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後,秦介在耳鳴的短暫幾秒內,隻能聽到自己的快要跳得噴薄出來的心跳聲。
他此刻,無暇顧及身前許星野他們的情況,隻想趕快回去確定原修和的安危。
所以他一回神,腳下步子就轉了,馬上重新鑽進了手術室內,透過那窄小的玻璃窗往裡麵望。
槍還在原臣的手裡,保持著抵住原修和腦袋的動作。秦介能看到,原臣的手指拉開了保險栓,但還沒扣動扳機。
原修和沒有回頭反抗,反而是看到他後,那雙沉寂的眸子死死地盯過來,張唇說了句什麼。
聲音透不出來,但秦介卻還是懂了。
原修和喊的是他常對他喊的那句稱呼:
“老師~”
明明原修和那麼聰明,自己什麼都沒教會他,可原修和的稱呼多年如一日,從沒有變過。
明明原修和除了這兩個字之外,什麼都沒說,可秦介卻感覺這已是原修和與他活著相見的最後一麵了。
秦介一向冷靜的麵容瞬間出現裂痕,他雙手拍打著緊閉的門,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下來,越過臉頰,探過唇邊。
悄無聲息,卻也不斷不絕。
很鹹。
這還是秦介第一次嘗到自己眼淚的味道。
也是在嘗到鹹味後,秦介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總以為,三十而立,半生都過去了,早沒有什麼能撼得動他的心思,值得他掉眼淚。被辱罵被嫌棄被迫遠走他鄉時,他都從容不怕,自有一身傲骨,自信自己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東山再起。
可如今,自己已然是朝不保夕,還不知道會活到幾時,卻為了另一個人,情緒幾近崩潰。
“原修和,你彆放棄啊,你奪槍啊,你反抗啊!”
秦介一邊在外頭怒其不爭,一邊不斷捶打著玻璃,朝著原臣大喊。
“原臣,你要是對他下手,我在這裡起誓,即便你出來,我也會拖著你下地獄的。所以你最好,把他安然無恙地,還給我!”
秦介怒吼的聲音居然都透過玻璃傳了進來,清晰地傳進屋內的兩人耳朵裡,可想而知他聲音吼得有多大。
原修和望著門外的秦介,眼神越來越柔,“怎麼辦,爸,我不想跟你玩了。”
這是原修和生平第一次叫原臣“爸”,而不是“父親”。剛才,他按照原臣的要求,兩人擁抱的時候,卻被原臣趁機將腰間的槍奪過去的時候,原修和都沒喊過這個稱呼。
“他哭了。可我不想他再哭了。”
原修和的這句話前言不搭後語,可原臣知道他說的是誰。原臣望著秦介,抿了下唇,還沒等接什麼話,就感覺腹部一疼,有柄長而尖的匕首捅穿了他的腹部。
原臣順著疼痛的地方望過去,刀柄之上,是原修和骨節分明的,看似斯文羸弱的手。
原臣知道原修和出手了。
從他對著原修和開槍,卻發現彈匣被清空,他那一槍開出來的是空彈後,他就知道,他今日出不去了。
前麵那段,不過是某人瞧見秦介進來後,裝模作樣的幾下偽裝。
原修和出手的時候,他甚至都沒看清他到底從哪裡拿到的匕首。
腹部的疼痛讓他有些站不住,身體搖晃了一下,單手撐在了手術台上,蹭得台上“咯吱”響了兩聲。
原修和站直身軀,當著原臣的麵,將手心裡退下來的子彈展開。
“我太了解父親了,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會在利用親情跟我擁抱的時候奪我的槍。所以我請君入甕。”
“我給過父親很多次機會的,很多次。但凡有一次父親不對我下手,我都能顧念些親情。可父親一次也沒留手。”
原修和說完這話,第一步先是俯身去撿自己的槍,然後把子彈塞入槍內。第二步,就去拖原臣,將他拉到了開關閥那裡,用繩子將他吊了起來。
“父親為自己選的葬身之地,可還滿意?有那麼多實驗體陪你一起走,你不會孤單的。”
原臣還吊著一口氣,能說話,但早已動彈不得了,隻能任由原修和擺弄,“你以為,以為殺了我,原家就是你的了?你這個連爹是誰都不知道的雜種。你和我,不管是誰從這裡走出去,都無法為虧損的幸運兒計劃買單。”
原修和沒有接他的話,隻是將人拎到位置上,將重力裝置的繩索,綁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後猛地一按,大門就在原臣的牽引下打開。
原修和沒有猶豫,迅速地鑽了出來。
等他一出來,那扇門又立馬迅速合攏。
外麵的火已經燎了起來,濃煙從走廊蔓延至手術間,但因為他和原臣待著的區域是封閉的,所以直到此刻出來,原修和才感覺到嗆鼻。
旁邊的秦介已經捂住口鼻,嗆得直不起腰來了,卻還在這裡沒走開。此番見到他出來,人懵懵的,還沒反應過來,原修和就已經靠過來,捧住了他的臉。
而後,頎長的身軀壓下來,在他眼睛上親了一下。
瞧秦介還呆著,反應了又像是沒反應的模樣,原修和直接貼上他的唇,將這淺嘗輒止的親吻加深。
秦介這才終於反應過來,“這都什麼時候了?火都燒到屁股了,你還在這兒有的沒的。外頭還有很多人,我們還能出去嗎?我可不想在這兒跟你死一起,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約著殉情來著。”
“難道不是?我還以為,老師是知道我活不了了,所以趕來見我最後一麵的。”
“什麼最後一麵,彆瞎說!你可以後都要好好的!”
“好。”
原修和應了一聲,牽著秦介的手出了手術室的門,沒往門口走,反而往相反的一間小屋子裡麵走過去。
“我參與了醫院的修葺,當時為了以防萬一,我讓人在這裡悄摸修了能直通門口的暗道。”原修和解釋。
“既然有暗道,為何不告訴星野他們,還讓他們硬闖出去?”
“因為門口有原臣的後手啊。他們是實驗體,狙他們,他們能活,狙我們,我們還有命嗎?再說了……”
“什麼?”
“沈聿老給你和雷衍牽線搭橋,我不想傷你的朋友,那隻能稍微整整你朋友的男朋友了。”
“……”
說得好像這個男朋友不是他弟弟一樣。
說起來,剛才那一聲槍響,到底射中了誰?