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你認錯人了吧?”疑惑的話語給蘇祁當頭澆了盆冷水,讓他的眼淚僵在眼眶裡。
“是我!媽!是我!小祁!”蘇祁著急忙慌地摘掉口罩,他忘記了自己和原主長得絲毫不像,他指著自己:“是我,您看看我,我是您的兒子,蘇祁!”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蘇祁,眉頭越皺越緊,她退後一步掙脫蘇祁的手,不禁道:“小夥子你沒事吧?我是有個兒子叫蘇祁,但是他兩年前就出意外死了。”
女人說著臉上浮現了悲痛又慍怒的表情:“今天是我過世兒子的生日,你何必今天來捉弄我。”
“我沒有捉弄您,我真的是您兒子!”蘇祁急了連忙又要去拉人,可被躲開,他焦急萬分地解釋:“我沒死!不對,原本我是死了,但是現在我借彆人的身體活過來了!我真的是您兒子!”
女人臉上浮現了複雜的神情好似在看一個精神病人。
蘇祁知道她不信,連忙拿出證據:“您叫郭雪芬,今年四十八,不對,五十歲,您老公叫蘇康,今年五十一歲,您有個兒子叫蘇祁,在寒武市的南中財經大學就讀。”
蘇祁指了指自家老媽身上的裙子,又說:“這條裙子是他上大學後第一次兼職賺到錢給您買的,這個包是他在您四十七歲生日那年和您一起在市集上買的。”
眼看自家老媽臉上悲憤的表情漸漸轉化成了猶疑和迷茫,蘇祁更加賣力地拿出證據來:“您的兒子蘇祁,20x2年5月17號在晝光市第一人民醫院出生,六斤八兩,大腿內側有個梅花一樣的胎記……”
“他兩歲半的時候,因為調皮磕到了下巴,所以下巴上有個不明顯的小疤;他十歲的時候因為和隔壁班男生打架,品學兼優的他第一次被請了家長;他十五歲的時候情竇初開,學著電視上的人抄歌詞當情書被您發現大罵一通;十八歲,他高考結束本來想出去旅遊,但是卻意外摔斷了腿……”
郭雪芬越聽越不可置信,她顫抖著唇,神情複雜,有那麼一瞬間蘇祁以為自己已經說動了她。
蘇祁欣喜地看著自家老媽,他輕聲道:“媽,真的是我,我回來了。”
郭雪芬呆呆愣愣地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她艱難地深呼吸了幾下,她聲音發顫:“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小祁,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晚才來找我……”
蘇祁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張了張口,隻見自家老媽搖著頭歎氣,而後抽出自己的手臂,慢吞吞地在包裡翻找著,然後把兩百塊錢遞給他。
“我不知道你處於什麼目的想要冒充我兒子,也不知道你從哪裡知道這麼多關於我兒子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多糾纏,也不會報警,今天是我兒子生日,我還要趕著過去看他,這兩百你拿著吧。”
郭雪芬抬起頭神色無奈,眼神疲憊,她說著,往前走:“你彆再乾這種損陰德的事,拿著錢走吧。”
蘇祁看著手裡的錢目瞪口呆,他想起了自己最後一次回家的時候教自己母親的防詐騙知識,想起了當時自己無數次的警告,一時間不知道該哭該笑。
蘇祁反應過來時,自家老媽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他看著自家老媽的背影,最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有白教嘛,隻是……”
蘇祁看著遠去的身影,他知道他本該去追,想儘辦法告訴對方真的存在神鬼,但腳卻生了根一樣立在原地,他知道太難了。
太難讓人相信這一切了。
可是他該怎麼辦呢?他能怎麼辦呢?
“爸爸就是他!他就是那個人販子!”蘇祁還沒振作起來,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他回頭就看見剛剛那個小男孩帶著自家小侄女,和一個高大的男人以及小區保安朝他走了過來。
蘇祁看對方怒氣衝衝,連難過都忘了,他直覺不好,連忙要跑。
對方看他要跑,分散著圍了上來,還大喊:“抓人販子了!抓人販子了!”
