳳凰的囑托，本來想在你成年那天給你的，可是他記性不太好……”孟極說著聲音愈發低下去了，她吸了吸鼻子：“他忘記你是什麼時候成年了，本想著今年六一給你的，可是……”

孟極說到這裡哽住了，她垂下腦袋，任由劉海將她的眼睛徹底蓋住，她聲音顫抖：“他來不了，所以……所以臨死前托我把東西交給你……”

孟極說完總算忍不住嚎啕大哭：“對不起……我太沒有用了……對不起……”

阿噗看到人哭，手忙腳亂，一邊接箱子，一邊安慰：“彆……彆哭啊，孟極阿姨……我……”

孟極一邊哭一邊拿袖子給自己擦眼淚，然後不顧阿噗的勸慰，就這樣哭著往回走，阿噗焦急地去追，剛好碰到抱著舟舟回來的謝天祿。

謝天祿看到孟極嚎啕大哭著離開自己家，還有點懵，而後他看向抱著盒子的阿噗，奇怪地皺眉。

阿噗垂下腦袋，也不知道說什麼。

孟極最後還是這樣哭著離開了，阿噗和謝天祿帶著舟舟回了彆墅。

阿噗剛和謝天祿解釋完孟極和旋龜的事情，沒多久，謝天祿找的月嫂就上門了。

謝天祿便把舟舟交給人帶去了兒童房。

“你媽曾經托旋龜給你寄了個東西，但是旋龜隕落了，所以是孟極給你的？”謝天祿重複了一遍阿噗的話，他問：“一千多年前他寄東西給你，現在才送達？”

阿噗點點頭。

“要打開看看嗎？”謝天祿看阿噗情緒不太好，問道。

阿噗抿著唇，猶豫著還是點了點頭。

盒子上有靈封，阿噗費了些力氣才把盒子打開。

他和謝天祿朝盒子裡看，發現盒子裡躺著的是六枚鳳凰翎羽，一個木刻娃娃，以及一塊留影石。

阿噗愣了愣，而後鼻子有些酸，但他沒有哭出來，沉默著把東西拿了出來。

他觸碰到留影石時，留影石忽地開始運轉，而後投射出影像來——是鳳凰在擺弄留影石。

“這樣放著會好一些嗎？”鳳凰的聲音從影像裡傳出來時，阿噗沒忍住還是落了淚。

影像裡鳳凰擺弄著留影石，而後正襟危坐，他身後是靈山院子裡那棵海棠樹。

“阿噗，我是阿娘。”鳳凰有些忐忑地開口：“我……”

“哎呀！不行！看著這個東西錄開不了口！”鳳凰說到一半懊惱開口，而後去找了塊布將留影石蓋住了。

影像變成一片黑色，但是還能聽見鳳凰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說：“阿噗，我是阿娘，我錄這個影像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阿噗愣住，連眼淚都忘了掉。

鳳凰頓了一下，而後輕聲說：“阿噗，我我首先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吧？小小年紀就要那麼懂事……”

“雖然他們都說我天生是當人阿娘的命，但是其實我很多地方都做的不好……如果我是一個好阿娘，我就不會懷著你和彆人打架，也不會害得你早產還神魂破損……最重要的是，我沒有管好你，讓你闖了禍，無奈之下還要把小小年紀的你送離我身邊……”

“總之，我是一個很糟糕的阿娘，但你是個特彆好的孩子。”

阿噗搖著頭小聲反駁道：“不是的才不是……”

“把你送走那件事，我一直覺得很抱歉。”鳳凰聲音低下去，他說：“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天祿。”

“你那麼小，當時抱著我的腿，和我說阿娘我可以不走嗎？說我不想離開你……可我卻還是狠心把你送走了，聽見你哭都沒有回頭……對不起，阿噗，對不起……”

“我害怕看到你哭，這樣我就會舍不得，所以我起初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去看你……我果然是個特彆壞的阿娘吧……我總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不過，幸好天祿是個很好的人，他應該不會把你怎麼樣，你會被他好好養大的。”

謝天祿聽到這裡，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哪裡看出來的。”

鳳凰還在說：“你走之後，我特彆害怕你會討厭我怨我，可我又覺得你該怨我恨我……我不是個好的阿娘，你該怨我的……可是我一想到你真的會恨我怨我，我又……”

“所以我找白澤要來了這塊影像石，想留些話給你，想和你道歉檢討，這樣如果以後你真的怨我，看到這段影像是不是會少怨一點，隻少一點點也可以……”

鳳凰說著竟然笑了，他自嘲地小聲說：“我在想什麼，我們阿噗那麼乖，小小年紀就會哄阿娘，怎麼會怨我呢……我真是……可是……”