蘇祁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拔腿就跑,路上撞了人都忘了說對不起。
蘇祁跑出去很遠,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他坐在公園的石椅上,很久才回憶起方才的一切,後知後覺地又低落起來。
他怎麼這麼狼狽啊。
怎麼落到被家人當成騙子被彆人當成拐小孩的人販子……他怎麼……
蘇祁想笑,笑自己的狼狽,笑自己傻,可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忽然覺得委屈和憤懣。
明明今天是他生日的。
明明可以和家人一起在餐桌上吃午飯的。
明明……
他不甘心。
他明明還活著,上天明明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不想就這樣結束。
蘇祁想著重新振作起來,他回憶了一下出門時自家老媽的路線——他被當成人販子追的時候,好像撞到了人,那個人好像就是自家老媽。
如果他沒猜錯,自家老媽是要去墓園。
那麼這邊最近,也最實惠的墓園就隻有——坐13號線能直達的那個了。
蘇祁慶幸自己的記憶力還不錯,跟著導航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墓地一塊很貴,他原本的家庭隻能勉強算小康,於是一開始他是奔著骨灰陳列室去的,但是沒想到在入園口遠遠地看見了自家老媽往墓地去,他就跟了上去。
郭女士節省,估計是坐公交車來的,所以比他到的慢。
他沒想到家裡人會給他挑了一塊位置還不錯的墓,他看著郭女士熟門熟路地走到墓碑前,從包裡掏出花和水果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
蘇祁不敢靠得太近,他被當人販子追已經被自家老媽看見了,現在過去取信度太低了。
但是他能聽得清郭女士在說什麼。
原主是神獸,這副身體耳聰目明,比常人能看見的能聽得到的多得多,蘇祁很好地借助了這個優勢。
郭女士一開始也隻是說一些近況,說自己最近過得很好,說外公身體越來越糟糕,說離婚後他爸爸再娶了個小十歲的,自己也相中個還不錯能搭夥過日子的。
蘇祁聽到自家老爸再娶才知道自己父母離婚了。
他家是很傳統的家庭,他老爸尤其古板,奶奶也傳統刻薄,早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母親在這個婚姻裡很吃力。
他曾經想過勸母親離婚,可是他太自私,害怕自己會被拋棄,於是沒有說出口。
陰差陽錯地,他的死給母親帶來了新生。
其實他知道,他父親很早就動了離婚的念頭,在他自爆自己是gay之後,他的父親為了香火想過再生,可母親年紀大了身體受不住。
於是他的父親曾一度想過離婚,還把他喜歡男孩的事情怪在母親教子無方上。
他當時被家裡的壓力逼得離家出走,過年都沒有回來過,誰知道那就是他和家裡人最後的一個年。
“……今天,我還遇見了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行騙,他說什麼他就是你,說什麼借屍還魂的……”郭雪芬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她道:“他說出來很多你小時候的事情,一套一套的,還怪像真的,我差點就信了……”
郭雪芬頓了頓,神色有些落寞:“我很希望他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就可以不回這個家,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了,不用管家裡那一堆破事,也不用看後媽臉色。”
“小祁啊,媽媽現在已經往前走了,你也往前走,下輩子找個好人家,彆再像從前那樣受苦。”
“你也不用來看媽媽,不用放心不下,媽媽很好,你陳叔叔還帶媽媽去了很多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離婚後我很久沒有那樣高興過了……”
蘇祁抿著唇,沉默地又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了。
上天的確給了他新生,但是也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的新生隔了兩年,於是大家都往前走了,有了新的生活,大家沒有遺忘他但是卻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一切,物是人非。
他沒有資格責怪他們走出陰霾奔赴明天,可他就是有一點難過,還有一點不甘心。
他想了想,決定趁著天色還不晚,去最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