“算了，不管如何，我還是想和你道歉，阿娘錯了，阿噗大人有大量原諒阿娘好不好？我還給阿噗準備了賠禮道歉的禮物……”影像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遮著影像石的布被掀開一角，露出鳳凰半張臉，和捏著鳳凰翎羽的手，他湊近說：“是鳳凰翎羽，這六枚最初的翎羽都給你，你可以拿來防身，還有這個……”

鳳凰又掏出一個小木娃娃，他笑：“阿娘親手刻的，像不像你？這可是萬年扶桑木做的，我在裡麵還加入了一些東西，不過這是秘密，得等你自己去發現。”

鳳凰說著把東西放下，他說：“我會托旋龜把這些東西寄給你，不過我和他說不著急，可以慢一點，我怕太早寄過去，你會哭著想要回家，但是我又怕太晚你真的怨我……我真……”

鳳凰的話還沒說完，影像裡傳來了混沌叫他的聲音。

“你醒了？”鳳凰驚喜道。

“當然要醒，不醒的話，你和彆人跑了怎麼辦？”影像的一角隱約看見混沌抱住了鳳凰，他說。

“你還說，這幾百年都昏昏沉沉的，動不動就睡過去了，怎麼叫都叫不醒，你要是哪天真再睡個幾百年，我就真跑了！”鳳凰氣哼哼地和混沌說著，完全忘了那邊還在錄像。

還是混沌先發現了，他問：“阿岐這是在做什麼呢？”

鳳凰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在錄像於是啊了一聲：“我在給阿噗錄影像……都怪你，打斷我話，我剛剛說到哪裡了？”

混沌笑著拿起影像石：“給他錄這個乾什麼？”

於是影像裡出現混沌的那張大臉。

“快放下！我這是……”鳳凰著急地去搶。

混沌聽話地把影像放下，他坐在鳳凰身邊，他若有所思地說：“是得給他留幾句話。”

混沌這樣說著對要關閉留影石的鳳凰說：“阿岐，我也有幾句話留給臭小子。”

鳳凰頓住手，他道：“好吧……”

混沌挺起胸膛，他清了清嗓子：“臭小子，我是你爹。”

影像裡，鳳凰竟有些忍俊不禁。

“我要和你說的話呢，就是——”混沌攬過鳳凰的肩，他說：“你阿娘最愛的人是我，你就彆想跟你爹我爭了。”

“正經一點！”鳳凰撥開他的手，嗔怪道。

“我很正經啊。”混沌扭頭一臉認真地對鳳凰說。

鳳凰瞪他，他隻好道：“好吧好吧，讓我想想啊……”

“咳咳。”混沌又重新清了清嗓子，他說：“你要是在謝天祿那受了委屈，你就告訴你爹我，等我好一些了，我去揍他，把你搶回來！彆人欺負你了也跟我說，我倒是想看看誰敢欺負我混沌的兒子，我把他打得天道都認不出來。還有……”

混沌說著拉住鳳凰的手，他聲音低下去了一些：“送走你那事……彆怨你阿娘，要怨就怨我，是我沒用，和彆人打架打輸了……咳，在這裡我允許你笑一個呼吸的時間。”

阿噗看到這裡竟真忍不住笑了起來，可他還才笑了一聲，影像裡混沌就說：“好了，時間到了，不許笑了，多笑揍你！”

“怎麼這樣……還管上彆人笑不笑了……”阿噗癟嘴，埋怨地說著，眼角仍舊閃著淚花。

影像裡混沌有些彆扭地摸了摸鼻子，他說：“最後，你替我和謝天祿說一聲……謝謝。”

謝天祿愣住了，影像裡的混沌繼續說：“謝謝他在我不在的時候照顧你和你阿娘，還有那件事我也很抱歉……”

“不過——”混沌語調一轉，他揚起拳頭：“我還是要揍他，誰讓他在我不在欺負你們的？還有獬豸，什麼狗屁公正，我連他一起揍！不過看在他給你做玩具的份上，我可以少打一拳，白澤就算了，不抗打……”

鳳凰忍俊不禁，他推了推混沌的手臂：“怎麼又開始不正經了？”

混沌嘿嘿笑了笑，看起來有點疲憊，他往鳳凰肩頭一靠，然後說：“你看見沒，你阿娘還是最愛我……有點暈了，我先睡會兒……”

鳳凰輕輕地撫摸著混沌的臉龐，他看向留影石，他笑：“其實你爹他剛剛最想說的是，他很愛你，你才不是沒有爹娘要的孩子，你是我們的寶貝。”

影像到這裡就結束了，阿噗看完泣不成聲，謝天祿攬過他的肩輕輕擁著他。

“他們真的是……世界上最壞的父母了……他們……”阿噗哭得不能自抑，他抓著謝天祿的手臂，埋頭在他懷裡：“我真的……最討厭他們了……”

謝天祿抱著他，沒有出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